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电影城乡叙事的二元空间建构与书写

2020-11-14 13:30欧阳一菲
电影文学 2020年11期
关键词:支教困境城乡

欧阳一菲

(常州工学院 艺术与设计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0)

新世纪初期中国校园电影在题材选择上,多将“主旋律”和“青春”等元素相结合,发掘、顺应青年人对主旋律影视作品的全新审美取向,更多地给予民族精神、现实生活和社会热点等日常题材以关注,力求实现校园电影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的全面发展。新世纪初期校园电影主要聚焦偏远地区的教育困境和教师教育信仰坚守的问题,影片从内容和形式、外部与内在、主流和边缘等复合角度共同书写了属于校园电影的“主旋律青春”。在主旋律的宏大叙事的笼罩下,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立足于细致探究生命个体的存在处境、命运走向与时代潮流之间的微妙关联,并希冀从中寻求到某种价值理念,这也为新世纪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营造了一份别样情怀。

一、坍塌与重建:城乡价值坐标的新定位

新世纪初期的校园电影致力于书写历史、社会和教育的变迁,铸造属于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潮流。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阐释了城市化进程带来的现代与传统、文明与愚昧等元素之间的冲突与磨合,呈现出物质与精神双重困境、城乡价值迷思等文化、伦理困境,进而为校园电影中城乡叙事的产生和演进奠定外部基础。

(一)“下乡潮”与“进城热”的双向互动

随着希望工程的兴起和推广,贫困地区失学儿童、留守儿童以及进城务工人员子女的上学问题,逐渐引起社会范围的广泛关注。与此同时,又有一大批青年学生响应国家号召,积极投身偏远地区的教育事业,共同绘制了支边、支教的繁荣景象。乡村群体的“进城热”与都市群体的“下乡潮”,共同开启了城乡之间二元互动的新格局。

对于支教教师而言,其面临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困境。因此,对乡村的“乌托邦”式想象成为解决这一困境的灵药,虚幻的“乌托邦”乡村成为城市支教人群的诗意栖息地。乡村空间质朴淳厚的气质,也因此更能够成为城市浮华冰冷氛围的映衬,并逐渐与城市空间形成抗衡。对于校园电影中的支教教师而言,“他们迫切需要一种新的价值认定来证明自身的行动选择及存在的意义以对抗现实。补偿心理使他们在时空坐标上选择了远离‘现在’和‘城市’的‘过去’和‘农村’,合理化和升华心理则帮助他们在历史的陈迹中提炼出了‘青春无悔’与‘乡村情怀’这样两个卓有成效的命题”。校园电影中支教教师选择去偏远地区支教是个人志向,回城后选择重返乡村则是一种情怀。因此,在校园电影中多有支教教师重返乡村、寄情乡村的叙事桥段,影片通过对支教乡村的唯美设计来实现宽慰教师心灵的目的。单纯质朴的乡村生活既是教师支教岁月最珍惜难忘的记忆,也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为自己搭建的一道精神围墙,乡村成为支教教师孤独灵魂的绝佳栖息地,也是创作者个人情感诉求的理想切入点。

个人身份的建构和自我意识的认同是乡村群体对城市空间认知的主要方式,也是其在城市空间中挣扎奋斗的核心目标。他们同样面对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困境,只是这双重困境在他们身上折射出了不同的倒影。在校园电影中,乡村群体或是求学的学生,或是略有见识的乡村教师,或是望子成龙的传统型家长,他们都处于一种物质匮乏的状态中,需要通过“进城”满足个人物质需求,进而找寻自身地位和价值。对于个人身份的找寻,新世纪以来的校园电影城乡叙事更多地关注乡村群体对城市身份找寻这一心理层面,通过城乡二元间的对立、交织关系,探寻身份建构过程中文化冲突所造成的裂隙。

(二)城乡价值的迷失与找寻

新世纪以来,城市化进程加剧,城乡关系经历了从互助帮扶到美好想象,再到矛盾对立的变化,特别在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等方面的差异愈发激烈明显。城市及其附属的文化不再是完美无缺的存在,乡村也不再是落后蒙昧的代名词,城乡的价值属性产生了偏移和混乱,相关影片也陷入了城乡价值的迷失、找寻和迷思当中。

