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顺
基础教育发展至今,取得的成效有目共睹,然而,在成效和亮点背后,不少多年前就存在的问题、痼疾依旧留存,或隐而不显,或被熟视无睹。從教育的深度改革来说,此类现象尤其值得我们警惕、深思。
怪象之一:学生校内说话、沟通、生活规则的要求与社会不兼容
经常到学校走访,我发现,很多孩子在公共场合的说话沟通形态与将来走向社会公共场合的说话沟通风格不对接。表现在:一是孩子不是心平气和地说,而是在“喊”在“叫”;二是揣摩教师心理,说教师想要的答案;三是不敢说真心话;四是喜欢辩论而不是对话;五是不会积极倾听;六是课上课下有两种话语系统,等等。
我们的学校管理者有没有想过,在学校、班级这个封闭小圈子里制定的养成规则对孩子走向社会是否终生有用呢?拿公共场合个人行为规则来说,学校制定有学校规则,班级制定有班级行为公约,家庭有各自的要求,试问学生在学校、班级遵循的行为规则走向社会还适用吗?学校、家庭规则与社会通用公共规则兼容吗?能不能找到三者的最大公约数,变成通用的“万能”规则呢?
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第三小学刘可钦校长在《大家三小——一所学校的变革与超越》一书中讲到的适用于学校、家庭或任何公共场所的儿童要养成的七个基本行为规范,非常有借鉴意义,现摘录分享如下:尊重每一个人的个人空间,在没经过别人允许的情况下不要随意触碰他人以及他人的物品;一级一级上下台阶;不同场合情境下,使用不同音量等级;减少制造垃圾,不乱扔垃圾;遵从指令活动,用过的东西放回原处;室内、楼内自然行走,不奔跑,靠右行走,先出后进,礼让有序;使用合适的语言和语气与人交流,请求帮助时说“请”,获得帮助时说“谢谢”,认为可能冒犯或者已冒犯他人空间时说“对不起”。
让“孩子遵循一生通用生活规则,学会正常说话、沟通”,非常有必要!
怪象之二:减负误读为“减副”
最近,到一些初高中调研,发现一种怪现象,校方及初三、高三班主任披着为毕业班学生“减负”的外衣,私自将毕业班体音美、微机、心理健康、职业规划、研究性学习等所谓“副科”全部砍掉,美其名曰:为毕业班学生减负。笔者对校方做法实在不敢苟同,理由为:其一,私自更改国家课程计划是一种违法行为;其二,为了所谓升学率,牺牲孩子长远利益和全面发展,学校管理者、师者的责任被扭曲;其三,砍掉所谓“副科”,将课时分配给应试科目,不见得能提高成绩,此做法不科学。
其实,越是升学进入冲刺期,越要“加副”。因为,真正的“减负”,不是为学生统筹更多备考时间,而是一种“高级的休息”,创设条件让学生心灵得到休憩,身心达到力量饱满的状态。而在摒除一切“副科”、单调乏味的应试备考中,学生只会更快地疲惫厌倦。具体应如何“加副”呢?我的建议如下:
一是每天开设一节自由阅读课,让孩子们看看报刊杂志,读读心仪的书;二是天天抓体育锻炼不放松,运动也是一种高级休息;三是每天晚自习后有15分钟放松时间,让孩子唱唱歌、玩玩游戏、说说话,给孩子一个释放的自由空间;四是每周开一节心理健康课,给孩子进行考前心理疏导,每月开一节职业规划课,利于孩子选报志愿,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总之,“减负”不等于“减副”,毕业班反而要“加副”。
怪象之三:学习过剩与学习危机
在市场经济下,产品过剩会产生经济危机,经济危机后果非常可怕;同样在应试教育下,学生学习过剩也会产生学习危机,也能造成灾难性后果。
学习过剩有三种情况:一是相对于学生认知水平而言,知识难度过大。若只是一两个知识点不要紧,但如果许多知识点的学习都是这种情况,长期叠加就很容易导致学习过剩;二是相对于学生接受能力而言,学习容量过大。若一两天不要紧,但一年半载长期如此,更可怕是所谓三年课程二年学完的大容量,定会形成学习过剩;三是相对于学生身心承受度而言,每天课后作业、节假日作业过多,参加培训班过多,长期超负荷学习也会产生学习过剩。
学生对学习过剩的直接反应是退缩、回避、讨厌、排斥等,学习过剩导致的恶果是厌学、心理变态,甚至厌世自杀。有良知的教育同仁,让我们携起手来,遵循教育规律,学生认知规律、身心发展规律,避免学习过剩导致学习危机的现象发生。
怪象之四:片面理解“没有爱就没教育”
当前教育圈无论行政领导、专家学者在文章、讲话中对“没有爱就没有教育”这句话引用的频率格外高,有泛滥之势,似乎教师只要有爱,一切教育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为此,我想谈一谈我对这句话的思考。
