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民族复兴话语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构建
——以近年中国政府涉侨言论为中心的考察

2020-11-17 12:45潮龙起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华侨中国政府华人

潮龙起

1978年以来,华侨华人与中国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各领域的交流愈益频繁;大批学生赴国外求学,有些学成后定居当地成为新移民,壮大华侨华人的力量。值得注意的是,目前世界上几千万华侨华人在地区分布、法律身份、世代、文化属性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在与住在国及中国的双边互动中其民族认同也表现出一定的游离性和复杂性。一方面,华侨华人远离祖国,其民族认同受到住在国国家建构和族群整合的影响较大;另一方面,他们又与祖国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民族认同也受到中国民族国家建构的形塑。近年来,中国政府非常积极地适应近来华人移民、流动和跨国主义的发展,通过灵活和弹性的政策和工作来影响华侨华人的跨国想象和认同。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改革开放以来党和国家从“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路线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工作调整,特别是苏东剧变后国际上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大意识形态对立的缓解,中国政府逐渐放弃原有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等意识形态观念,而更多地从民族历史和文化观念中汲取资源,整合社会力量。在此观念转换中,“民族复兴”思想则成为中国政府社会动员的重要话语,而如何使用这一话语、凝聚侨心、增强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的认同,以发挥他们在民族复兴中的独特作用,必然成为中国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目前学术界有不少关于党和国家领导人侨务思想的研究,分析和阐述以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等国家领导人的侨务理念和侨务思想,涉及侨务工作的地位、作用、宗旨、原则、政策、策略、任务、目标等。(1)相关成果主要有谭天星:《邓小平侨务思想的精髓及其时代意义》,《华侨华人历史研究》 2005年第1期;任贵祥:《江泽民侨务思想探析》,《当代中国史研究》2007年第4期;任贵祥:《毛泽东侨务思想与实践研究》,《党史研究与教学》2014年第2期等。特别是近年来有不少学者开始探讨习近平侨务论述产生的理论渊源、主要内容、构成体系、思想特征及对当今侨务工作的启示。(2)参见张国雄:《习近平侨务“大局观”的继承与发展》,《五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李其荣:《习近平侨务论述的主要内容和构成体系》,《八桂侨刊》2017年第1期;任贵祥:《习近平关于侨务问题的重要论述及丰富内涵》,《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2018年第2期;张春旺:《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侨务工作的重要论述之实践与理论渊源探析》,《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9年第3期等。一些海外学者也对中国政府涉侨话语和观念的生产与传播对华侨华人民族意识的塑造与构建进行研究,如丹麦学者朱梅(MetteThunø)、匈牙利学者聂宝臻(Pal Nyiri)、白俄罗斯学者E.芭拉班特斯娃(Elena Barabantseva)等学者分析了中国政府以“现代化”“爱国侨胞”等话语和观念来塑造华侨华人对家乡和祖国的想象,从而影响他们的认同。(3)MetteThunø,“Reaching out and Incorporating Chinese Overseas: The Trans-Territorial Scope of the PRC by the End of the 20th Century”,The China Quarterly, No.168, 2001, pp.910-929;Pal Nyiri, “Expatriating or Patriotic? The Discourse on ‘New Migrants’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d Identity Construction among Recent Migrants from the PRC”, 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 Vol.27, No.4, 2001, pp.635-653;Elena Barabantseva,Overseas Chinese,ethnicminorities,andnationalism:de-centering China, Abingdon, Oxon:Routledge, 2011,pp.99-107.笔者认为,上述学者对我国政府重要涉侨言论的相关研究,特别是对话语分析方法的运用,对本文具有一定启示,但必须指出的是,这些研究没有自觉地运用相关理论去阐释和分析这些侨务思想或论述,也没有从话语动员的角度去认识和把握其对华侨华人认同的建构价值,特别是作为当前中国重要政治动员的“民族复兴”思想,中国政府是如何向华侨华人进行表述和阐释的,是怎样构建华侨华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目前学术界还未对此进行学理性探讨。在此,本文通过梳理近年来中国政府的重要涉侨言论,运用民族学相关理论来探讨中国政府如何构建华侨华人的中华民族认同,并将华侨华人整合到中华民族复兴事业的伟大实践中。

