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垕的天空

郭朝军

一

车行登禹公路，过白沙，经花石，穿文殊，看到了低矮的山峦连绵不断，也看到了山脚下随地势而建的房舍时，我想，这应该是期盼早应见到的神垕了。来时路上的颠簸不平，应该是测试我们这些外来者的虔诚。

神垕是钧瓷的故乡，《集韵》说，厚古作垕。應该是说这个地方既有神韵，又有厚度。

到了神垕已是午后，参加河南省报告文学年会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主人安排我们这些来自全省各地的客人参观周家钧窑和神垕老街，说是周家钧窑为了等待我们，专门选在今日开窑。

当地的朋友介绍，神垕镇区东有角子山、凤翅山，西有牛头山、凤阳山，南有大龙山，北有云盖山，东西走向横亘在中部的乾明山把神垕辖区分成两个狭窄的盆地。而神垕街就处在南盆地的最北沿，紧靠乾明山。

穿过窄窄的街道，拐进曲折的小巷，品味着一个个窑口名字韵味的时候，周家钧窑到了。窑主人周松建先把我们引导到一个老窑口处，听介绍，偌大的神垕一百多座窑口，也就数这座最古老了，老到可以数到明清时代，周边也保存了原始古窑场的原貌，是千年古镇神垕窑业兴盛的一个历史见证。前几年热播的《大河儿女》就是在这个窑口取景，央视《探索与发现》的非物质遗产申遗曾在这里拍摄。岁月如梭，物是人非，唯有这座古窑历经了历史的风云与沁润。窑为砖砌，窑内是橘黄一片，仿佛有一束光引导着我们去探索钧窑的历史与奥秘。别人说窑形如馒头，进去仔细打量，才知道钧瓷窑的内形犹如女人的乳房，最高处是一片透着天空的亮光。是的，真是挺拔乳房，只有乳房才能哺育大地的众生，才能让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生生不息。也只有形似乳房的窑，才能赋予钧瓷“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光华。

二

老窑成了文物，新窑却在续写着钧瓷的辉煌。

开窑仪式自然要隆重些，这是千年俗成的规矩，也是瓜熟蒂落的期待。期待窑门打开时，呈现的是“出窑万彩”的希望。果然如此，窑门打开的瞬间，百余件瓷器流光溢彩，红黄蓝橙各种颜色犹如画家泼墨一般。天青、天蓝、月白、玫瑰紫、海棠红、鹦哥绿、铜红，把世界上能展示的颜色都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惊叹怎么会发生这种奇观？松建说，这是瓷器所放的位置不同，受热的温度高低所不同而出现的窑变。

钧瓷的名贵，应该感谢这里上好的瓷土，而绵延十数公里的大龙山就是制作钧瓷胚胎取之不尽的源泉，孔雀岩、豆腐石、玛瑙岩、虎皮绿等名贵矿石和独特的土质，经历了寒风的冰冻，春暖的软化，夏日的暴晒，秋雨的浸润，自成的五色瓷土、十色釉药，成就了钧瓷的胎质精纯、细腻坚实，使釉色浑然天成、乳光晶莹、绚丽多彩、相映生辉。釉色变化如梦如幻，既有高山流水，又有云蒸雾霞。真应了“夕阳紫翠忽成岚”“残阳一抹淡流霞”“翠竹芳草鹦哥绿”“朝辉夕霞胭脂红”的意境。

在厂区内建的钧窑珍瓷博物馆内，我和同伴们真正见到了钧瓷的精华，方瓶、圆瓶、大肚、广口，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在这座展厅里汇集。也见识了为什么是钧瓷的“贵族”，一件瓷器动辄几万元让我真是大长了见识。

三

神垕有一条街，专门经营瓷器，琳琅满目。问了价格，大都亲民。可想起周家老窑展示的瓷器，总想着街上的瓷器多少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也许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心里便有了轻视之意，也就没有了再逛的念头。

