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鸿
[内容提要] 自2017年重启以来,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对话已取得长足进展。与2007年第一次四边安全对话不同,此次四边安全对话具有一定的持续性,这与四国应对中国崛起、美国对华政策调整及四国过去十年相互关系的不断发展不无关系。未来尽管四边安全对话仍面临一些挑战,但四国合作的态势仍将继续,并将对地区安全架构演变产生重大影响。
2017年11月,美日印澳四国高官在马尼拉东亚峰会期间举行会议,重启2007年成立并很快瓦解的四边安全对话机制(Quad),成为近年来亚太或印太地区安全架构演变的一大显著变化。然而,鉴于第一次四边安全对话(Quad 1.0)成立不到一年便瓦解,第二次四边安全对话(Quad 2.0)能否持续一直备受关注。为此,本文拟从梳理四边安全对话重启近三年的进展着手,探讨四边安全对话重启以及得以持续的原因,进而对其发展前景及地区影响进行简要的分析。
一般认为,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对话起源于四国在2004年印度洋海啸中进行人道救援行动时的相互配合。据称,此次救援行动给四国开展安全对话提供了灵感,并最终促成了四国于2007年举行了第一次四边安全对话。(1)Suhasini Haidar,“After the Tsunami: How the‘Quad’ Was Born,”https://www.thehindu.com/opinion/op-ed/after-the-tsunami/article20461149.ece.(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与第一次不同的是,2017年四边安全对话重启之后,至今并未因相互间的分歧而再次搁浅,而是持续运行了近3年,出乎很多观察家的意料。其实,三年来,四边安全对话取得了一系列新进展,使其愈发引人关注。
第一,机制不断完善。自2017年11月举行第一次高官会议以来,美日印澳四国大体形成了每年举办两次高官会的定期磋商机制。2019年9月,美日印澳四国在联合国大会期间举行了首次外长级会议。美国务院负责中亚和南亚事务的代理助理国务卿维尔斯称,此次部长级会议的召开意味着四边安全对话机制的“重大提升”。(2)“Acting Assistant Secretary for the Bureau of South and Central Asian Affairs Alice Wells at the 74th Sess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https://www.state.gov/acting-assistant-secretary-for-the-bureau-of-south-and-central-asian-affairs-alice-wells-at-the-74th-session-of-the-united-nations-general-assembly/.(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澳总理莫里森则在悉尼一场演讲中称赞该机制是“澳和该地区重要的论坛”,“补充了东盟及其引领的地区架构的作用”。(3)“Australia’s Scott Morrison Backs Revived Quad Grouping with US, Japan and India as Counter to China,”https://www.scmp.com/news/asia/australasia/article/3031484/australias-scott-morrison-backs-revived-quad-grouping-us.(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在此基础上,美日印澳还酝酿将四边安全对话提升至首脑级别。2020年3月,美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发布对美日印澳四国战略精英的调研报告称,日印接近80%、美澳几乎100%的受访者支持举办年度性政府首脑峰会,只不过对于是否设置秘书处等制度化措施,各方仍存分歧。(4)Patrick Gerard Buchan and Benjamin Rimland,“Defining the Diamond: The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of the 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 https://www.csis.org/analysis/defining-diamond-past-present-and-future-quadrilateral-security-dialogue.(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对话机制重启的同时,也未取消四国相互之间业已存在的双多边机制,这些双多边机制仍继续存在,并作为四边安全对话机制下的次机制,成为整个四边安全对话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四边安全对话重启之后,美印、日印、印澳等双边机制,美日澳、美日印等三边机制也在不断强化。目前,美日印澳四国已分别建立外长与防长“2+2”对话机制,相互间的防务合作也取得巨大进展。例如,日本陆上自卫队与印度陆军2019年11月在印度东北米佐拉姆邦举行了首次联合演习;12月,日航空自卫队与印空军在印北方的阿格拉举行了首次空军联合演习;双方还约定2020年举行战斗机联合演习并推动签订《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议》。同样,相对薄弱的印澳关系也得到强化。尽管因2020年初澳国内山火肆虐及随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而推迟,但澳总理莫里森确实已决定访问印度并与印方签署《后勤支持协议》,以为双方互相使用对方的军事基地、开展联合军事演习提供法律基础。而在三边层面上,自2017年以来,美日澳三国在东盟地区论坛期间举行外长级安全对话;美日印领导人还在2018年阿根廷G20峰会期间举行了首次三边峰会。
第二,议题不断扩大。四边安全对话机制启动之后,美日印澳四国有关对话的目标以及讨论的议题都在不断调整。2017年重启之时,四国尤其美日主要关心的是朝核问题与南海局势。据日本外务省发布的新闻稿介绍,此次高官会重点讨论“在印太地区建立以法制为基础的自由与开放秩序的措施”,重点议题包括:核扩散问题,尤其是如何采取极限施压等手段应对朝鲜的核与导弹问题;印太地区的航行自由与海洋安全问题。(5)“Press Releases: Australia-India-Japan-U.S. Consultations on the Indo-Pacific,”https://www.mofa.go.jp/press/release/press4e_001789.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而到了第二次高官会,四国有关地区愿景的表述从“以法制为基础的自由与开放的地区秩序”变成“自由、开放、包容的印太秩序”,讨论的议题也从主要关注区域安全问题扩展至“发展与互联互通、良善治理、区域安全、海洋合作”以及如何处理与东盟关系等。会议首次表态“支持东盟在印太地区的中心地位”。