一、血缘纽带:孕育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骨肉亲情

真实或想象的血缘关系是构成民族的最基本要素。原生主义(primordialism)理论强调,人们基于共同的或相似的种族或血统等原生性因素而产生一种亲切感和归属感;原生性的情感依恋对于构建族群认同、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尤为重要。(4)Edward Shils, “Primordial, Personal, Sacred and Civil Ties: Some Particular Observations on the Relationships of Sociological Research and Theory,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Vol.8, No.2,1957,p.142;John Coakley,“Primordialism in Nationalism Studies: Theory or Ideology”, Nations and Nationalism, Vol.24, No.2,2018,p.341;Joseph R.Gusfield, “Primordialism and Nationality”, Society,Vol.33,No.2,1996,p.53;Murat Bayar,“Reconsideringprimordialism: An Alternative approach to the study of ethnicity”, Ethnic and Racial Studies, Vol.32, No.9,2009, p.1641;Steven Grosby,The primordial, Kinship and Nationality,inAtsukoIchijo and GordanaUzelac,When is the nation?—Towards an Understanding of Theories of Nationalis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5,pp.56-78.民族认同研究的著名学者安东尼·史密斯(Anthony D. Smith)认为,民族共同体的构建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领土—政治(公民)型的,另一种是族裔—文化型的。族裔文化的民族模式特别强调血缘因素在民族构建中的作用。史密斯认为,“族裔型民族被视为一个虚构的‘超级家庭’,它夸耀自己的血统和宗谱,并以此来支撑它的诉求”。在此种民族中,个人则没有选择民族的余地,“无论你留在自己的共同体内,还是迁移到其他共同体中,你仍然是你所来自共同体的无法改变的、不可分割的一员,并且身上永远带着这个烙印”。换句话说,一个民族“主要是一个拥有相同血缘的共同体”。(5)[英]安东尼·史密斯著,王娟译:《民族认同》,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年版,第18页。

众所周知,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视血缘关系的社会,家庭、宗族等血缘共同体是构造中国社会的基本单位,并且血缘组织的原则和伦理规范也通过拟制或比照的血缘关系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社会经济和政治活动中,影响到整个中国社会组织的建构和运作。就中国政府而言,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血统始终是确定华侨华人法律身份的主要依据。(6)1909年,清政府以血统为依据颁布中国第一部成文国籍法——《大清国籍条例》。条例第一条规定:“凡下列人等不论是否生于中国地方均属中国国籍:生而父为中国人者;生于父死后而父死时为中国人者;母为中国人而父无可考或无国籍者”。参见龚育之等编著:《中国二十世纪通鉴》(第一册),北京:线装书局2002年版,第463页。民国时期中国政府承继了这种血统主义的国籍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中国政府在万隆会议后放弃双重国籍政策。1980年全国人大三次会议通过并公布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法》在赋予个人原始国籍时,采取以血统主义为主、以出生地主义为辅的原则,即该法第四条、第五条重视个人出生时的父母身份,而适当考虑其出生地。参见马振东、周海民、楼鹏影、柯卫:《我国〈国籍法〉主要内容的解读及相关问题的思考》,《上海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6期。基于血缘关系而获得的种族身份是华侨华人中华民族意识形成的重要因素。华侨华人对中国的强烈情感依恋,一部分原因是来自种族因素。可以说,种族因素是其力量和责任的重要来源。(7)Min Zhou and Rebecca Kim,“Formation, Consolidation, and Diversification of the Ethnic Elite: The Case of the Chinese Immigrant Community in the United States”,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and Integration, Vol.2, No.2,2001, p.246.

中国政府采用的血统主义国籍法有助于增强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的认同,使他们深刻意识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府在重大纪念活动、重要会议等场合中,重视使用“炎黄子孙”“中华民族子孙”“海内外中华儿女”“海内外同胞”“(海外)侨胞”(8)当今,“华侨是定居在国外的中国公民,外籍华人通常意义上是指已加入外国国籍的原中国公民及其外国籍后裔,华侨和外籍华人统称侨胞”。参见许又声:《国务院关于华侨权益保护工作情况的报告》,2018年4月26日,中国侨网:http://www.chinaqw.com/sqfg/2018/04-26/187402.shtml。最后访问时间:2019年7月9日。在上述词语中,中国官方指称华侨华人时使用最多的是“(海外)侨胞”。查“胞”一字含义,它与生物体关系密切,如细胞、胞衣等,也指同父母所生的兄弟姊妹,后扩大到同国或同民族的人。关于这些概念使用所引起的争议与转换,可参阅叶介甫:《“海内外中华儿女”提法的由来》,《世纪风采》2010年第7期,第36—37页。等带有血缘亲属关系的称谓来指称包括华侨华人在内的中华民族全体或华侨华人这一群体。1990年9月,邓小平在与马来西亚华商郭鹤年的谈话中表示:“大陆同胞,台湾、香港、澳门的同胞,还有海外华侨,大家都是中华民族子孙。我们要共同奋斗,实现祖国统一和民族振兴”。(9)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62页。2014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会见世界华侨华人社团联谊大会代表时指出几千万华侨华人与中华民族的血肉联系:“在世界各地有几千万海外侨胞,大家都是中华大家庭的成员。长期以来,一代又一代海外侨胞,秉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不忘祖国,不忘祖籍,不忘身上流淌的中华民族血液”,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强大力量。(10)《习近平在会见第七届世界华侨华人社团联谊大会代表时强调:共同的根共同的魂共同的梦共同书写中华民族发展新篇章》,《人民日报》(2014年6月7日)第1版。可见,在民族复兴语境下,在法律上大部分华侨华人已加入住在国国籍,属于住在国公民,但在族裔身份上中国政府仍然强调其与祖国人民之间存在着“血浓于水”的种族联系,视他们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以真实或推定的血缘世系来构建华侨华人与中华民族间血肉相连的亲情,以话语的感召力来增强他们对中华民族的集体归属感。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中国政府采用了一种隐喻的修辞方式,将抽象的“中华民族”比喻为人们熟悉的家庭,使得华侨华人更好地理解和把握其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位置和关系,并对共同体成员产生一种兄弟情谊,从而激发其共同体意识。

