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程票（组诗）

姜庆乙

天空

妈妈说，天空非常蓝、非常蓝

非常蓝

如此赞美

仿佛又被洗净三次

仿佛色彩漫过她的眼界

流入我的身体

——蔚蓝是一种凝眸

我碰到上苍的目光

还幸运地活着

蔚蓝

还应有

一个名字

槐花枝头

妈妈指点我伸手去够

枝头槐花

像一个求救的人

攀登悬崖

美始于

未曾目睹的恐惧

我触摸那些

高过人的事物

万物的方言各有谜语

选择我的唇舌

吻遍它们

词语的真身

一种芬芳的韵律

携我跃过

空中门栏

梦里的小孩

起床时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我用昨天的脚穿上

今天的鞋子

想起刚刚做过的梦

在回老宅的一个路口

又睡了一觉

（可惜，梦里我仍是盲人）

迷了路

没有路人的脚步声

白昼等于夜晚的底片

突然切换的镜头

一个陌生的小孩拉我起来

说

“在这里已经等你很久”

当时，说不出的喜悦

不像现在：反复想着

那孩子是谁

感动得有点想哭

落雪

落雪如恩泽

静谧生出的声响

仿佛脱衣的窸窣声

轻柔的光辉

渗透

边缘与核心

如何划界

如同完成一种仪式

雪

是我来世的身体

只是悄然来到冬天

暂住片刻

像一场献祭

吃下这洁白

美妙的

声音

单程票

缩短从听到看的距离

需要触感的电流

从一双颤动的手

发出

搬开这个虚空的世界

无数空虚的日子

一次触摸

像一片雪花

只在飘落之际

获得肉身

一种生长的白

一种片刻连接片刻的

宁静

要走多远的路

雪花

只购买单程票

深入不毛的大地

打着灯笼

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