“我做不到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爱班上每一个孩子,但我敢保证我会公平公正对待每一个孩子”,这说的是实话,也是师爱的真实原生态。爱仅是教育发生的前提,但爱不是万能的,借助爱也不能解决所有教育问题。教师对学生宠爱、溺爱等过度的爱,反而是一种伤害。有时教师对学生冷落、惩罚,也是一种爱,是爱的另一种表达形式。有时教师给单亲家庭、留守学生、学困生、潜能生一点偏爱,也是一种可称赞的爱。若爱孩子,是为了分数,为了荣誉、职称、奖金,这是一种功利性、势利性的爱,不是无私的爱。若本班学生与外班学生发生矛盾,偏袒本班学生;看到学生在校园发生纠纷、违纪行为,若不是本班的就不管不问,这是一种狭隘的小爱,而不是一种大爱。若仅爱学生的学习,忽视孩子身心健康、责任担当、全面发展、综合素养,这就是一种狭隘的爱、局部的爱、片面的爱。若急功近利对学生智力进行掠夺性开发,不考虑学生长远的发展,这是一种短视的爱,只顾眼前的爱,而不是长远的爱。
教师对学生光有爱是不够的,还要具备爱的智慧、能力、方法,还要讲究爱的方式、艺术,更要把握爱的尺度。“恩里生害”,夫妻如此,父母与子女之间如此,老师与学生之间也是如此。
怪象之五:唱歪智慧校园经
互联网时代尤其是人工智能时代,学校打造智慧校园(课堂)是大势所趋。然而有些学校在教室、办公室装摄像头旨在全流程监控师生,侵犯了师生隐私;有些规模不大的学校也用人脸识别签到,对教师缺乏基本信任;有些学校课堂借助大数据分析让技术成了应试教育的帮凶。因此,不可忽视智慧教育理念的目的定位;不能把智慧校园(课堂)经“唱歪”。
试想,若使用者对教学关系、师生地位、课堂结构、学习目标认识不发生本质改变,出发点反而是欲凭此利器提升升学率,智慧课堂必将沦落为应试的爪牙。
若使用者能借助移动互联网、人工智能这些先进工具来改变课堂结构,改变学习方式,让课堂从有限的教学时段转向无边界的流程再造,让课堂成为“学习生长共同体”,让每个人在课堂都成为“创客”,实现即兴“创作”,让深度学习、创新知识在课堂上发生,那么它必将颠覆传统课堂,实现课堂意义上的学习革命,助推课改的升级换代。
互联网技术与教育是整合、融合的关系。教育技术不能与IT技术划等号。我们在讲人工智能、大数据的同时,一定不能忽视其背后的教育理论的指导,即比技术更重要的是教育理念。
可见,智慧校园(课堂)是把双刃剑。是应试的帮凶还是助推课改的良器,取决于使用者在什么观念下使用。
怪象之六:“伪”逃生安全演练
镜头一:某校做室内避震演练,演练前学校临时指定每个年级、每个班级在演练时走对应的楼梯,班主任也临时规定班级学生哪些从前门出,哪些从后门出。试想,这种临时指定线路遇到真实地震发生能管用吗?
镜头二:某校做教室内防火逃生演练,提前让学生购买一条毛巾,在校内水笼头上蘸湿,叠成多层,然后带回教室,再开始演练,期期如此。请问,学生桌兜里平常有毛巾吗?教室里有水桶吗?若回答为否定,这些演习还有意义吗?
更有甚者,学校安全教育、地震、防火演練已演变成“为拍照而拍照”的“演戏”表演。
实施避震、防火演练对提高师生逃生意识、逃生技能非常有必要,我想强调是,不能纯粹为演练而演练,需要与培养习惯结合起来,与真实情境结合起来。为此,针对教学楼内逃生安全演练,我想提出两点建议:
1. 规划、设计疏散路线图(班级前后门、楼梯),疏散演练常态化。学校根据楼道、楼梯容纳量,科学规划、整体设计各年级、各班级学生的行走路线图,并且规定每班学生日常进出教室应走哪个门,下哪架楼梯,天天坚持,形成固定的行走路线,变学期演练为周周演练、天天演练。
2. 学校为每个学生购置防火棉毛巾,让学生存放在桌兜(书包)里,配置专用水桶,专人负责更换水桶里的水,只有这样,上述火灾逃生演练才有意义。
我在网上还看到有关日本学校的一则材料,说的是日本学校有专用的救灾帐篷,里面贮存有发生地震时供全校师生用多天的食品。在一些地质灾害频发的地区,配置专用的食品帐篷以备急需,完全有必要。
安全无小事,安全重于泰山。生命不保,何谈教育?从粗放、去情境化的低效安全演练走向精准、实用、改进型的安全演练是当务之急,需教育管理部门、校长认真对待。
怪象之七:“唱歪”国学教育
“传统文化进校园、国学教育进课堂”已成为时尚,然而我发现有些学校国学教育经已“唱歪”了,主要表现在:一是把国学教育纯粹变成了国学知识背诵记忆,枯燥无味;一是博大精深的国学被狭隘地理解为“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等几个文本。我认为,国学教育应重点放在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上,重在师生行为、言行上体现出来,即践行国学魂,千万不要变成学死知识,学过时无用的知识。国学的现代传承和转化,尤须注意去芜取精,正如有学者所言,“并非所有的文化传统都是可传的,只有那些对现代公民生活具有思想力的文化才是可传之统,才是可欲的文化传统,也就是说,价值传统一定是对现代生活具有解释力,能解决当下生活所面临的问题的可传之统、能传之统和必传之统。”
以上种种怪现象,在不少地方均有不同程度的存在。只有揭露问题,引起关注,才有解决此类痼疾的可能。这也是基础教育深度改革的题中之义。
(作者单位:河南郑州市陈中实验学校)
责任编辑 黄佳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