在重视血缘关系的族裔民族模式中,“民族能够将自己的源头追溯到一个推定的祖先,因此它的所有成员都是兄弟姐妹,或至少都是表亲”(11)[英]安东尼·史密斯著,王娟译:《民族认同》,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年版,第18页。。如果说民族可被视为一个具有最大外延的“泛血缘共同体”,那么想象、追溯和树立该民族的共同祖先,无疑能够起到增强其民族成员共同身份意识的作用。近代中国民族主义者在反帝反封建、创建现代民族国家的过程中,也通过对传统的发明、复兴和改造,注重构建民族始祖的文化符号,以增强民族认同,从而为广泛的社会动员奠定基础。(12)参见沈松侨:《我以我血荐轩辕——黄帝神话与晚清的国族建构》,《台湾社会研究季刊》1997年第28期;孙隆基:《清季民族主义与黄帝崇拜之发明》,《历史研究》2000年第3期;黄兴涛:《重塑中华:近代中国“中华民族”观念研究》,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81—304页。近年来,中国政府也通过对传统文化资源的“再造”,举办各种祭祖活动,邀请华侨华人回国参加祭祖大典,以增强他们对祖先的认同和怀念,从而构建其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炎帝、黄帝和蚩尤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三祖文化”奠定了“同文同种”“血脉相承”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并在今天借由中国政府的话语构建而发挥其政治功能。2015年9月,千名海内外华人赴河北涿鹿参加共祭中华三祖大典活动。张家口市委书记侯亮在祭祖大典上致辞指出:“同一个祖先血浓于水,同一个中华情重如山。5000年前,黄帝、炎帝、蚩尤三祖在涿鹿大地征战融合、建都创业,建立了中华民族的千秋基业,造就了中华文化的思想制度,让所有中华儿女有了5000年的情感归属。我们共同祭拜中华三祖,一定要继承三祖文化精髓,弘扬三祖文化精神,形成中华儿女携手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强大精神动力。”(13)张家口新闻网:《张家口各界人士涿鹿共祭中华三祖大典》,2015年9月14日,http://www.zjknews.com/news/shizheng/201509/14/118471.html,最后访问时间:2019年7月9日。可见,在中国政府的民族复兴话语中,涿鹿、黄帝陵等不仅是一个地理名词,更被视为中华民族的族裔—文化象征符号。共祭中华三祖的活动,反映了中华民族慎终追远的祖先崇拜品德,也说明中国政府试图通过祖先起源的神话来熔铸华侨华人与祖国同胞间共同的血脉根基。

二、历史纪念:构建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集体记忆

民族是人们共同历史活动的产物。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特有的历史及历史叙事,共同的历史或集体记忆使民族成员形成共享某种经历的意识,并将“我民族”与“他民族”区别开来,从而增强民族成员对“我民族”的归属感与认同感。安东尼·史密斯认为,“在民族主义的教规中,所有的民族都拥有有价值的——和有用的——过去,重要的只不过是如何发现它们的问题”;民族主义者的文化目标和行为通常包括:“建构历史和人文社会,寻求物质遗存和文件,调查和培育本土文化,记录原始居民的特征,以及再度发现古代前人的传统、习俗和礼仪等”。(14)[英]安东尼·史密斯著,叶江译:《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年版,第146页。可见,民族历史的作用在于其潜移默化地引导民族成员追溯共同经历,并从集体记忆中寻求认知与意义。

