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客
懵懵懂懂间,我萌生了调动的念头。其实我在现在的单位工作也还过得去,要不是我发表了那二十几万字作品的话,我是不会去奔波调动的。
的市的城市很美,风景秀丽,尤其是一条河从这个城市的脚下流过,把这个城市甩成一个半岛的形状。远远地看去就是一个大大的城堡,就仿佛战争中的城楼,高大而雄壮,令人十分畏怯,更使生活在这座城堡里面的人由此而感到自豪和荣幸。
我是在的市的一个畜牧场工作,大专畜牧兽医专业毕业后被分配至这个场的,能留在的市这个城市已经令人艳羡不已了。“的市”行政区划属地级市,原先的市是单列市,比县级高半格,比地级市低半格,属地区管,后来地市合并,便改为“地市”,但人们还通常习惯性地写成“的市”。
我是在尚未地市合并时进入的市的。我的老家在的市辖区内的一个偏远乡镇,极穷,但就是因为穷,村子里常出“秀才”。这不,畜牧局的局长就是从我们村子里走出来的,要不我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进入到畜牧场工作。因为我们这个专业的毕业生都是分配在乡下兽医站的,所以我也就暂时不能进畜牧局,那样局长的工作不太好做。
当然把我安排在场里上班,局长的意思是暂时的。待在基层干个一年半载后,再将我调到局里当个秘书之类的美差,因为他知道我文学功底还蛮不错,经常在报刊上发表作品。
到了场里就要受场长的安排。场长说:暂时人员拉不开,让我先到下边喂一段时间的猪,加上我学的是这个专业,先理论联系实际,把在学校学的知识,在这里做一次很好的实践,然后抽机会再到后勤来。这是个接受锻炼的机会。场长对局长就是这么表态的,其实他们心里都有底。
要不是局长在不到一年内下派的话,可能我早就坐在局里秘书的座位上,或者最起码的也是在场办公室里上班了。
局长是沾上了的市合并的光,要不他不依然是一个正科级,怎么可能到柳县去当县委书记呢?他这一下去也是给他一个施展身手的机会,干上个三年五年的,把柳县治理得好点,在通过新闻媒体不时宣传自己的政绩,就又回到市里,最起码也是一个副厅级。但他当再大的官对我可就是鞭长莫及了,我只有听凭命运的安排,有可能在这个场子里喂上一辈子猪也不敢说。
好在我虽在最艰苦的环境下工作,但我依然没有忘记我挚爱的文学。我利用业余时间,认真的读书,苦苦的写作,几年时间发表了二十几万字的作品。我想我自己的路要靠自己去走,通过文学这一方式看能不能改变我的处境和生活环境。
我是在畜牧场喂了八年猪之后萌生调动念头的。那是缘于我在本市一次由市文联举办的文学大赛领奖大会上,结识了市里一些文化领导时产生的念头。我的获奖作品是我的一个中篇小说《枷锁》。小说通过描写主人公受档案、家庭这些枷锁的禁锢之后,看到了附在身上的一些无形的枷锁,感到整个世界就像一个笼子圈着他,处处都存在着枷锁。最后他义正辞严的,雄壮的走上了法律的枷锁。这篇小说当时获得了一等奖,同时市作协将我吸收为会员,参加这次颁奖仪式,我是唯一一个工人阶级出身的。当时在场的市里的领导有副市长、文化局长、文联主席等都对我的作品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并让我在会上做了发言。我感到这次给我的机会是很好的,我想趁热打铁,于是我便忙乎起了调动。
先到文联试试。找到文联主席,文联主席以前没有接触过,还是汶次领奖时见的面,彼此略略熟识了一些。见面时,寒暄之后,道明来意。他说:“我们文联非常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但是文联如今也是一个穷单位、乱摊子,就连文联的刊物也是时断时续难以及时出刊。加之文联的定编人数为8 人,而现在是 9个人,已经超编了。”他知道我的情况是自收自支事业编制。而一旦进人就要要编制名额的,所以进文联估计希望不大。
文联主席很热心,他帮我推荐了一个单位:群艺馆。他说群艺馆按定编人数还缺编。文化单位穷,都不愿去,再加上文艺创作的人又少。馆里搞文学创作的只是那么一个,应该至少有两个。这个渠道你可以走走,先找找馆长,谈谈你的处境及你的情况,将作品复印拿去让他看看,然后再找找局长,让他们打报告要个编制。
我是千恩万谢地离开文联主席办公室的。
回去就将作品整理了一下。去找群艺馆馆长,我是满怀信心的。
“如今办事难,上边处处设卡。”馆长说:“我们单位要是自己挣钱自己发工资的话,我就立即将你调过来。”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馆长最后说了句:“你把这些作品放到这里,我向上面引荐一下,打个报告。看看如何?”
