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像海:一个升起的屋顶
塞人、蒙古人、突厥人、吐火罗人曾站在那里,眺望天空
如今它是一个文明的大墓地
在地底,枯骨与枯骨相互纠缠着当他们需要亲吻时
必须吹去不存在的嘴唇上的沙子
风沙一如从前,吞噬着城镇、村庄但天空依然蓝得深不可测
我突然厌倦了做地域性的二道贩子
亲爱的博士,关于旅行
你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
“空间是一种暗,一缕幽光,
只是为了显现时间隐藏的真容。”
所以旅行过去和旅行未来
相聚,回到了旅行现在
就像我们在塔里木盆地的漫游
被烈日驱赶到和田的一株白桑树下
二十年前你闯进了塔克拉玛干
那时你还只是一位小姑娘
在圆沙故城,克里雅人的羊群
在废墟里寻找可能的牧草
他们的公鸡在胡杨树上司晨
母鸡在枝头筑窝、下蛋
“克里雅的鸡是哨兵,而山羊
纷纷长出智者的白胡须……”
你去过有一千口棺材的小河
枯死的胡杨,船形和浆形木柱
使你恍若置身大海的狂澜
你从流沙中挖出一具木乃伊男婴
他撅着小嘴,一副可爱的模样
仿佛死后仍在啧啧啧吃奶
在一个恍惚的瞬间,你感到了
乳房的疼痛,感到奶水
几乎要喷涌而出……
“每一个此刻,我感到自己
不断去向圆沙、小河……
每一次离开,我还在原处徘徊、眺望。
——另一个我从未离去!”
你感激:当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
就遇见了塔克拉玛干这位伟大的教父
你柔和的目光,贤良而开阔的母性
有了一种不同于他人的沙漠气质
你是克里娜·德贝纳,是戴寇琳
你有一门沙漠废墟里的考古学
也有一门新鲜的生活的考古学
在莎车,你送给我一张十九世纪的速写:
英国画家R.B.修尔的《叶尔羌的城墙》
我立刻领会了你的好意——
你是邀请我一起进入1860年的莎车
进入相传有一万座花园的叶尔羌古城……
注:克里娜·德贝纳,法国考古学家。
硗瘠和荒凉的原住民
拥有三种人格:
搬运沙子
击鼓奏乐
辨别黑胆汁的灵魂
无边的孤寂。沙漠幽灵
迎来东方的法显、玄奘、
西方的马可波罗、斯文·赫定……
“夜则妖魑举火,烂若繁星,
昼则惊风拥沙,散时如雨……”
阿拉伯人巴格诺尔德说
沙漠幽灵的合唱
来自流沙掩埋的地下寺院
——释子
还是基督徒的幽灵?
如今大荒依旧
但复魅乏术
如同法显提前看到的:
“欲求度处……
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耳。”
昼夜依旧。沙漠幽灵
坐在高高的沙丘上
吹奏一截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