(6)“Press Releases: Japan -Australia-India-U.S. Consultation,”https://www.mofa.go.jp/press/release/press4e_002062.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第三次高官会则在以往讨论的基础上重点强调三点:一是良治对加强以规则为基础的秩序的重要性;二是首次提出要“促进基于开放、透明、经济效率和债务可持续性等国际标准的高质量基础设施的发展”;三是进一步讨论了与其他地区机制的关系,除了继续表态“支持东盟中心地位和东盟引领的区域机制”外,还表示要“支持环印度洋联盟、太平洋岛国论坛等其他区域机构”,强调将与感兴趣的国家和机构进行协调与合作。此外,此次高官会还就斯里兰卡、马尔代夫等地区形势交换了意见。(7)“Press Releases: Japan -Australia-India-U.S. Consultation,”https://www.mofa.go.jp/press/release/press1e_000099.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至此,Quad 2.0应该说在地区愿景和议题设置上已经过了“磨合期”。关于地区愿景问题,四国尽管存在一定差异,但强调互补,强调致力于建立一个以规则为基础的自由、开放和包容的印太秩序;在议题设置方面,讨论的内容已经涵盖地区安全、经济发展、社会治理及与地区其他机制关系等诸多领域。其中,安全议题包括地区灾害应对、网络安全、海上安全、反恐和防扩散等;经济议题聚焦于发展融资问题,强调要合作提供所谓的高质量基础设施,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拉开竞争的架势。2019年11月,四国同意“根据《二十国集团高质量基础设施投资原则》等国际标准,加强在高质量基础设施投资方面的协调”。(8)“Press Releases: Japan -Australia-India-U.S. Consultation,”https://www.mofa.go.jp/fp/nsp/page4e_001157.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
第三,“四边+X”的成员扩展模式雏形初现。美日印澳启动四边安全对话的最初构想,就是试图以所谓的共同价值观打造一个印太地区合作网络。四边安全对话重启之后,四国高官会多次表示愿与地区其他国家和机构展开对话与协调。美2017年底推出的《国家安全战略》渲染印太地区正上演“自由愿景”与“压制愿景”两种世界秩序之间的地缘政治竞争,并对中国进行各种无端指责,认为“中国获得主导权将危害印太地区很多国家的主权”。(9)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2018年初的美《2018年国家国防战略报告概要》则进一步将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并将“增强同盟体系与吸引新伙伴”作为该战略的三大举措之一。(10)“Summary of the 2018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Sharpening the American Military’s Competitive Edge,”https://dod.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2018-National-Defense-Strategy-Summary.pdf.(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因此,在抓住日、印、澳三个“关键少数”之后,美谋求将更多的国家纳入到其以“自由愿景”为幌子的体系框架内,而这显然是美国复活四边安全对话后的重要意图。美国著名智库兰德公司高级防务分析员德里克·格罗斯曼就表示,特朗普复活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对话,但要引起中国的重视,它需要更多新的成员。(11)Derek Grossman,“The Quad Is Not Enough,”https://foreignpolicy.com/2018/10/19/to-balance-china-call-vietnam-malaysia-philippines/.(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印度总理莫迪2018年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也表示,印太不应是“有限成员的俱乐部”,并在“自由与开放”基础上提出“包容”的概念。(12)“Prime Minister’s Keynote Address at Shangri La Dialogue,”https://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9943/Prime_Ministers_Keynote_Address_at_Shangri_La_Dialogue_June_01_2018.(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该概念很快被当年举行的第二次四边安全对话高官会所采用。当然,这里的“包容”是指在共同价值观和利益基础上的包容。在同一场演讲中,莫迪称:“我们选择原则和价值观的一边,选择和平与进步的一边。”(13)“Prime Minister’s Keynote Address at Shangri La Dialogue,”https://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9943/Prime_Ministers_Keynote_Address_at_Shangri_La_Dialogue_June_01_2018.(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在扩大成员方面,四国显然已有一定的共识,只不过尚不确定,这种成员增扩的方式是“四边”变“五边”、“六边”,还是以“四边+”的方式进行。
在可能加入四边安全对话框架的地区国家中,韩国最引人关注。这是因为韩国既是地区中等强国,又是美国传统盟友。美总统特朗普在2017年访韩时就曾强调,“美韩同盟是印太地区安全、稳定及繁荣的关键”。美国防部负责政策的副部长约翰·鲁德则鼓吹,“韩国在促进印太愿景方面具有关键作用”。(14)C. Todd Lopez,“South Korea’s Role Key in Advancing Indo-Pacific Vision,”https://www.defense.gov/Explore/News/Article/Article/1976115/south-koreas-role-key-in-advancing-indo-pacific-vision/.(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因此,对韩国缺席四边安全对话,有学者曾质疑是“错过还是有意退出”。(15)Tom Corben,“South Korea and the Quad: Missing out or Opting out?” https://thediplomat.com/2017/12/south-korea-and-the-quad-missing-out-or-opting-out/.(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不过近两年来,在美威逼利诱之下,韩国与美日印澳四国的互动有所增多。2019年5月,美日韩澳四国首次在西太平洋海域举行代号为“太平洋先锋”的海上联合军事演习。11月,韩国参与美印太战略的首份具体协议正式出炉,达成通过扩大能源合作促进地区繁荣、共同融资促进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强化数字经济、和平和安全保障等领域合作方案。以上领域与四边安全对话的主要议题不无重叠之处,显然为美逐渐将韩纳入四边安全对话框架创造了条件。
