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网红和华丽婚礼

2020-11-16 02:12
睿士 2020年11期
关键词:羊毛婚纱主播

我不喜欢直播带货,而且坚信很多人和我一样不喜欢直播带货。这让人想起二十年前的电视购物节目。今天的主播和当年的导购员没有区别——他们情绪激昂,缺乏逻辑,台词浅薄得像冬日里呼出的雾气。他们用尽力气喊出所有的口号,他们相信声音越大,重复次数越多,观众就会上当受骗。

事实上,确实如此。比如我爸总是上当受骗,我从小用电视购物来的蒸汽机熨衣服,喝着电视购物来的西瓜汁,每天跟电视购物来的豆浆机说早安。仔细想想,这个逻辑好像说得通,就像街边的歌手并不是都唱得动听,人们会给那些长得好看的或者看起来真诚的人打赏。主播也是如此,毕竟人家喊一天也辛苦,付点辛苦钱,还赠你拆快递的惊喜。

总之我不喜欢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甚至不喜欢直播的人。有小知识青年包袱的人,就喜欢解释定义现象。我总是说,这就是世界在下沉。不过这不重要,不妨碍喜欢的人依旧喜欢。

我买衣服喜欢研究面料,好的料子,款式差一点也要拿下(然后后悔);再漂亮前卫的外套,要是摸起来不舒服,成分表上不是羊毛,我试都不试。

世界上总要有些标准区分好坏,面料是可以量化的,可以作为量化标准的。我相信一只羊吃什么,喝什么,放羊人有没有带它晒太阳,甚至念李煜的诗给它听,它心情是不是自由,这些都决定羊毛的质量。仔细想想,这些所谓理性逻辑,和喜欢被号召的人区别也不大。可能他们同样不喜欢我这样标准的人。但这不重要,我依旧喜欢羊毛制品。

正因为世界上有人因为这些文化执迷、对立、互相看不起,消费主义才变得生机勃勃。只是以前的我们是全球化的发动机,现在变成内循环的生力军而已。

有天我和一个单身汉朋友逛街买衣服。他在消费文化上没有立场,但他鄙视我的立场。我决心对他进行说服教育,我拎出一件4万块的大衣说:你摸摸,这料子像小孩的脸,细滑又弹韧,摸的时候得收着劲,怕把它捏疼了。

他说:衣服有什么好摸的,我的手只爱摸人。

我:……

国庆期间参加了一场婚礼,女生是我的朋友。她是一个聪明又戏剧化的人,这样的人通常具有创意天赋,文采非凡。所以我常常说她是中国最好的女性新媒体编辑。她老觉得我在开玩笑,其实我就是在开玩笑。只是后来没发现比她好很多的,说得多了,我們也都相信——毕竟那两个定语一加,总数可能也就150人。

因为她迷恋戏剧化,婚礼的酒店选在一个以欧式风情著称的地方。整个酒店看起来像教堂,大堂镂空,房间一圈一圈排列成圆形。卢浮宫的维纳斯像、布鲁塞尔的小于连、罗马的柱子还有中国的狮子,他们堆叠在这里,堆叠出一种中国人熟悉的,微观世界主义气概。

婚礼开始,新娘穿着十多米长的婚纱从休息室走出来,她需要步行30米左右走上舞台。走过我面前的时候,我有点替她着急:地毯是5厘米厚的绒布材质,过度绵长的婚纱除了能铺陈气势,自重不轻,更可怕的是它会使地毯产生巨大的摩擦力。她极力保持身姿优雅,但好几个瞬间,她偷偷使劲迈步都让我联想起长江边上的矫健的纤夫。

婚姻到底有多大的魔力,蛊惑人主动设计如此的辛苦。万一这个时候她不小心摔倒,狼狈也就算了,要是恰好有亲戚喜欢研究卦象,说这一摔是个不祥之兆怎么办?而这种闲言总是在夫妻拌嘴的时候被提起。为什么没有安排人帮她提起婚纱,让她优雅地走上台?

直到我被点名,才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朋友已经优雅地站在台上,要我站起来,说谢谢我到场,本来以为我不会来。

我感到尴尬,我不喜欢宏大的仪式感,宏大场面会让个体失去理智,陷入盲目感动,虚无的集体意志会绑架独立思考,这在任何时候都很危险。

我改变了计划。原本我想好,给完红包,婚礼一开始就遛。因为被点名,我居然感到心满意足,感到自己好像在这个场合变得重要起来,离开会让朋友失去这分快乐,会让她没有面子。

你看,人总是想当然,给自己加戏,自我感动,纵容庸俗,最后变得庸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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