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书(组诗)

2020-11-17 08:04高亮
扬子江诗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住所信件尘世

高亮

在人间拆阅信件

我能向你描述的已不够新鲜。

雨水滴答在窗外,那是另一个尘世的语言

在一盏暗黄的灯下,抱着手机

写字的人是我,三米之外是无比浓稠的黑夜

有一条河,我们从未见过

但它越来越宽阔,就快要接近静水流深的样子

我能向你描述的,更多来自我眼下的生活

比如此刻的一滴雨,千里迢迢

来到我的窗外,它在我的耳朵里种上了

各种滴答的鸣叫,然后种子般生根、发芽

天地寂静。还能向你描述什么

我在昏黄的灯光下拆阅信件

我和我的炉子在等待炉下的火烧到最旺

东坡湖畔

白天我又折了回来。这里的水

依然沉静、幽黑,似一方

巨大的洗砚池。狼尾草、醡浆草

重瓣朱槿、凤仙花——

昨夜错过的,现在都一一遇见了

就连草地上的落叶,假山塘里的鱼儿

此刻,也尽鲜活在眼前

秋天的早晨,一个人在湖边闲坐

他已无数次如此设想并内心笃定:

仅仅动用对岸远景楼上的一枚

弯弯的檐角,他就能蘸着

这沉静、幽黑的湖水,描绘出远逝的大宋

与前世的自己

九月九日即景

下雨了。我往山下的住所走去

接连多日的雨水,使我跟我身后的这座山

都放慢了各自的速度

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而它变得愈发漫不经心

我们仿佛两个陌生人一路不言不语

当我回到我山下的住所

它仍站在空濛的天空下持久抖动着

被雨水擦亮的叶片

其实这样多好,尘世旷阔

几乎没人在意我们。就像我也许久

没在意厨房里的几颗蒜头

如今皆已长出了青青的新芽

凌晨六点的小镇

露水深重。小镇还披着雾纱

春晨寂静,凌晨六点,打桩的工人

已开始用骨头和肌肉

在一条还未贯通的高铁轨道上念经了

有人在敲打钢板,有人在敲打水泥墩子

有人趴着定位,若低头禅想

人世安静如画,万物跟我

都在屏气凝神,这些一生都在试图

敲打生活的人,空旷之中

也有胶着的气流,在敲打他们

汗水滴落,犹如剃度着累世的须发

雨水谣

暮色四合。雨水又下了起来

万物隐入黑夜,只听得到

滴答滴答的雨落声—

事实上,这样的雨已连绵好几日

而昨晚的月亮,宛若一只受惊的小鹿

它孤独地游走在乌云密布的林子

不安地躲藏在黑漆漆的草丛

匍匐着赶路。我相信它看不见我

另一个遥远星球上一粒从不发光的尘埃

更看不到我在一座名叫古宋的小镇

因这淅淅沥沥的雨,忽而有些

心灰意冷的表情:望着对面天台上的雨水

仿佛望着清冷冷的疾苦

在立冬以后,愈积愈深……

冬日书

我在冬天才过上深居简出的生活

自己烧水,自己泡茶

有时用一盏茶的时间写房顶上

那只雪粒般干净的鸽子

有时孤军闯入不知其名的山水

到了冬天,我才学会照顾室内的

丸叶松绿和君子兰,像照顾另一个自己

给它们阳光、清水,夜深人静时

将一张与世无争的暗影

轻轻披在它们身上。我一直以为写诗

是一件很干净的事,犹如清晨

在雪花覆盖的原野,走一串孤独的足印

而一个人内心究竟要多么丰足

才会站立茫茫风雪的人间

无一人可恋,无一物想取……

黄昏速写

阵雨和疾风过后,群山更显苍翠

河流浑浊,但拥有了流泻的气势

鸟鸣在密林起落,余晖中早出的星辰

像志书中的关键词,闪烁着隐蔽的辉光

有人于高处吹笛,有人在隔壁种红花

那种红,让人见过后便会染上怀古的疾

正如你们所想,山上塔楼宁静

裂云之下,我以为那是一只上了年份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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