另外一个较为引人关注的国家则是越南。近年来,越南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关系微妙,其不断提升与美、日、印、澳关系则是众所周知,因此被认为是四边安全对话扩员的首选之国。(16)Derek Grossman,“The Quad Is Not Enough,”https://foreignpolicy.com/2018/10/19/to-balance-china-call-vietnam-malaysia-philippines/.(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2018年3月,美航母自1975年越南战争结束后首次停靠越南军港,更是引发广泛关注。俄罗斯政治分析师安德鲁·克里博科认为,越南位于战略要地,与中国海陆都接壤,是纳入四边安全对话框架内的理想对象,有可能使“Quad”(四边对话)变成事实上的“Quint”(五边对话)。(17)Andrew Korybko,“Will Vietnam Turn the‘Quad’ into the‘Quint’?” https://orientalreview.org/2018/03/10/will-vietnam-turn-the-quad-into-the-quint/.(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此外,欧洲的英国和法国虽非该区域国家,但近年来也不断在印太地区“刷存在感”,并不排除与四边安全对话机制建立某种形式的协调。2020年3月20日,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的当口,由美国副国务卿史蒂芬·拜根(Stephen Biegun)发起,美日印澳四国与韩国、越南和新西兰就当前疫情防控举行了一场电话会议,成为了首次“四边+X”会议。据介绍,各方分享了对新冠肺炎疫情的评估并讨论了协同防控的举措。(18)Jeff M. Smith,“How America Is Leading the ‘Quad Plus’ Group of Seven Countries in Fighting the Coronavirus,”https://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how-america-leading-quad-plus-group-seven-countries-fighting-coronavirus-138937.(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无疑,这将为未来举行更多的“四边+X”会议提供先例。
四边安全对话重启之后,其可持续性一直备受关注。(19)KEN MOAK,“US Revival of the Quad Might Have Died,”https://asiatimes.com/2018/04/us-revival-quad-might-died/; Annabelle Liang,“Is the Quad Dead (Again)?” https://thediplomat.com/2019/03/is-the-quad-dead-again/.(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北京大学胡波教授也提到,尽管四边对话(Quad)是美国重要的造势平台,但其成效和可持续性都存在问题。参见胡波:“美国‘印太战略’趋势与前景”,《太平洋学报》,2019年10月,第22页。然而,时移世易,四边安全对话时隔十年重启,且在过去三年取得了一系列成果,显然有着与第一次不同的战略动因与发展条件,而这也是此次四边安全对话重启后得以持续的原因所在。
第一,对冲中国崛起的动机更为强烈。显然,美日印澳2007年开展四边安全对话,已有牵制中国崛起之意。当时,中国国力迅速增强、地区影响力不断扩大,尤其在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展现了负责任大国形象及之后与东南亚国家的良性互动,引起了部分地区国家的警惕与担忧。一些学者开始渲染中国在东南亚地区开展“魅力攻势”。(20)Amitav Acharya,“Asia-Pacific: China’s Charm Offensive in Southeast Asia,”https://www.nytimes.com/2003/11/08/opinion/IHT-asiapacific-chinas-charm-offensive-in-southeast-asia.html;Josh Kurlantzick,“China’s Charm Offensive in Southeast Asia,”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2006/09/01/china-s-charm-offensive-in-southeast-asia-pub-18678.(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因此,当中国与东盟筹备将“东盟+3”升级为东亚峰会之际,日本等国转而积极推动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印度加入东亚峰会,试图通过将“东盟+3”升级版变成了“东盟+3+3”的扩展版,以期达到稀释中国影响、牵制中国崛起的战略目的。不仅如此,2006年上台的具有右翼主义色彩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更是抛出了所谓“自由与繁荣之弧”(21)Taro Aso,“On the‘Arc of Freedom and Prosperity’,” https://www.mofa.go.jp/policy/pillar/address0703.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概念,企图以所谓共同价值观,联手美、印、澳等国,构筑对华包围圈,并为此展开游说活动。2006年12月,印度总理辛格访问东京,双方发表联合声明称,印日两国迫切希望与“亚太地区具有相同想法的国家”进行对话。2007年初,美国副总统切尼也开始透露对举行四边对话的兴趣,并于当年2月访问澳大利亚时与澳总理霍华德探讨举行四边对话的可行性。当年4月,日外相麻生太郎和首相安倍乘势出击,分别出访印度和美国,并敲定了举行四边安全对话的决定。然而,与当时的日本相比,美、印、澳尤其是印澳对于联手反华心存疑虑,都不同程度地有意淡化该对话的战略意义。(22)Brahma Chellaney,“‘Quad Initiative’: An Inharmonious Concert of Democracies,”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07/07/19/commentary/quad-initiative-an-inharmonious-concert-of-democracies/#.XrOiiIcSH4Y.