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和影响,中国日渐走上了现代化的高速发展道路,都市似乎成为国家的标杆和代表。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一定程度上也成为国家实力的象征。然而,对于中国而言,几十年内的现代化革新并不能抹去,或是让其遗忘其根深蒂固存在的传统——农耕文明,这是乡土情怀产生并得以发展壮大的根本原因。因此,对于校园电影城乡叙事中的乡土情怀而言,现代文明的竞争和刺激并不会使乡村文化消沉。相反,这将成为乡土情怀再一次蓬勃发展的新契机。 “城市在诞生之初就被视为乡村的对立面而存在,这种对立因为城市的发展是以对乡村的剥夺为代价而显得异常尖锐。在文学表述中更是走向极端,以至于城乡之间的对立被简单化为善与恶、真与假、温情与冷漠等绝对的两极。”新世纪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其产生发展源自于物质和精神双重困境的敦促,同时城乡价值的反思也为其叙事的演进提供了内涵上的支持。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某种程度上是带有诗意浪漫气质的,影片中创作者对青春的缅怀和自我身份的找寻,多是源于生活本真给予其的压力。“支教—回城—返乡”这一过程中所蕴含的青涩、青春和憧憬,多是为现实生活压迫而产生的虚拟情怀,抑或自我慰藉。在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中,创作者有意对乡村进行诗化处理,并极力颂扬其中无私奉献的品质。通过这样一个“乌托邦”的营建,为人们找寻物质、精神和身份方面的缺失和迷失,提供与残酷现实相抗衡的精神支撑,从而重建自身的价值坐标。

二、城市·乡村:两种状态的书写与两种空间的建构

新世纪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多以教师的乡村支教经历为主要表现内容,创作者借助教师“支教—回城—返乡”的一系列举动和心理变化,将其对城市生活的不适,以及对乡村的向往之情真实自然地表现出来,并通过城市和乡村的比照,赋予乡村新的发现和想象。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多以城市为衬托或背景,对乡村生活进行美好的回忆和想象,或是立足乡村,通过城乡之间的比照,凸显其各自的文化特性和生活特征,城乡叙事已然成为当下影视创作者善用的叙事策略之一。

新世纪校园电影城乡叙事中的“城市”是一座“围城”。身处城市中的人们,厌倦或不适应城市中那些机械、冰冷、物质的现代化社会元素,他们渴望摆脱这种压抑和束缚,努力追寻精神层面的解脱和洗礼。他们选择走进农村,去那片他们陌生又渴望的空间找寻心灵深处的慰藉。相反,乡村中的人们却以“进城”作为其人生经历的转折点。乡村物质的缺乏使其对城市的繁华充满向往,他们寄希望通过“进城”改变长期以来的贫困状态,并获得个人身份地位的转变。城市和乡村俨然成为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之间置换的枢纽。然而,城市人的“下乡”、乡村人的“进城”对于满足他们各自精神层面需求的方式而言,却各不相同。校园电影中的支教教师在结束支教生活返城后,多出现对城市生活的不适,并在不断的个人审视中茫然不知所措,最终选择回归乡村,或是在城市中自我放逐。而影片中的乡村群体则略显不同,他们多是通过自身努力,完成了个人地位的提升,实现了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共同升华。校园电影城乡叙事中的“城市”,是城市人无奈自我放逐的地方,也是乡村人完成自我转变的地方。

“自我放逐是一种主体的自觉自愿行为,是主体在充分的理智思考下所做出的抉择,因而它是积极的,也是主动进取的,并驱使着个性极强的作家在远离城市的同时不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由此可见,校园电影中那些离开城市前往乡村支教的人,多是顺从了个人心理诉求,而选择将自我放逐于城市,和城市保持明显的距离,转而积极融入乡村之中。这种自我放逐,既是主体的个人行为,也是社会文化属性的表征。《美丽的大脚》中的夏雨、《天那边》中的许小萌,以及《代课老师》中的顾晓霖,他们选择去乡村支教的原因各不相同,但其最终选择留驻乡村的原因却只有一个——为了乡村的教育与文明。

“贫困”是校园电影中乡村的一大特征,也是造成乡村教育困境的根源所在。影片中的农村学生多因为家境贫寒而无奈退学,而教师则肩负着规劝、感召,甚至是牺牲个人利益和生命来挽救失学孩童的神圣使命。农村的教育问题相当棘手,但其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却不那么显著,这样的矛盾存在,使此类校园电影陷入了叙事的困境中。此时,城市支教教师的出现则巧妙地缝合了这一尴尬的裂隙,在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中,城市多作为乡村的外来拯救对象而存在,城市的支教教师不仅仅是影片的叙事行动元,也成为勾连城市与乡村的重要桥梁。影片《凤凰琴》可以说是城乡叙事运用于校园电影的扛鼎之作。影片着力呼吁教育公平的落实,并积极推进教育制度的完善,具有一定教育意义和公益性质。这类影片多会设置一个外来者形象,借由这位外来者的举动,传达创作者悲天悯人的情愫,并为影片的情节冲突埋下伏笔。受此影响,影片《一个都不能少》《天那边》《代课教师》《爱在塬上的日子》等也多具有这种文化拯救的色彩。“这一类作品所演示的与其说是一种乡村教育的真实面貌,不如说是乡村教育和它的外部社会的一种关系——渴求救助的,被动接受的。”乡村多数具有一种传统、封闭和落后的文化氛围,它的伦理道德理念已经与外部的城市文化脱节,甚至产生冲突,若要扭转这一窘迫现状,则需要与外部社会保持紧密联系,从教育的外部环境到教育的内在形式等多方面着手,共同促进乡村教育的发展完善。