拐一个弯，往北走，过了一座石拱桥，就是“神垕”老街，没有想到现代的神垕还藏有古色的意境。

老街有东、西、南、北四座古寨，寨墙高大厚实。东为“望嵩”，西为“天保”。说是站在寨门的门楼上就可以眺望嵩山，故有“望嵩门”之说。东寨内有伯灵翁庙、关帝庙、花戏楼，西寨内有文庙、二郎堂、老君庙、贞节牌记。民宅大多为望门富户，是一进三或一进五的“深宅大院”，均是门第高大，布局对称，雕梁画栋，砖雕、木雕、石雕细致精美。据说每个院落人口少则数十口，多则上百口。虽为院落，皆是不同的建筑风格与特色。从空中俯瞰，东大街、西大街、白衣堂街、红石桥街、关爷庙街等街道在古寨中辐射，犹如一只巨大的蝎子隐藏在神垕古镇。街道狭窄，青石板铺就，店铺两侧林立，古民居依地势而建，高低不一，与炮楼、庙宇交织在一起，鳞次栉比。神垕人节俭，因材使用，让残次的瓷器走上了民居的墙壁，成为了街上独特的一景。

在神垕，还能看到稀奇的宅院格局“转角楼”，为四合楼院，二层门楼，双扇大门，依门棂作梯可登上二楼。从门楼向北、向东，再向南、向西，不用下楼，可转大院一周。大院之内，楼上楼下住着几十户人家，便于联防，互为照应，可防匪、防盗。

四

神垕烧瓷器，就有了“窑神庙”。还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叫“伯灵仙翁庙”。

庙宇矗立在老街的中心，建于宋代，主要建筑物有窑神庙、花戏楼、道房、东西日月厅。正门为花戏楼，木结构，歇山为九脊飞檐，楼阁式建筑，龙飞斗拱，层层叠装，阴阳浮雕，盘龙翔凤，狮象竞争，玲珑透剔，古朴端庄，精致文雅，构成线条明朗、棱角优美、五彩缤纷的精美图案，花戏楼兼出、入、演戏为一体，设计精巧，雕工细致，古朴、庄重、美观、大方，戏楼内雕梁画栋，粉壁彩屏，以盘龙透雕为中心的井图案，其造型设计，线条构描，别具风格，极尽精工，全楼都是彩釉琉璃瓦盖顶，在阳光下金光闪耀。楼脊中心立一麒麟，背驭钧瓷宝瓶，栩栩如生，一派祥瑞之气。窑神殿供奉有三尊神像，第一位是窑神孙伯灵，相传为战国时期军事家孙膑，因其随师鬼谷子学艺，曾烧过炭。第二位是“土山大王”，即历史上的舜帝，据史载，舜曾“陶河于滨”，被窑民们奉为司土之神。第三位是“金火圣母”，相传是一位跃火祭钧的民间女子。庙门外有一个抱庭，石狮、石柱、石雕古朴、庄重，引人入胜，在古建筑中颇为少见。关帝庙紧邻“窑神庙”，也有一座“花戏楼”，北面与窑神庙紧挨，是一座钟鼓楼和木牌楼，设计为单间二柱单楼式，建于清乾隆十五年，如今是省级文保单位。

“进入神垕山，十里长街观。七十二座窑，烟火遮住天。客商遍地走，日进斗金钱。”这就是神垕古镇的真实写照。

五

古老的神垕还有红色的因子，在一处古民居里，藏着“中共禹郏县委旧址”。

我历来对红色遗址非常敬重，既然遇到，总得参观一趟。

这座古民居是义泰昌商号的北院，青砖黛瓦，白灰勾缝，屋脊上有麒麟等祥瑞兽首，彰显着这户人家的富足和殷实。中共禹郏县委是河南军区六支队开辟抗日根据地组建的抗日政府，里面的展品大多是那个时候的遗物，虽然布展丰富，游人稀少，我却是兴趣未减。

参观了红色遗址后，我又回到了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这时的天空已经渐渐地暗淡下来。而正西的山峦顶部的天空中，投着一缕血红的颜色，仿佛是瓷器涅槃时散发的光芒。这是不是天上也有一座窑口，正在和地上的神垕遥相呼应，和谐共生。而北边低矮的乾明山上，一座座高大的风力发电塔的叶轮正在缓缓转动，仿佛在铆足了劲儿等待风的帮忙。

古与今，厚重与传承，都在神垕这片土地上时刻变幻着。这个时候，我已经预测到了神垕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