(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例如,鉴于中国在2007年7月超过日本成为澳大利亚的最大贸易伙伴,(23)“China Unseats Japan as Australia’s Largest Trade Partner,”https://www.abc.net.au/news/2007-08-31/china-unseats-japan-as-australias-largest-trade/656322.(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澳开始担心此举将损害与中国蓬勃发展的贸易关系,并最终决定退出该对话机制。而印度也不想被视为“放弃不结盟立场”或“加入反华集团”引起中国不满,因此其时任总理辛格不断辩称该机制“没有安全意涵”。(24)“Manmohan Speaks to Hu,”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india/manmohan-speaks-to-hu/story-ictxneZ4W3aeS2dGMGjYqJ.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所以,当澳大利亚宣布不再参加四边安全对话时,印度立马跟进,致使四边安全对话迅速夭折。
然而,2017年四国重启四边安全对话,在牵制中国崛起方面显然有着更为强烈的动机和共识。一方面,中国综合国力已今非昔比。2010年,中国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内生产总值占世界经济总值的比重增加至9.3%,成为日本、韩国、澳大利亚、东盟、巴西、南非等国家第一大出口市场,欧盟的第二大出口市场以及美国和印度的第三大出口市场。(25)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中国的对外贸易(2011年12月)”,http://www.gov.cn/zwgk/2011-12/07/content_2013475.htm.(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相较而言,美西方则还未从2008年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的冲击中完全复苏,使得中国的发展势头在此背景下越发显得“一枝独秀”。与此同时,随着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中国的军事现代化也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包括国防费用随着经济总量水涨船高、武器装备体系结构的日益完善等。(26)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新时代的中国国防(2019年7月)”,http://www.gov.cn/zhengce/2019-07/24/content_5414325.htm.(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2012年,中国首艘航空母舰“辽宁舰”正式交付入列。美国海军军事学院教授埃里克森和“洞察中国”创始人之一科林斯则联合撰文,渲染052D型驱逐舰的大量生产和装备将使中国海军成为亚太地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海上力量。(27)Gabe Collins and Andrew Erickson,“New Destroyer a Significant Development for Chinese Sea Power,”https://blogs.wsj.com/chinarealtime/2012/10/08/new-destroyer-a-significant-development-for-chinese-sea-power/?mod=WSJBlog&utm_source=buffer&buffer_share=9a847.(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另一方面,中国坚持自己特色的国家道路,使美等西方多数国家预期落空,与此同时,中国与日、印、澳等国还存在诸多矛盾与摩擦。中国在经济社会发展及与国际接轨的同时,不仅没有变成西方式的“民主国家”,还日益摆脱世界工厂地位,成为了能够与美西方在经济科技领域分庭抗礼的崛起中大国;中国还在捍卫国家主权与海洋权益方面行动果决,包括2012年对日本“国有化”钓鱼岛采取的系列反制、2013年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2014年开始吹填南沙岛礁、2017年挫败印度对洞朗地区的侵权等;中国还提出“一带一路”倡议,推动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深受包括南亚、南太平洋在内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欢迎,在相关次区域的政、经、军影响力大幅提升,引起了印、澳等次区域大国的高度警惕。对此,美日澳等国有意炮制与中国之间的意识形态差异,企图以价值观划线,组建“遏华同盟”。2012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对中国的南海和东海政策进行长篇抨击后抛出了所谓的“民主安全菱形”构想,设想“由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美国的夏威夷组成一个菱形,以保卫从印度洋地区到西太平洋地区的公海”。(28)Shinzo Abe,“Asia’s Democratic Security Diamond,”https://www.livemint.com/Opinion/viqg2XC8fhRfjTUIcctk0M/Asias-democratic-security-diamond.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2015年安倍访美时还高调宣布,日本想要和美国“携手”,“在全球传播基本价值,诸如自由、民主、基本人权和法治”。(29)[美]马利德著,李隆生、张逸安译:《谋算:亚洲大局与全球主宰之争》,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20年,第417页。2019年2月,美印太司令部司令戴维森指责“中国是对自由与开放印太地区和美国的最大长期战略威胁”,“代表着根本不同的价值观”,“意图破坏和颠覆现有国际规则秩序”。(30)“Indo-Pacific Command Worried about China’s Path,”https://dod.defense.gov/News/Article/Article/1755357/indo-pacific-command-worried-about-chinas-path/.(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美负责印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史迪威也鼓吹与中国开展思想领域的斗争。