在这期间我找了下文化局长。领导看样子都挺热心,但办起事来却实在太难了。他们都是把难关层层推到上面,而我不可能直接找上面。因为这毕竟是单位要人,是单位的增编问题,人事上的事是不对个人的,我就只好等待。
我做了一个梦,我在黑洞洞的夜里总是在向一个笼子里钻,笼子又小,我施展不开手脚,最后看见这个堡子般的城市天崩地裂地塌去,我从恶梦中惊醒,身上汗水湿漉漉的。
我在近几个月的等待中,在无数次地找到馆长之后,事情似乎有了一点进展。馆长同意让我先进来,调动手续待编制批下来之后再办理。
我感谢了馆长的开恩。
到馆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事,一般就是搞演出,写小品,写材料,但我主要是搞文学创作。因为我没有完全调入馆里,所以我创作任务也没有明确,每月的工资是从单位里演出时,企业赞助的经费中先预付 100元,待关系办好,财政工资下来后再补发。
我总认为馆里的人时常以异样的目光看我,说话时带满了刺,难办的事都推到了我的头上。他们大概认为我无缘无故地拿了他们血汗挣来的钱,对我总是冷语相讥,对我每次发表的作品,总是无缘无故地评说,一无是处,我总是忍气吞声。因为我此时毕竟是馆里的临时工,没有必要和他们争论。同时生活在一个圈子里,生活在一个范围中,靠的就是互帮互助,所以对他们推给我的事,我都任劳任怨,努力完成。
馆里给文学创作定的任务是一年发表六万字作品,以变铅字为准。其实我要是以这个基数的话,任务早就完成了,并且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但是我没有资格参与他们的任务指标,所以我只有埋头写作和等待。
我就这样在馆里不明不白,朦朦胧胧地干了一年有余了,可是,编制的事却连音信也没有。
截至干到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的思想似乎已经发生了一种改变和动摇。在这里上班,虽然轻闲,但和我喂猪有什么区别,可我又不可能再回原单位。
我感到笼子越来越细,越钻越费劲,我便下意识地挣扎。勉强挣脱之后,黑乎乎的夜却将我包围着,我无路可走,总是在无数个笼子中钻来甜去,总未逃脱笼子对我的囚禁,醒来后又是一个梦。
城市在不断地建设,楼房在不停地密集中升起,城堡也越来越大,而我生活的空间却越来越小,仿佛整个楼房就要倾倒,城市似乎要地震,但是我怎么也奔不出去,奔不出这个城堡之外。
无精打采地在办公室里看报,忽然来了一个电话。是找我的,长途。一听是大学的同学,也是文友。当时在学校时我们对文学的痴迷状态就像吸毒一样,后来,他坚强些,放弃了工作去南方打工,而我却照顾了自己,分配了工作后,在单位安分守己地上班。
他在南方一直干得很不错,开始是自由撰稿人,每月的收入也相当丰厚,再后来便也干起了卖书稿的职业,炮制了一些畅销书,从他给我寄来的两本书和一封信里我知道了这些。
他给我打电话能说些什么,无非是告诉我他又炮制了两本畅销书,赚了一大笔钱,还会有什么?
只听到电话那边说:“恭喜你呀!《小说选刊》选载了你的中篇小说《枷锁》。我如今在这里做起了文化经纪人,办起了一个文化传播公司,专门代理电视剧本的写作,大型报告文学的写作,畅销书的策划与出版以及代理文人们的书稿出版等业务,平时还做些自由撰稿人的职业,收入还可以。你如果认为在那边混得不太舒心,你就下来吧!这边毕竟比那边强多了。”
我只是接到《小说选刊》的用稿通知,尚且没有收到样刊。
他的话说的真诚而毫不掩饰,纯朴得就像先前的友谊,但是在我的心灵里却一直震荡着,经久不息。
……
当我跨上了南下的列车,才印证了他说话的真实性。我坐在列车靠窗口的座位上,正好可以看到的市的城市。汽笛响了,列车缓缓地启动了,我凝视着窗外的目光一动不动,这一段铁路是直路,可以一直看到的市城堡的消失。火车在缓缓地加速行驶,的市的城堡在渐渐地缩小,而我逃出城堡的身躯在渐渐地远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高大而雄伟的城堡,在我的视野和大脑里逐渐变小,直至隐去,而后消失……
我感内心无比的舒畅,心情轻松愉悦。
多少年后,当我几次坐火车路过的市,在远处看的时候,这个城堡似乎已经消去了很多,大概是河床抬高河水淹过的缘故吧!但这已经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