纵观世界各民族发展史,人们无不从本民族自身历史中发掘其诞生的起源、神话及光辉历史等族裔-文化象征符号,从而为其追溯民族身份认同和阐扬民族特性提供历史依据。中华民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以其光辉灿烂、独树一帜的汉唐文明为象征的中华民族“黄金时代”是海内外华人共享的光辉记忆。中华民族的光辉过去和统一主流不仅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客观存在,而且被中国政府视为一种历史资源,用以构建民族复兴话语。1985年7月,国家主席李先念在洛杉矶各界华人举行的欢迎宴会上表示:“国家的统一始终是我国二千多年历史的主流”,“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这一点已牢牢地印在我国的历史意识之中,正是这种意识,才使我们能作为一个国家而被保存下来,尽管它遇到了许多破坏的力量”。(15)《李主席在洛杉矶华人团体举行的欢迎宴会上发表讲话希望台湾同胞海外侨胞为祖国统一作贡献》,《人民日报》,1985年7月30日,第6版。2014年6月,习近平在会见第七届世界华侨华人社团联谊大会代表时强调:“中华文明有着5000多年的悠久历史,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发展壮大的强大精神力量”。(16)《习近平在会见第七届世界华侨华人社团联谊大会代表时强调:共同的根共同的魂共同的梦共同书写中华民族发展新篇章》,《人民日报》,2014年6月7日,第1版。五千多年的文明历史和牢固的国家统一意识源于中华民族全体成员长期的实践活动,见证了中华民族无与伦比的蓬勃生机,并赋予民族成员一种强烈的、持久的且历久弥新的民族荣誉感、自豪感和民族自信心。如果没有曾经的辉煌与兴盛,“中华民族复兴”思想则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更不可能唤起海内外华人的民族复兴意识。当今,藉由中国政府的话语构建,对民族历史盛世的集体记忆全景式地展现在华侨华人面前,激发其对中华民族复兴的热烈期盼与无限憧憬。

近代以来,华侨华人在中华民族危机的关键时刻总能挺身而出,并与中华民族同呼吸、共命运。辛亥革命和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发展史上的两个关键时间节点,也是华侨华人祖国意识形成和爱国主义大发展的两个重要历史时刻。在此两次革命高潮中,华侨华人支援中国革命的广度和深度在世界侨民与祖国关系史上都较为罕见。

辛亥革命是海内外华人的共同经历,承载着中国人民振兴中华的美好梦想。基于共同的历史使命,华侨华人积极投身辛亥革命,宣泄民族情感,为中华民国的建立做出了巨大贡献,在中国革命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这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华侨华人身上的投射。当今,在民族复兴语境下,有关辛亥革命的纪念活动发挥了其政治动员功能,其所传达的“革命精神”“团结统一思想”“民族情怀”等被中国政府诠释为凝聚华侨华人力量、塑造中华民族认同的历史宝库与不竭动力。2011年9月,国务院侨办副主任许又声与美国侨胞共同庆祝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勉励华侨华人“把握和弘扬辛亥精神的精髓,团结所有赞同‘一个中国’原则的侨胞”,为祖国和平统一与中华民族复兴献计出力。(17)中国新闻网:《送乡情体侨情 ‘文化中国·辛亥百年’访演收官》,2011年10月10日,http://www.chinanews.com/zgqj/2011/10-10/3378410.shtml,最后访问时间:2019年7月26日。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国社会几千年的封建专制,孙中山先生及革命先烈成为中华民族的英雄象征。2016年11月,习近平在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150周年大会上指出,纪念活动旨在“缅怀他为民族独立、社会进步、人民幸福建立的不朽功勋,弘扬他的革命精神和崇高品德,激励海内外中华儿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团结奋斗”(18)习近平:《在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15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2016年11月11日),《人民日报》,2016年11月12日,第2版。。可见,在民族复兴语境下,借由中国政府的现代性诠释,辛亥革命被赋予特殊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作为一种象征性民族文化符号,辛亥革命和孙中山诞辰等纪念活动生产与再造华侨华人支持中华民族复兴事业的集体记忆,进而建构他们对中华民族的集体认同。