(31)“US Diplomat David Stilwell Says Washington Must Shed Its Myths about China to Check Beijing’s Growing Influence,”https://www.scmp.com/news/china/diplomacy/article/3033461/us-diplomat-david-stilwell-says-washington-must-shed-its-myths.(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澳大利亚近年来对美亦步亦趋,不乏对华诬陷指责之声,两国关系目前已跌至历史低点。(32)“Australia Must Abandon China Criticism to Improve Ties: Envoy,”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19/12/australia-abandon-china-criticism-improve-ties-envoy-191219020755672.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澳在2017年的《外交白皮书》表露,“未来十年将是艰难的,因为随着中国实力的增长,我们的地区正以澳现代史上前所未有的方式发生变化”。(33)Australian Government,“2017 Foreign Policy White Paper,”https://www.dfat.gov.au/about-us/publications/Pages/2017-foreign-policy-white-paper.(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同样,印度总理莫迪2018年6月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宣称“将促进一个民主且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大小国家平等,享有主权,共同维护海域、太空及航空线路的自由与开放”,也被认为意指中国。(34)“Eyeing China, India’s PM Calls for Indo-Pacific ‘Rule-Based Order’,”https://www.voanews.com/south-central-asia/eyeing-china-indias-pm-calls-indo-pacific-rule-based-order.(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正如马利德所言,安倍所主张的由四个民主国家组成一个松散联盟的想法“此时受到了欢迎”。(35)[美]马利德著,李隆生、张逸安译:《谋算:亚洲大局与全球主宰之争》,第417~418页。这样,以民主、自由为名,美日印澳组成了一个所谓的“民主协调体”(Concert of Democracies)。(36)Brahma Chellaney,“Toward an Indo-Pacific Concert of Democracies,”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20/01/14/commentary/japan-commentary/toward-indo-pacific-concert-democracies/#.Xrup5NSF74Y.(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
第二,美国比之前更为积极主动。有观点认为,美国2006年有关美日印澳成立磋商性地区论坛以应对“海上事故和海盗等安全威胁”的提议促成了第一次四边安全对话。(37)Jagannath P. Panda,“India’s Call on China in the Quad: A Strategic Arch between Liberal and Alternative Structures,”https://risingpowersproject.com/quarterly/indias-call-on-china-in-the-quad-a-strategic-arch-between-liberal-and-alternative-structures/.(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但是,纵观小布什政府时期,美虽有意加大对华牵制力度,却因“9·11”事件爆发,其“战略重心东移进程止步于中东和南亚”,“对亚太关注力度不足”。(38)袁鹏:《四百年未有之变局:中国、美国与世界新秩序》,2016年,第122页。其中,美国国务卿赖斯就曾多次缺席东盟地区论坛。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时期的美国对华政策进入一个“融合+牵制”的阶段。根据中国学者袁鹏的说法,美国这一时期“在一系列问题上渴求中国的合作与支持,开始思考以所谓‘融合战略’将中国纳入由其主导的国际体系,在体系内借助中国的力量,同时约束中国的行为,使中国成为美国主导的体系内‘负责任的利益相关方’”。(39)袁鹏:《四百年未有之变局:中国、美国与世界新秩序》,第137页。因此,在此融合战略的指引下,美尽管有意对华进行牵制,也是希望将中国纳入其体系内进行牵制,而对一个将中国排除在外的多国机制,多少心存疑虑,担心其会对既有的对华政策造成反效果。可以说,美国对参与四边安全对话的不积极,也是该对话机制迅速夭折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与上一次相比,美国在重启四边安全对话上更为积极主动。一是美国对华战略出现调整,从之前的“融合+牵制”进入到“竞争+规制”阶段。(40)袁鹏:《四百年未有之变局:中国、美国与世界新秩序》,第137页。自2010年以来,中美在亚太地区围绕南海问题、“天安号事件”等展开博弈后,美国战略界就是否继续对华接触展开了大辩论,其中对华强硬派认为“中国内政和外交的发展与美国(对华接触)的目的背道而驰,中国在自己的周边正在建立替代现行国际体系的结构来服务于自己的利益,而使美国边缘化”,(41)陶文钊:“美国对华政策大辩论”,《现代国际关系》,2016年第1期,第19页。要求对华强硬的呼声不断升高。到了特朗普上台后,美国进一步强调与中国的竞争面。2017年底,特朗普政府推出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责中国是“修正主义国家”,“与俄罗斯一道挑战美国权势、影响力和利益,侵蚀美国的安全与繁荣”。(42)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2018年初,美《2018年国家国防战略报告概要》则直接将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43)“Summary of the 2018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Sharpening the American Military’s Competitive Edge,”https://dod.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2018-National-Defense-Strategy-Summary.pdf.(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在此指引下,特朗普政府对中国采取了一种“全政府的对华战略”,即“统一步调,动员所有资源与中国进行战略竞争”。