把原来的嘴还给我,
我要喝水。
把失落的双眼还给我,
我要巡视我的渺小王国。
把那把残破的瓦刀还给我,
是的,泥瓦匠的活计使我安心。
把愚蠢的权利还给我,
我要在梦中沉睡,永不醒来。
哦,羞于说出颤栗的少女。
那是寂静的水蚌,最后的请求。
我们坐在祖父的柳树下,
绘制一朵忧郁的青花。
花中少年在岸边散步,
不可辨认的河流引领他进入自我,
确固自己的影子,行云里的树叶。
一个黑夜雷同于另一个黑夜,
松果菊取下帽子,不再隐藏,
螽斯还在哼唱祖先留下的歌谣。
面包,青花瓷,黑土地……
没有什么是赝品,形与影的变幻。
永不褪色的赤裸时代。
我们微笑,在雪夜登船。
从襄河,到秦淮河。
小庙仅可容身,
大象摇起拨浪鼓。
庞然的和弦。
声浪流溢,漫过
诵经之声。
比之修行与领悟,
他得到更多……
菩萨更换了面具。
遮隐荒谬,内心的慌乱,
或许是一场风暴。
庙后,梅花已谢。
青梅果,一个个地
爬上枝头。小庙
就轻轻摇晃起来。
从暮色中发现最后的光芒
从尘埃中获取广袤的原野
每一天,都有一个哀伤的黄昏
每一生,都有一个死去的童年
我们从那个男孩的死亡中诞生
我们从宇宙的繁星系统中寻找自我
任何时刻,镌刻在身体上的法典均不可侵犯
任何黑夜,沉默的石头总是保持微笑
我们不再作声,倾听大海的呼吸
我们走到雪地上,湮灭时间的存在
你苔藓的静默。
伫立在阔叶林的阴影中。
五月,风暴的峭壁。
你捡起松果,跨上灰马,
越过开满蔷薇的山丘。
一枚榛子,少女指南针。
你从尘世的烟霞中出走,
穿过坡地,走向林中坛城。
羽状的玫瑰火焰,在绿色星辰上,
燃烧。薄暮时分,我们取出烧酒,
对饮。一杯又一杯。
形与影,携手天地间,俯仰啸歌。
混同于野兽,载歌载舞……
震落树梢间无数的尘埃。
当春天来时,我们走到春天的反面。
在我的私人国度。在我的花园。
没有阴影,欲望之树繁茂,如海。
那座小庙清凉自在,尚不为人知。
我的花朵,玫瑰的彗星,在暴戾中燃烧。
看不见的果实挂在无泪的天空中,果核坚硬。
我的幽灵,我生命中的第三条岸,独自留下,
在春季的雪夜里。
在海棠的花冠中低语。
我从西方来
我从喧嚣中来
夜雨滴落在梧桐树叶上
在汉语中,我安下一座隐秘的家
薪火只能摧毁我们的形骸
舌头终将化为舍利
我们成为自己的供奉人
供奉舌,供奉语言
不可言说的
皆密封于塔,深埋于地
无所住心者
在塔下徘徊
离开稻河,时光争辩者
走向各自错误的水路。
否定的小径,臣服于
涌向明天的暗流。
他头戴纸糊的帽子,
回到没有父亲的故乡。
烧盐炒茶。
在夕阳中沉睡。
霸王别姬,迷雾中的艺术。
挥动着被诅咒的水袖,
从男人与女人的身体里进进出出。
一种羞怯平衡,
历史皱褶里的美学。
微醺的呼愁,在晨曦中升起。
格物者卸下戏装。
父亲正在稻田里奔跑。
余晖,黄金岁月的落叶,
以及它卑微的臣民,
走不出时代的星云。
邮递员超越堡垒,走向彼岸。
山与水,曲折的道路,
指向迷途,一个微笑的国度。
菊花藏身在墓草中,匿名的火炬。
在傍晚,冰雪少年的幽灵指认出:
那个为了三十块钱而亲吻他的人。
绒花闪烁,降落在江雪之上。
单调的歌声来自摩羯座,
如同啜泣,深井中的回响。
在时光的溃败中
我们拈花,饮酒
在玉兰花的花瓣上
你写下诗句
有时,你也会写一封信
与草木交谈,用行草书写我们的梦境
雪泥鸿爪,不确定的人生
接骨木的颤栗黄昏
你徘徊在蝶梦山丘中
月魄与海水,涌起相对论的秘密
溪流穿过生命的每一个时刻
风从海上来,带来你自身的悖论
无处安心的居士,在他者的故土上
漂泊,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看不见的客人曾经来过
而你,不得不向
这沉默的河山,归还
借来的每一粒尘埃
你手持虎凤蝶,被钉在十字架上
哦,纳博科夫的虹膜里倒映着一个诗人的葬礼
在时间的灰烬中,我们共同举杯
饮下朝云,最后一杯梅花酒
我知道
我与世界的媾和
玷污了我的日子以及从前的我
我有别于我自己
我从千里之外带回一片树叶
当我看到鸽子,就会流泪
在人与人构成的森林里
我总是采撷
那些色彩绚烂、光怪陆离的蘑菇
仅仅因为它们是有毒的
在菩萨众多的大庙里
我所点燃的每一柱香都那么孤单
忧郁而烦躁地明灭
我把剑挂在虚无的天空中
因为它已疲惫
我徒劳地搓一搓手
迎接日趋衰老的夕阳
它简朴得如一滴清水
凋零,流逝
却拥有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