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彦
首先,中日韩区域价值链合作的共识增强。一方面,日本和韩国对“一带一路”的态度出现积极的转变,它们既看重“一带一路”的广阔市场前景和区域生产分工的重构潜力,亦对“一带一路”包容共建、开放共享的区域经济合作模式表示认可。另一方面,为应对“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带来的不确定,中国、日本、韩国在提升区域产业合作水平方面的共识增强。三国在机械制造、汽车制造、光电设备制造等高端制造业的发展,也为它们在新技术、新能源等高端制造业的区域产业价值链的合作奠定了基础。
其次,东盟的区域价值链合作共识增强。作为RCEP的重要组成部分,东盟参与区域价值链合作具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一是“天时”优势。由于全球价值链的调整给东盟制造业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冲击,强化区域价值链合作为东盟制造业升级提供了机遇,为应对全球价值链调整所带来的不确定,东盟制造业发展的区域转型将成为必然。二是“地利”优势。作为中国主导的制造业生产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东盟经济的发展已经深度嵌入东亚产业价值链体系中,这种地缘上的天然优势为东盟参与区域价值链合作打下坚实基础。三是“人和”优势。《东盟经济共同体蓝图2025》中明确指出,通过整合发展东盟区域价值链有利于提升东盟整体的经贸合作水平,区域价值链协同发展是东盟未来经济发展战略的重要目标。
最后,澳大利亚支持RCEP区域价值链合作。一直以来,澳大利亚是RCEP的支持者,加入RCEP符合该国的国家经济利益。
首先,全球生产网络“欧洲-美洲-RCEP”三足鼎立之势为RCEP区域价值链重构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条件。世界中间品贸易的发展助推了全球制造业生产网络进入“三足鼎立”时代。
其次,RCEP生产网络的重要性凸显,为区域价值链重构提供了有利的内部条件,不仅成为全球制造业生产网络的重要分支,而且其地位越发重要,是最具活力、竞争力和潜力的区域制造业生产网络。欧美的世界贸易地位明显下降,RCEP的世界贸易地位显著上升。同时,亚洲在世界中间品的贸易量和贸易份额均显著增长,这主要是RCEP经济体推动的结果,RCEP经济体是推动亚洲在世界中间产品贸易地位提升的核心动力。
首先,RCEP经济体制造业的增加值来源内向化趋势明显。对RCEP经济体各自制造业2017年的国内增加值(DVA)进行追溯后发现,所有国家的国内增加值均主要来源于RCEP经济体内部。这说明RCEP经济体出口增加值高度集中在RCEP区域内部,制造业的发展高度依赖区域内部经济发展。
其次,RCEP经济体制造业生产和市场网络的内向化趋势明显。通过对RCEP经济体的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地区流向进行追踪后发现,其流向高度集中在区域内部。以日本为例,RCEP区域是其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的主要流向目的地,而且趋势越发集中。日本制造业中间产品中有将近六成流向RCEP区域,超过六成五的最终产品流向RCEP区域,说明日本制造业的生产网络和市场网络高度集中在区域内部。此外,其他RCEP经济体的制造业生产网络和市场网络也高度集中在区域内部,而且呈现出集中化发展的趋势。
首先,RCEP经济体贸易相互依赖程度显著增强。通过对RCEP经济体间的贸易相互依赖关系进行分组,可以分成十组关系:中国-东盟、日本-东盟、韩国-东盟、澳大利亚-东盟、中国-日本、韩国-日本、澳大利亚-日本、韩国-中国、澳大利亚-中国、澳大利亚-韩国。通过对比2017年和2000年的贸易相互依赖关系发现,RCEP经济体间的贸易相互依赖关系都有显著提升。
其次,以中国为中心的生产和市场依赖体系逐渐成形。RCEP经济体的制造业分工体系出现了明显的调整,原本的“日-美”中心体系被打破。
综上,紧密的经济相互依赖关系推动区域经济从“利益共同体”向“命运共同体”发展,为区域价值链的重构奠定了基础。
首先,中国与东盟国家间的产业竞争主要体现在低端制造业领域。通过对RCEP经济体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显性比较优势(RCA)进行计算后发现,中国与部分东盟国家的产业结构趋同,它们在低端制造业领域存在一定的竞争性。另外,在中低端制造业领域,中国和东盟部分国家在橡胶与塑料业、金属和其他非金属制造业等领域存在一定的竞争性。