(44)左希迎:“美国‘全政府对华战略’及其评估”,http://www.iiss.pku.edu.cn/research/bulletin/3595.html.(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王缉思教授则称之为美国对华政策的“质变”,即从合作与竞争并重的两手,转成了以遏制为主的“失重”状态。(45)王缉思:“如何判断美国对华政策的转变”,https://opinion.huanqiu.com/article/9CaKrnKkTd6.(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二是美国意识到一己之力的不足,有意借助盟友与伙伴的力量。深陷阿富汗与伊拉克战争近20年以及受2008年金融危机的冲击,美“一超”地位受到削弱,与之相比,中国强势崛起,中美实力差距已有所缩小。尤其是,中美近年来在一系列事件上的博弈,已使美国朝野意识到,以己之力融合中国既低估了中国的意图,又高估了美国的能力。(46)袁鹏:《四百年未有之变局:中国、美国与世界新秩序》,第138页。同样,美国也意识到,以己之力遏制中国,也同样很难做到。因而,强化同盟体系甚至扶植其他新兴国家共同遏制中国,成为美国对华强硬派的重要主张。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研究员泰利斯提议,扶植中国周边国家的崛起,“结成一张网”,将产生“使中国的行为温和化的作用”,而其中印度的作用尤为重要。(47)陶文钊:“美国对华政策大辩论”,《现代国际关系》,2016年第1期,第20页。美前负责东亚及太平洋事务助理国务卿科特·坎贝尔在其《转向:美国亚洲方略的未来》一书中也强调强化和整合同盟、构建伙伴关系的重要性。(48)Kurt M. Campbell, The Pivot: The Future of American Statecraft in Asia, Twelve, New York, 2016, pp.197-293.这些观点也体现在2017年《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2018年《国防战略》报告中,《国防战略》提出“将强化和发展我们的同盟与伙伴关系,使之成为一个广泛的网络,能够威慑或采取果断行动,应对我们这个时代的共同挑战”。(49)“Summary of the 2018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Sharpening the American Military’s Competitive Edge,”https://dod.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2018-National-Defense-Strategy-Summary.pdf.(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因此,当日本外相在2017年8月提议重启四边安全对话时,美国对此抱有极大兴趣。2017年10月,美时任国务卿蒂勒森在访问印度前夕,在美著名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发表题为“界定我们与印度下一个世纪的关系”的演讲,对印极尽拉拢,宣称正在形成的美印战略伙伴关系是地区稳定的关键之锚。(50)Rex Tillerson,“Defining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for the Next Century,”https://www.csis.org/analysis/defining-our-relationship-india-next-century-address-us-secretary-state-rex-tillerson.(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在蒂勒森访印之后,负责南亚事务的代理助理国务卿艾丽斯·维尔斯透露,美“考虑在近期举行工作层级的四边会议”。(51)David Brunnstrom,“U.S. Seeks Meeting Soon to Revive Asia-Pacific ‘Quad’ Security Forum,”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asia-quad/u-s-seeks-meeting-soon-to-revive-asia-pacific-quad-security-forum-idUSKBN1CW2O1.(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2017年11月12日,就在美总统特朗普此前两天于越南岘港APEC会议上抛出“自由与开放的印太”愿景后,美日印澳四国的副部级官员在马尼拉举行会议,就朝鲜无核化、自由与开放印太概念、推动以规则为基础的印太秩序等展开讨论。可见,特朗普政府显然已将重启四边安全对话作为其实施印太战略的重要一步,而四边安全对话机制也将成为其实施印太战略的重要平台。
第三,四国比之前做了更多铺垫。与第一次四边安全对话的相对仓促不同,此次四边安全对话重启,其实四国之间已进行了十年的准备铺垫。尽管第一次四边安全对话在2008年半路夭折,但四国仍通过双边和小三边渠道发展和提升相互关系,逐步编织起一张复杂的双、多边合作网络,为重启四边安全对话奠定了更加坚实的基础。
一是双边方面,美日通过美总统奥巴马访问广岛和日首相安倍访问珍珠港来解决相互间的历史问题,并于2015年“以因应不断演变的亚太安全环境”修订了《防卫合作指针》,强化了同盟关系。美印双边关系尤其是防务关系也进入了新阶段,双方举办外长与防长“2+2”对话会,还先后签署《后勤交流备忘录协议》(LEMOA)和《通讯兼容与安全协议》(COMCASA),第三个基础性军事协议《基础交换与合作协议》(BRCA)也正在商谈之中。美澳则于2014年签署《军力态势协议》(FPA),加强美在澳北部的海军陆战队轮驻与空军合作。
同时,日澳关系、日印关系也取得进展。2014年7月,日澳宣布建立“特殊战略伙伴关系”,并于2017年签署《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议》,并着手商签《部队访问协定》。2019年9~10月,日澳还举行了首次联合空中演习。日印关系也取得长足进展,2014年宣布两国关系升格为“特殊全球战略伙伴关系”,2018年10月决定将两国“2+2”会议提升至部长级会议,经济上共同倡导“亚非增长走廊”,军事上签署《防务装备与技术转让协定》并商签《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议》,开展联合军演。最后,即便被称为“木桶短板”的印澳关系自2009年以来也出现了转折,进入了一个互动频繁与深入的新阶段。(52)凌胜利、王彦飞:“木桶效应:‘印太’视域下的印澳合作”,《南亚研究》,2019年第3期,第61页。2014年,印澳先后签署了《安全合作框架协议》与《民用核合作协定》,为两国关系进一步发展奠定基础。2017年两国举行了首次外长与防长2+2会议,代号“AUSINDEX”的印澳海上联合军演也在规模和范围上不断扩大。
二是在三边方面,美日澳关系较为成熟,早在2006年就开始三边对话,近年来更是在南海争端、地区基础设施投资等问题上协调立场,并加强联合军演。2017年11月,美总统特朗普、日首相安倍和澳总理特恩布尔在东亚系列峰会期间举行三边会谈。美日印关系同样也取得较大发展,2011年12月,三国开始举行三边部长级对话,2015年日本成为美印“马拉巴尔”军事演习的正式成员。日印澳三国则于2015年启动三边对话机制。