抗日战争是海内外华人共同书写的悲壮历史,承载着共同的民族复兴理想。抗日战争期间,日本帝国主义对华的疯狂侵略所造成的严重民族危机,激发了海内外华人共同抵抗日本侵略的一致行动,也使中华民族的认同得当深化。(19)参见黄兴涛:《重塑中华:近代中国“中华民族”观念研究》,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86—228页。当今,中国政府通过邀请华侨华人参观抗战遗迹、祭拜抗战英雄先烈以及举办抗战胜利纪念活动等方式,重温这段共享的历史记忆,并以话语形式重塑华侨华人对“民族复兴”的历史使命认同。2015年9月,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在出席港澳台同胞、海外有关人士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座谈会上指出:“在这场伟大的反侵略战争中,港澳台同胞和海外侨胞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不畏牺牲,以各种方式参加和支援祖国抗战,中华民族空前团结,真正结成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焕发出伟大的民族力量,赢得了近代以来中国反抗外敌入侵的第一次完全胜利,开辟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明前景。我们纪念这场艰苦卓绝的民族解放战争,不是要延续仇恨,而是要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弘扬抗战英烈的精神,缅怀殉难的先辈烈士,探寻中华民族存续发展的启示。……希望广大港澳台同胞和海外侨胞进一步发挥资金、技术、人才等优势,积极参与经济转型升级、扩大对外开放,共享祖国发展的难得机遇。”(20)《俞正声出席港澳台同胞、海外有关人士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座谈会》,《人民日报》,2015年9月3日,第4版。2015年5月,云南省侨办主任杨焱平在欢迎华裔杰出青年参加“重走南侨机工之路活动”时指出,以南侨机工为代表的华侨华人是中华民族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贡献者,并鼓舞当代华侨华人牢记南侨机工回国抗战历史,缅怀抗日先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开创未来。(21)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世界华裔杰出青年赴云南重走南侨机工之路》,2015年5月25日,http://www.gqb.gov.cn/news/2015/0525/35890.shtml,最后访问时间:2019年10月23日。可见,当今民族复兴语境下,共同抗战的集体记忆作为一种历史资源,无疑能够复活海内外华人在民族危机时刻精诚团结、共赴国难的民族精神与爱国情怀,催生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反思,进而构筑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精神高地。

三、文化纽带:增强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精神归属

文化是人类在长期的社会实践和历史活动中逐渐形成的。每一个民族都有其独特、鲜明的文化,并为民族成员所推崇与膜拜。民族文化具有历史继承性,反映民族成员心理特征,且与民族成员的民族情感息息相关。在某种意义上,作为文化形式的民族认同催生民族成员实现文化认同与政治认同的合一。

纵览古今中外,中华文明五千多年的悠久历史独树一帜,展现中华文化的稳定性与持久性。作为来源于中华民族母体的华侨华人,他们身上早已打上中华文化的烙印,并常以族裔——文化为纽带在世界各地组成具有鲜明中华文化特色的聚落。世界各地处处生根的唐人街俨然成为中华文化的象征符号,彰显中华文化的生命力。(22)周敏教授通过对美国唐人街的实地调研发现,“在唐人街,中国文化把自豪感和自信心潜移默化地灌输进每个人的心中,因此,建立起民族共性和团结精神,并且不断发扬光大”。即使在美国社会这个“大熔炉”的作用下,“华人并不是像人们所期待的那么轻易放弃自己的文化、语言和价值观。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以自己是华人而自豪”。参见周敏著,鲍霭斌译:《唐人街——深具社会经济潜质的华人社区》,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256、257、261页。究其政治社会功能而言,中华文化不断地模塑华侨华人的精神世界,架接起他们与国内人民心意相通、灵魂共鸣的精神桥梁。在民族复兴语境下,作为民族意识产生与发展的内核要素,中华文化也被中国政府视为一种可资利用的资源,以激活华侨华人的中华民族意识。习近平总书记在出席有关侨务活动并会见华侨华人代表时,多次指出几千万华侨华人与中华文化的密切关系:“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魂”;“我们的同胞无论生活在哪里,身上都有鲜明的中华文化烙印,中华文化是中华儿女共同的精神基因”;“中华民族在漫长历史发展中形成的独具特色的文化传统,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宝贵财富。特别是中华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铸造的伟大民族精神,是海内外中华儿女世世代代自强不息、团结奋斗的强大精神支撑”(23)《习近平在会见第七届世界华侨华人社团联谊大会代表时强调:共同的根共同的魂共同的梦共同书写中华民族发展新篇章》,《人民日报》,2014年6月7日,第1版;《“中国寻根之旅”夏令营开营 习近平出席并讲话》,《人民日报·海外版》,2010年7月26日,第1版。。可见,在习近平的民族复兴话语中,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被视为一种精神基因,维系着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的情感,也是激励他们顽强奋斗、振兴中华的不竭精神源泉。