其次,中日韩的竞争主要体现在中高端制造业领域。中日韩在中高端制造业领域的竞争主要体现在机械制造业和光电设备制造业领域。东盟部分国家在中高端制造业领域也有一定的竞争优势,这主要与日本、韩国等国家在东南亚打造的产业集群有密切的关系,这说明它们与日韩等国家建立较为紧密的生产联系,可能会对中国在东南亚的产业布局造成一定的影响。
综上,RCEP经济体间的产业结构竞争和生产网络竞争问题不容小视,这种结构性矛盾可能会对区域价值链的重构带来影响。
首先,RCEP经济体相互依赖的不对称发展趋势系潜在的威胁。近20年来,RCEP经济体间的相互依赖关系发展呈现以下规律:第一,中国与RCEP经济体间的相互依赖关系呈现不对称发展趋势;第二,RCEP经济体对中国的依赖在增强,对日本的依赖在减弱。经济相互依赖理论认为“不对称相互依赖关系是权力的主要来源”,而相互依赖关系中的依赖方向发生逆转将可能导致体系内出现权力的转移,打破体系内经济体间的平衡关系从而引发体系出现不稳定的因素。在RCEP经济体内部,这种体系内权力转移的现象正在出现,原本由日本主导的地区经济发展模式被打破,即权力从日本转移到了中国,原本以日本为中心的经济相互依赖体系向以中国为中心的体系转变。
其次,价值链“攀升国”与“守成国”间的博弈加剧是潜在的威胁。日韩贸易冲突可以带来两点启示:一是韩国在光电设备制造业领域的迅速崛起和发展,使日本在该领域的地位相对下降,这种“心理落差”是事件爆发的重要原因;二是日本也在步美国后尘,“武器化”使用贸易工具,通过极限施压的方式来压迫竞争对手。这说明“攀升国”与“守成国”间的博弈可能会成为“新常态”,“守成国”利用优势对“攀升国”进行施压甚至威胁可能成为潜在的风险。随着未来中国制造业的高端攀升,在有可能触及日本、韩国等“守成国”既得利益的时候,不排除“守成国”利用“经济工具的武器化”对“攀升国”进行施压的可能。
首先,制造业国外增加值(FV)来源区外化问题。中国制造业的国外增加值主要来源于欧洲,且份额不断增多,而来自RCEP区内的国外增加值份额较小,并且出现逐渐下降的趋势。德国、美国、俄罗斯和中国台湾等非RCEP经济体是中国(大陆)中高端制造业国外增加值的主要来源地。
其次,中国制造业市场的区外化问题。从中国制造业最终产品的流向来看,RCEP内部的份额出现了明显的下降趋势,外部的份额却在不断提升。欧洲、美洲和其他地区的市场对中国制造业的重要性在提升,RCEP甚至亚洲的重要性在下降。
综上,区外化问题意味着RCEP的市场体量还无法满足中国制造业的发展,这可能影响RCEP区域价值链重构。
首先,美国可能是最大的区外干扰因素,这是由美国在亚太地区价值链中“衰而不落”的现实所决定的。一方面,“衰”意味着美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处于下降通道。所有RCEP经济体的制造业对美国生产网络和消费市场的依赖性都在下降。另一方面,“不落”意味着美国不甘于影响力下降而采取积极行动。一是在美国一些人看来,RCEP是为抗衡曾经的TPP而提出的合作框架,其本质是排斥美国的,RCEP区域价值链影响了美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美国对此保持负面态度。二是美国并不甘心TPP流产给RCEP带来的发展机遇,通过各种手段拉拢区内经济体,强化其在该地区的影响力。
其次,中国台湾的影响力不容小视。虽然加入RCEP对中国台湾制造业的发展是重大利好,但因种种原因其并未加入谈判。近年来,中国台湾在东亚地区高端制造业生产网络中的影响力显著增强,与RCEP经济体有较为紧密的相互依赖关系。中国台湾角色的缺失可能会影响RCEP区域价值链的合作成效,而RCEP区域价值链重构带来的“贸易转移效应”亦将冲击中国台湾制造业的发展。
综上,美国和中国台湾虽然与RCEP经济体保持紧密的生产和贸易联系,但在合作态度上不积极甚至反对,可能成为RCEP区域价值链重构的阻碍力量。
首先,促进区域价值链转型。当前,在发达经济体主导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中国制造业陷入了“内外发展困境”。从内生困境来看,如果继续保持过去的发展模式,那么必将面临被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的局面;从外生困境来看,出于对中国制造业升级的警惕和威胁,全球价值链的“链主”已全面加强价值链治理,全方位遏制中国制造业的攀升。因此,在战略认知上从全球价值链向区域价值链的转变是一个务实的选项,加快中国制造业区域价值链发展战略和产业布局是必要且紧要的。