可以说,这些双、三边合作,为美日印澳最终复活“四边安全对话”产生正面促进作用,也是其得以持续的原因之一。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报告也认为,四国间所谓“小多边”网络的发展,为建立Quad 2.0提供了动力。(53)Patrick Gerard Buchan and Benjamin Rimland,“Defining the Diamond: The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of the 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https://www.csis.org/analysis/defining-diamond-past-present-and-future-quadrilateral-security-dialogue.(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一是如张洁研究员所指出的,这些双边和三边培育出的“合作的习惯”为“四边对话”的重启提供了便利。(54)张洁:“美日印澳‘四边对话’与亚太地区秩序的重构”,《国际问题研究》,2018年第5期,第62页。二是双边和三边关系的发展为一些国家开展进一步合作扫除障碍,如2017年日印《民事核合作协议》的签署就为日印结成更紧密关系消除了一大障碍。三是个别国家容易受共同盟友和伙伴的影响而相互接近。尽管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但在“美日印”和“美日澳”两组三边关系中,印、澳因拥有共同的伙伴而更易于相互走近。澳大利亚政治分析师格兰特·魏斯就认为,与美、日都有着紧密的双边关系,四边安全对话将为澳印扩大双边关系提供机遇。(55)Grant Wyeth,“Why Has Australia Shifted back to the Quad?” https://thediplomat.com/2017/11/why-has-australia-shifted-back-to-the-quad/.(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
诚然,美日印澳四国并非铁板一块,不同的地理区位、经济发展阶段以及与中国千丝万缕的关系,使得Quad 2.0也并非一往无前。但Quad 2.0有着比1.0更强的韧劲,其未来发展势必对地区安全架构的发展演变产生重大的影响。
一是美日印澳四国对地区的战略愿景仍有差异。印度总理莫迪2018年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提出了与美日不尽相同的印太愿景,例如强调包容与尊重东盟的中心地位。(56)“Prime Minister’s Keynote Address at Shangri La Dialogue,”https://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9943/Prime_Ministers_Keynote_Address_at_Shangri_La_Dialogue_June_01_2018.(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同时,有报道称,印度曾对将四边对话机制提至部长级存有疑虑,担心造成围攻中国的印象。(57)“Quad to Meet: Foreign Ministers of India, US, Japan and Australia,”https://indianexpress.com/article/world/quad-to-meet-foreign-ministers-of-india-us-japan-and-australia-6019411/.(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而且,几次高官会后都不曾发表《联合公报》而是各自发布新闻稿,也令人对该机制的发展前景存疑。兰德公司高级分析师德里克·格罗斯曼2019年2月撰文指出,美国通过四边对话机制表达(遏华)决策的策略有其局限性,因为其他成员不愿在此问题上走得太远,尤其想避免给人造成该机制是一个遏华军事同盟的印象。(58)Derek Grossman,“Quad Supports US Goal to Preserve Rules-Based Order,”https://www.aspistrategist.org.au/quad-supports-us-goal-to-preserve-rules-based-order/?__cf_chl_jschl_tk__=141cff95c5572e9e65e8e846442e1ddebb332f47-1584605125-0-AWwnjnJIf1lvM36rYNcq1VSTq4eYV4aida4U5TXhE1C4SIFbvOABbmTxZCB__lLyYQcFzqIpbTxbLw5FQovPPEJcV54fcpEJJuFP71RdSHD2qW97Ghh_9QtmsB8olqw7Cvzl3DQufeKSNzkYRrS79a8LhIPSC4CNZMf_NRkggPD9slqNLpwJPbQsZa4t80sfYUT-FNQL-iPivgj3u0MdwobQDo18OKHckD9Ge3S-twHR46AqncMOYchU5JGAm-3IM_nwnk9E72k8Y1n53GYg1SgT9KkAR9gkdYY7AutdnSADi3tq8J7Ql-wvydc_TNvQxkgWYu8Ol7R0Ji1MhiMjQSY.(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
二是四边安全对话至今未见明显成果。尽管四边安全对话的议题不断扩大,但具体合作成果却屈指可数。在传统安全领域,印度至今仍未接纳澳大利亚参加美日印之间的“马拉巴尔”联合军演;即便有人曾将美日印澳四国高级将领在新德里的一场安全会议上同台发言称为是“正在创造历史”,但实际情况他们只是在交换各自的战略关切而已。(59)James Curran,“All Shot and No Powder in the 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https://www.eastasiaforum.org/2018/01/28/all-shot-and-no-powder-in-the-quadrilateral-security-dialogue/.(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在非传统安全方面,四国在此次应对新冠疫情上同样缺乏合作。(60)Anil Jai Singh,“The Quad and the Pandemic: A Lost Opportunity?” https://thediplomat.com/2020/05/the-quad-and-the-pandemic-a-lost-opportunity/.(上网时间:2020年5月5日)即便就疫情联合“甩锅”中国方面,印度的战略学界也存在不同看法。(61)“US,Australia,Japan Target China on Covid-19. Should India Join or Act in Self-interest?” https://theprint.in/talk-point/us-australia-japan-target-china-on-covid-19-should-india-join-or-act-in-self-interest/401596/.