传统节日是一个民族或国家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节日生活以其公共的时间性、空间性以及独特的行为方式而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化空间,其意义在于建立集体的文化认同和加固文化记忆”。(24)王霄冰:《节日:一种特殊的公共文化空间》,中国民俗学会、北京民俗博物馆编:《第三届东岳论坛文集:传统节日与文化空间——“东岳论坛”国际学术研讨会专辑》,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版。通过举办传统节日仪式,不同地域空间的华侨华人与国内人民在约定俗成的、神圣庄严的时刻共同宣泄民族情感,表达民族情怀。春节和中秋节是中华民族传统节日的代表,是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象征符号。近年来,象征“团圆”“思乡”的传统节日已成为中国政府凝聚华侨华人民族情感、构建中华民族认同的重要文化资源。2015年9月,在中秋节来临之际,习近平与美国华人共话中秋佳节,用“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月是故乡明,人是家乡亲”等先人诗句来寄托华侨华人的思乡之情和团圆心愿。他还表示:“每逢佳节倍思亲。我知道,在座各位都很思念万里之遥的祖国和亲人,祖国和亲人也牵挂着每一位海外游子”。(25)习近平:《在西雅图出席侨界举行的欢迎招待会时的讲话》(2015年9月23日),《人民日报》2015年9月25日第2版。2017年1月,在春节来临之际,国务院侨办主任裘援平发表新春贺词指出:“家园思切切,唯有故乡人”,“在举国欢庆的美好时刻,更加思念在海外的兄弟姐妹、异国他乡的父老乡亲,你们的平安幸福是我们最大的牵挂”;回顾过去一年“中国发展的足迹”,也是“海外侨胞和归侨侨眷造福桑梓”的“共同的足迹”。(26)裘援平:《共同的足迹》,《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年1月25日,第6版。可见,中国政府借助节日庆典来阐发中华民族思乡念祖的传统文化,拨动他们思乡的心弦,引起他们在情感上或灵魂上与国内人民在同一时刻进行共振,进而唤起他们对国内亲人、朋友、祖先以及故乡、祖国最纯真、最朴素的怀念之情。

一般来说,乡土在传统上是指祖先起源的特定村落或地区,人们往往赋予乡土神圣的意义并对其产生深厚的眷恋。在社会化空间里,乡土兼有血缘和地缘的双重纽带作用。法国学者吉尔·德拉诺瓦(Gil Delannoi)认为,“乡土观念”满足人们在现代社会身份认同中的需求,使得人们对出生地和居住地产生依恋之情,并表现出一种对乡土的集体归属感和自豪感。(27)[法]吉尔·德拉诺瓦著,郑文彬、洪晖译:《民族与民族主义》,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192—194页。中华民族素有安土重迁的传统,表现出强烈的“乡土情结”。近年来,中国政府全方位、多渠道地举办或参与华侨华人“故乡行”“恳亲大会”“寻根”等活动,以塑造华侨华人的“乡土情结”,拉近他们与故乡及祖国的距离,鼓励他们心系桑梓、报效祖国。2010年7月,习近平在华裔及港澳台地区青少年“寻根”夏令营开营仪式上强调:“中华民族历来有着浓厚的故乡故土观念,认祖归宗是中华儿女重要的文化品格”,并勉励华裔青少年传承祖辈光荣传统,学习并热情传播丰富多彩的中华文化。(28)《“中国寻根之旅”夏令营开营 习近平出席并讲话》,《人民日报·海外版》,2010年7月26日,第1版。对于华侨华人来说,作为一种族裔——文化符号,“故乡”“故土”“祖国”等观念象征着中国及家乡的人文地貌、风土人情以及祖先安息地所在。而借由中国政府的话语建构,此种“乡土情结”源源不断地生产出一种叫做“乡愁”的情愫,进而勾起华侨华人对魂牵梦萦的故乡、祖先及祖国的无限追忆。

民族国家的安全与发展离不开民族成员爱国主义精神的保驾护航。在现代民族国家里,爱国主义包含热爱国家和民族双重涵义。习近平在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时指出,作为一种强烈的民族情感,“爱国主义自古以来就流淌在中华民族血脉之中”,“是我们民族精神的核心,是中华民族团结奋斗、自强不息的精神纽带”。(29)习近平:《在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9年5月1日,第2版。在当前民族复兴语境下,爱国主义精神自然成为中国政府动员华侨华人参与民族复兴大业的重要话语。2014年6月,习近平在会见世界华侨华人社团联谊大会代表时强调:“广大海外侨胞有着赤忱的爱国情怀、雄厚的经济实力、丰富的智力资源、广泛的商业人脉,是实现中国梦的重要力量。只要海内外中华儿女紧密团结起来,有力出力,有智出智,团结一心奋斗,就一定能够汇聚起实现梦想的强大力量。”(30)《习近平在会见第七届世界华侨华人社团联谊大会代表时强调:共同的根共同的魂共同的梦共同书写中华民族发展新篇章》,《人民日报》,2014年6月7日,第1版。被毛泽东誉为“华侨旗帜、民族光辉”的陈嘉庚先生,其爱国主义精神也经由中国政府的相关纪念活动而被广泛弘扬。2014年10月17日,在陈嘉庚先生诞辰140周年之际,习近平给厦门市集美校友总会回信中指出:陈嘉庚“爱国兴学,投身救亡斗争,推动华侨团结,争取民族解放,是侨界的一代领袖和楷模。他艰苦创业、自强不息的精神,以国家为重、以民族为重的品格,关心祖国建设、倾心教育事业的诚心,永远值得学习。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海内外中华儿女的共同心愿,也是陈嘉庚先生等前辈先人的毕生追求。希望广大华侨华人弘扬‘嘉庚精神’,深怀爱国之情,坚守报国之志,同祖国人民一道不懈奋斗,共圆民族复兴之梦。”(31)《习近平总书记给厦门市集美校友总会回信 弘扬“嘉庚精神”》,《海峡都市报》,2014年10月22日。可见,当今中国政府在话语构建中更多地称华侨华人为“爱国侨胞”,赞扬华侨华人的爱国主义精神,以激发他们的民族情怀和报国之志。