其次,需要怎样的区域价值链。这主要涉及区域价值链的性质和模式问题,即怎样的区域价值链更适合RCEP经济体,更有利于中国的发展。考虑到“一带一路”国际合作的战略对接以及区内市场体量需要扩容的现实,封闭的区域价值链分工体系并不适合RCEP区域价值链,但考虑到“开放性”可能会削弱区域价值链的合作成效,因此,“有边界的开放性区域价值链”模式更加适合RCEP合作。其一,开放性。应当考虑吸引“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参与RCEP区域价值链合作,进而培育以RCEP为主体的“‘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分工体系”。其二,有边界。除了“一带一路”沿线具有合作潜力的经济体以外,应当适量考虑吸引欧洲部分国家参与,比如,德国、英国、意大利等。
首先,技术创新和技术比较优势是区域价值链重构的关键。实现价值链分工体系重构的技术路径主要有两条:第一条自下而上,在现有价值链基础上实现分工位置的高端攀升,沿着现有的价值链分工体系,按照“组装加工—配件生产—创新研发”的工序自下而上攀升,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通过“突破卡脖子技术”来实现技术升级;第二条自上而下,通过研发新技术或新产品,直接占领技术高地,然后自上而下建立新的分工体系,也就是实现“科技革命”。无论是选择哪一种路径,其关键都在于通过激发创新来建立技术比较优势,最终实现价值链分工体系的重构。就目前来看,中国具有较强发展潜力的高端制造业也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突破关键技术类,包括光电设备制造业、交通运输制造业、机械制造业,这类高端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水平显著提高,具有突破关键技术的基础;另一类是实现科技革命类,包括5G技术、人工智能、工业机器人、新能源汽车、智能电网等《国家创新驱动发展规划纲要》中重点培育和扶持的产业。
其次,RCEP高端制造业区域价值链的重构空间与路径。一方面,RCEP经济体在高端制造业领域具有较为广阔的合作空间。以光电设备制造业为例,东亚已经成为该产业的全球生产网络中心,以中日韩为核心的光电设备制造业生产网络体系已经逐步成形。另一方面,“一带一路”沿线投资和科技创新需要大量的资金,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国家在高端制造业领域的投融资合作,既有利于解决资金缺口的问题,亦有利于分散投资风险,促进投资效率。
首先,建构以市场促进技术升级、推动区域价值链重构的新模式。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市场是促进技术创新的重要力量。因此,要实现制造业价值链分工体系的重构,除了要在生产端实现技术创新以外,还需要在市场端实现销售渠道和品牌战略的突破。另外,我们还可以通过“一带一路”不断拓展和培育区域外部市场,为区域产品找到更为广阔的市场渠道,为区内制造业实现技术创新或突破颠覆性技术打下基础。
其次,充分发挥中国市场在重构RCEP区域价值链中的潜力和动力。中国国内市场的作用非常巨大,有利于在市场端促进技术创新,从而带动区域价值链的重构。一方面,中国国内市场的作用已经开始出现从“自产外销”向“自产自销”的积极转变;另一方面,中国市场具有促进“南北贸易”和“南南贸易”的潜力和动力。中国应当利用市场优势,逐步推动“自产自销”—“区产自销”—“自产区销”—“区产区销”—“区产外销”市场路径新模式的形成,在促进区内制造业技术升级的同时推动区域价值链实现重构。
首先,通过区域价值链来建构RCEP合作规范,形成新型良性竞合关系。一是要重视和充分了解经济体各自的“利”,即这些经济体能够在RCEP区域价值链重构中得到什么好处,它们的核心利益诉求是什么。二是要坚持“义利统一”。在尊重“利”这一物质基础以外,还要重视“义”在区域价值链重构中的作用。比如,面对与印尼、越南等在低端制造业领域与中国有较大产业竞争性的国家时,中国要做到“义利并举、以义为先”,支持并帮助这些国家实现其优势产业的发展,并通过开放国内市场和开拓“一带一路”市场拉动对这些产品的消费,探索新型良性竞合关系的建构路径。
其次,通过区域价值链重构提升中国的制度性话语权。一是要重视高效的贸易便利化和投资自由化规则,二是要重视建立新技术、新产品的标准化和认证体系。除此之外,应当在区域合作中主动参与新一代数字贸易规则的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