(上网时间:2020年5月5日)而在基础设施投资方面,至今也未见有四国联合投资基建项目的公开报道。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当代历史学家詹姆斯·柯兰指出,四边安全对话的问题在于,无论其姿态多么重要或多么具有象征意义,但其战略意图缺乏真正的实质内容,迟早都会暴露出来。(62)James Curran,“All Shot and No Powder in the 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https://www.eastasiaforum.org/2018/01/28/all-shot-and-no-powder-in-the-quadrilateral-security-dialogue/.(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四边安全对话重启后并未取消此前已经存在的双多边机制,反而将这些机制作为四边安全对话的基础和补充,这使得四国在相关议题上的合作有了更大的弹性和灵活度,也避免了因为某些议题的分歧或个别国家暂时准备不足而导致合作无法进展。例如,在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合作方面,扬言为“促进开放包容、透明、经济可行、财政与环境及社会可持续、符合国际标准与法规的高质量基础设施投资”,(63)“Blue Dot Network,”https://www.state.gov/blue-dot-network/.(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美日澳率先推出了所谓的“蓝点网络”计划,然后再试图说服印度加入。2020年2月,美总统特朗普访印,其中一大事项就是拉拢印度加入“蓝点网络”计划。尽管印方未明确表态,但双方发表的《联合声明》提出,总理莫迪表达了对“蓝点网络”概念的兴趣。(64)“Joint Statement: Vision and Principles for the United States-India Comprehensive Global Strategic Partnership,”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joint-statement-vision-principles-united-states-india-comprehensive-global-strategic-partnership/.(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舆论普遍认为,印度加入“蓝点网络”是早晚之事。可以说,正是这种制度安排确保了四边安全对话具有了一定的韧性。美国哈德森研究所访问学者长尾贤(Satoru Nagao)指出:“即使不以四边安全对话的名义,美日印澳也将继续合作。与2007年和2017年一样,四边安全对话可能会像海浪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出现。”(65)Satoru Nagao,“Is Security Framework Between USA, Japan, India and Australia Dead?” https://www.hudson.org/research/14988-is-security-framework-between-usa-japan-india-and-australia-dead.(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
应当看到,四边安全对话的重启,显然已对地区安全架构造成重大冲击。一是分裂而非弥合地区架构。四边安全对话鼓吹“在共同的民主价值与原则基础上”,寻求建立“印太地区以规则为基础的秩序”,实质上打破了冷战结束以来亚太地区奉行和持续推进的开放地区主义进程,强行将地区国家以所谓价值观划线,渲染地区存在所谓“自由”与“压制”两种秩序愿景之争。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资深研究员史文指出,特朗普政府一直鼓吹“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战略,即与亚洲志同道合的民主国家合作而建立亚洲的图景,事实上很可能适得其反,结果只会让亚洲更不开放也更不自由。(66)Michael D. Swaine,“A Counterproductive Cold War with China,”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18-03-02/counterproductive-cold-war-china.(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
二是冲击东盟的地区中心地位。尽管四边安全对话高官会从第二次会议以后开始加入“支持东盟中心地位”的表态,但这一方面是为了附和印度的观点,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安抚东盟的考虑,以期获得更多国家的默许和支持。但实际上,美澳等国长期以来对东盟“协商一致”、“共识决策”的做法颇为不满,对东盟及其引领的系列地区机制在处理地区事务时未能为其所用多有指责,并常常抱持不屑的态度。2019年,美总统特朗普不仅再次缺席东亚峰会,甚至只派出职级较低的国家安全顾问奥布莱恩代其出席,再次暴露美当局对东盟系列机制的态度。重启四边安全对话,显然是美企图以四大国决策替代东盟引领的系列机制,强化地区事务主导权的一大举措,无疑将使东盟更趋弱化、分化和边缘化。新加坡国际战略研究所研究员钟伟伦指出,东盟担心任何新的多边组织,如四边安全对话机制,可能削弱东盟的中心地位和整体性。(67)William Choong,“Quad Goals: Wooing ASEAN,”https://www.iiss.org/blogs/analysis/2018/07/quad-goals-wooing-asean.(上网时间:2020年4月 3日)据新加坡尤索夫东南亚研究所(ISEAS)2020年最新民调显示,东盟国家对四边安全对话机制的态度开始出现分化。尽管仍有54.2%的受访者认为该机制的影响是“负面的”、“非常负面”或“没有影响”,但也有一些国家特别是南海声索国的受访者对该机制则采取支持的态度。其中,疑虑最大的国家分别是印尼(68.9%)、马来西亚(67.5%)、老挝(65.2%)、泰国(63.5%)和柬埔寨(61.6%);但热情较高的则有菲律宾(70.8%)和越南(65.8%)。(68)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The State of Southeast Asia: 2020 Survey Report,”https://www.iseas.edu.sg/images/pdf/TheStateofSEASurveyReport_2020.pdf. (上网时间:2020年4月3日)
总之,与第一次安全对话很快流产不同,此次对话不仅得以重启,而且还具有一定的持续性,显然比第一次四边安全对话有着更强的韧劲。而该对话机制的重启及持续发展,无疑对地区安全架构演变产生重大影响,不仅加剧了地区局势的竞争性与复杂性,也将成为影响地区安全秩序未来走向的一大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