四、共同命运:构建华侨华人与中华民族的命运共同体

民族是人们在长期的历史实践中逐渐形成的拥有共同命运的共同体。共同体意识反映人们对共同命运的特殊信仰,关乎一个民族或国家的未来与前途。安东尼·史密斯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民族——拥有领土、由自己的历史和命运而与他者区分开来的人们的共同体——无疑会为政治的团结提供最受欢迎的和有用的架构”。(32)[英]安东尼·史密斯著,叶江译:《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年版,第148页。吉尔·德拉诺瓦也认为,“没有‘命运共同体’就没有民族特征。所有不同的民族理念都试图创造并保存共同命运”;“民族在此的意义是创造了某种集体主体和长久的主线”。(33)[法]吉尔·德拉诺瓦著,郑文彬、洪晖译:《民族与民族主义:理论基础与历史经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199、200页。换句话说,在民族共同体内,民族成员的个体命运与民族集体命运融为一体,共同命运立足于民族历史发展的客观实践,放眼于民族成员的现在及未来前程。

华侨华人与中华民族休戚与共,命运相连。一方面,华侨华人为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等各项事业作出了自己独特的贡献;另一方面,中国社会的发展与进步也为华侨华人带来了经济实惠和精神满足,并能为他们提供更好的权益保护。华侨华人与中华民族的共同命运,既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又可以作为中国政府的政治话语来团结和凝聚华侨华人,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在民族复兴事业中的作用。在民族复兴语境下,中国政府从共同体角度,特别强调中华民族复兴对于华侨华人的积极意义。

第一,民族复兴能够为华侨华人创造更多发展机遇。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国民生产总值目前已稳居世界第二位。中国经济取得今天这样的辉煌成就,一方面得益于华侨华人在中国的大量投资和生产经营,另一方面,中国飞速发展的经济也为他们来华创新创业提供了广阔的平台。当今中国政府不时强调中国的“发展机遇”,以此鼓励华侨华人积极参与中国的经济建设。2001年9月,朱镕基总理在第六届世界华商大会中国经济论坛上明确表示:“不论是已经在中国投资的,还是正在寻找项目的华商朋友,都可以在中国这片热土上找到众多的发展机会,大展宏图。我们热烈欢迎广大华商朋友以各种方式继续踊跃参与中国的现代化建设”。(34)朱镕基:《走向更加开放和繁荣的中国经济──在第六届世界华商大会中国经济论坛上的演讲》(2001年9月19日),《人民日报》,2001年9月20日,第2版。2013年,习近平致第十二届世界华商大会的贺信中写道:“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广大华商施展抱负提供了广阔舞台”;“希望广大华商把握机遇、发挥优势,积极关心和参与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在互惠合作中实现自身事业更大发展,为共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推动中国人民同世界各国人民的交流合作,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35)《习近平致第十二届世界华商大会的贺信》,《人民日报》,2013年9月26日,第1版。近年来,囿于西方经济发展放缓以及隐形的“玻璃天花板”障碍,华侨华人在住在国的发展空间受到限制,事业也易于遭遇发展瓶颈。在民族复兴语境下,中国政府以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这样的话语增强他们回国“大展宏图”的信心,让他们真实地感受到发展中的祖国可以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进而促成他们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整体命运与前途的认同。

第二,民族复兴可以增强华侨华人的民族自豪感。一般来说,人们渴望拥有一个强大繁荣的祖国作为其精神后盾,而民族自豪感则满足人们这种灵魂信仰与情感皈依的心理需要。当今,中国政府竭力创造与华侨华人接触交流的机会,以话语形式将华侨华人在新旧中国不同的生存境况和社会地位进行对比,增强他们对中华民族复兴使命与责任的认知。1978年1月,廖承志在《人民日报》上发文指出,1949年以前,中国国际地位很低,华侨被称为“海外孤儿”;“1949年以后,祖国日益强大,国际威望不断提高,华侨的地位也随之得到改善,他们更加热爱社会主义的祖国”。(36)廖承志:《批判“四人帮”所谓“海外关系问题”的反动谬论》,《人民日报》,1978年1月4日,第3版。1984年6月,邓小平在会见香港工商界知名人士的谈话中指出:“鸦片战争以来的一个多世纪里,外国人看不起中国人,侮辱中国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改变了中国的形象。……凡是中华儿女,不管穿什么服装,不管是什么立场,起码都有中华民族的自豪感。”(37)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0页。从中国政府对华侨华人的讲话中可以看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是中华民族命运的分水岭:积贫积弱、满目疮痍的旧中国备受帝国主义列强的欺负,华侨华人在国际社会的尊严与地位无法得到保障。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及发展强大,华侨华人的国际地位也逐渐提高,他们的民族自豪感日益增强。通过鲜明的对比,华侨华人深刻意识到中华民族的荣辱兴衰密切关乎到他们在住在国的尊严和命运。在此,中国政府通过“海外孤儿”等话语构建中华民族及华侨华人共同的创伤记忆,唤起他们的民族情感与家国情怀,进而鼓舞他们肩负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荣使命。

