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浩宁
老街的那一头,是奶奶,有她,老街的阳光就不是破碎的。
街的那头,是奶奶。
雨雾后的高楼大厦中,是老街的平房,周围的密匝匝一下子变得舒缓了。老街的阳光是稀疏破碎的,由于高楼的围堵遮挡,平房也总是埋没在黑暗之中。即使这样,奶奶仍坚持住在那,与老街坊一样顽固,不肯挪窝。
老街坊终究还是陆陆续续搬离,一些是被儿女接走的,一些过世了。奶奶却执意不肯离开,一直住在老街那一所阴暗的小屋里。
老街,变得空洞洞的。
雨变得暴躁猛烈。当我们冒雨赶到时,她却不像往常一樣蜷缩在床上,而是在厨房里生火,火舌把她的脸舔舐得粉红。看样子是捣鼓好一阵子了,一旁的面粉已经揉好,用铁框裁成方方正正的。父亲连忙脱下大衣想帮她,她却只是让父亲看好火,不让父亲碰面团。
厨房里填满了暖融融的蒸汽,雨,也暖了些。
奶奶兜着面团,往中间撒下一层均匀的花生碎,再用另一块面盖住,放入锅里,轻轻地盖上锅盖。奶奶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眼里蹿跳着火苗。父亲也静悄悄的,没说什么,揽着母亲和我,看着锅边溢出的蒸汽。
雨也静了下来,挂在窗边偷偷地窥探。
奶奶掀开锅盖,端出一碟方糕,拖着蒸腾的热气。我刚想去拿,她却嗔怪似的说:“别急。”她吹了吹,然后用手指蘸了点红粉,点在方糕正中间,才算完成仪式,说:“可以喽,这个红点是祝福吃的人的。小心烫,别急哦……”
我没听,伸手就抓起一块,烫得在手里扔来扔去。好不容易拿稳了,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一边张口呼吐出热气,一边起劲地嚼。显然,奶奶很久没有做松糕了,做得有些硬,边角还有溢出的花生碎。
父亲用手兜着拿了一块给奶奶吃,她却只咬一小口,便推开说够了。她拨动垂下来的银发,挂在耳边,转身整理烧剩的木炭,偷偷地揉捏酸痛的双手。等到我出来时,她却又笑着摸摸我的头,问我好不好吃。
雨渐渐下得小了,蒸汽也散了。屋里亮敞了许多,老屋少有地沐浴在整片的阳光下。我似乎感觉到阳光里闪耀着奶奶的笑容。
车子驶进城市的影子里,脊背上还流淌着阳光的温度。老街的那一头,是奶奶,有她,老街的阳光就不是破碎的。
指导老师 邓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