第三,民族复兴能够为华侨华人的合法权益提供更好的保护和服务。在民族主义者看来,民族归属是人们身份归属中最重要的形式,因为民族能够为人们提供保护,而其他形式的归属并不能给人们安全感。(38)[加]叶礼庭(Michael Ignatieff)著,成起宏译:《血缘与归属:探寻新民族主义之旅》,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年版,第9页。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的日益强大,保护华侨华人的合法权益日益成为中国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也是塑造华侨华人中华民族认同的一个重要手段,特别是当华侨华人生命财产处在危难之时。中国政府通过各种渠道表达这样一个话语,就是日益强大的中国更加关心华侨华人的权益。2006年7月,中国外交部领事司负责人就黎巴嫩撤侨工作接受采访指出:“中央始终高度重视对海外中国公民的保护。有关国家发生动乱或冲突后,党中央、国务院高度关注事态发展,要求外交部及有关驻外使馆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保证我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39)《保护海外中国公民合法权益——外交部领事司负责人谈从黎巴嫩撤侨》,《人民日报》,2006年7月26日,第3版。就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来说,一些国家的侨胞和留学生受疫情影响较大,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难以得到保障。中国政府为此采取了一系列重大举措。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记者会上表示:“党中央始终高度重视和关心海外中国留学人员”。(40)参见《外交部发言人就海外中国留学生回国问题答记者问》,2020年4月1日,中国新闻网,http://news.china.com.cn/2020-04/01/content_75885956.htm,最后访问时间:2019年7月9日。很多官媒针对此举也承传了类似的话语:“祖国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同胞。海外同胞也不必担忧祖国母亲在必要的时候,进行撤侨的决心与勇气”;“关心关爱海外留学生,祖国始终是最坚强后盾”。(41)《他们都是祖国的孩子!多样关爱彰显祖国“暖实力”》,《北京日报》2020年4月1日;央视热评:《关心关爱海外留学生,祖国始终是最坚强后盾》,2020年4月1日,澎湃新闻网,https://www.sohu.com/a/384867509_260616,最后访问时间:2019年7月9日。这里要说明的是,就法律身份而言,留学生不属于华侨华人之列,但其学习生活在国外,具有华侨华人的某些特点,且有相当一部分毕业后在当地就业获得绿卡,因此可以算是潜在的移民或华侨。可见,中国政府保护华侨华人并提供关怀与服务的话语,使他们感受到强大的祖(籍)国是他们在海外奋斗发展的强力后盾,并在心理情感上认同中华民族,从而积极投身到中华民族复兴事业的伟大实践中。

结 语

话语对认同的建构具有一定作用,而认同则是社会行动的情感和思想基础。近年来,中国政府重视运用民族复兴话语,利用华侨华人与中国之间存在的共同纽带,以血缘关系培育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骨肉亲情,以历史叙事及相关的纪念活动构建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集体记忆,以中华民族文化增强华侨华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精神归属,以共同命运构建华侨华人与中华民族的命运共同体意识,以此来增强华侨华人的中华民族认同,并动员华侨华人参与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实践中。实际上,近几十年来,华侨华人基于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在维护国家统一、建设现代化强国、传播中华传统文化、开展公共外交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夯实了民族复兴事业的基础。

值得总结的是,在人口流动日趋频繁的全球化和跨国化时代,严格的疆域、主权和人民三位一体的民族国家模式很难满足民族国家和移民自身的利益诉求。就中国与华侨华人的关系来说,领土——公民型的民族模式在构建华侨华人的中华民族意识中显示出较大的局限性与不足。从当代中国政府的民族复兴话语来看,中国政府基于中华民族拥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等整合性资源以及华侨华人身份的特殊性,选择了一条更符合中国国情的族裔—文化模式的民族共同体的建构路径,这也反映出全球化不断深入和华侨华人跨国活动日益活跃的客观实际情况下,中国政府话语策略的灵活性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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