三、“上学路上”的新景观和新环境

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更乐于将镜头对准偏远乡村和繁华都市,通过都市的喧嚣来映衬乡村的静谧。新世纪以来,校园电影的导演逐渐选择远离繁华喧嚣的都市,将广袤的西部乡村作为影片的主要故事背景,着力对乡村的经济、人文和民俗进行书写。随着导演们对西部乡村关注度的提升以及社会时代变迁,西部这一区域范畴逐渐开始变化、扩大。作为校园电影的叙述背景,西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以往的荒原地带,而是延展开去,覆盖了西部农村、西部小城镇等广阔的西部地域。这些新兴的西部空间共同构建了多元化的城乡叙事乡村影像。

西部乡村具有多元化的影像内涵,校园电影的导演在里面也倾注了复杂的情感。影片《上学路上》展现了典型的欠发达西部农村景象,贫瘠干旱的土地、多沙少雨的气候,这一切都使人不自觉地对这片土地注入了悲悯之情。然而,影片却借用这样一片西部农村的景观,渲染出一种乐观向上的求学精神。干裂的黄土和强烈的日光成为主人公积极向上态度的映衬。生存环境的恶劣并没有成为苦难的象征,反而成为强化人物性格的重要道具。

在校园电影中,除去对西部农村和现代都市的关注,影片对西部小城镇的描摹是介于二者之间的。西部小城镇是新与旧、中与西、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最佳场所,呈现出独特的文化内涵。贾樟柯“故乡三部曲”中的西部小城镇形象极具特色。《任逍遥》中,导演营造了一个相对落后但又努力奋进的小城市形象。这座小城身上有着现代化和传统文化的双重烙印,有灯火阑珊的现代建筑、车水马龙的宽阔马路,也有遭遇困境的破旧工厂、荒废破落的酒吧舞厅。这两种景象共同出现在同一座城市中,揭示了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此种对小城市物象进行对比展现的表现手法,在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中也较为多见,稍有不同的是校园电影在对西部农村和西部小城镇进行描摹时,有时会规避现代都市影像。现代都市的真实面目被遮蔽,在影片中起到“隐形”的影响。例如影片《青红》中,偏僻贵州小镇的移民,却对都市上海充满渴望。于他们而言,上海不仅仅是故乡,更是身份的象征,是个人现代化进程中的关键。都市,一直作为左右西部小城镇人们的隐形力量而存在。

校园电影善于通过描摹真实的普通人形象,呈现城乡二元空间下人们真实的生活状态。导演在对处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常态生活进行描摹时,更多地倾向于对其生活困境给予关注。他们所遭遇的生存困境包括物质和精神两方面,有些甚至是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困境。然而,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并没有过多地将物质困境作为影片的表现主题,毕竟青春书写才是影片的主旨所在。但将贫困生活困境与底层人物生活状态勾连,进而触及乡村人民精神世界的表现则较多见。《上学路上》中的王燕、《暖春》中的小花、《美丽的大脚》中的孩子们,他们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多半都来自物质方面的匮乏。除去对物质困境的探寻,校园电影城乡叙事中对于精神生活困境的探究更加细致。《红颜》和《青红》中我们可以看到西部底层小人物所面临的精神困境;《天那边》《代课教师》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城市青年所面临的精神桎梏和两难的人生选择。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新世纪以来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中,城市不仅仅作为批判的对象而存在,它也具有隐形的情感助推器的作用;创作者对乡村的关注也不再仅局限于抒发怜悯之情,而是将乡村质朴、乐观的气息作为主要基调,营造了一种轻松明快的叙事氛围。叙事环境的突围,为校园电影带来了新机遇,也为观众带去了新看点。

新世纪以来,我国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都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发展,城乡之间的互通、互动也逐渐加强,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农村群体的受关注度得以提升,城市中前往乡村支援的人群,作为连接城市与乡村的重要元素,自然成为影片的主要描绘对象。校园电影城乡叙事的表现对象多以支教教师为主,影片通过对具有现代文明话语的知识分子的支边、返城和归乡经过的再现,将落后与先进、保守与开放等城乡差异表现出来,进而丰富影片主题。

除去城市人群对乡村的支援,校园电影城乡叙事中也不乏从乡村涌入城市的人物形象。这些形象多以青年学生为主,他们积极乐观、坚韧不拔,通过个人奋斗实现个人理想,完成了由乡村向城市的进发。然而,校园电影城乡叙事对有关乡村青年进城之后的动态通常展现得较少,对其归属和发展的交代则少之又少。这种从乡村向城市进发的例证的残缺,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城乡二元互动关系的缺失,输入和输出出现了不平衡和不对等的状态,对于城乡差异、差距的揭示,也无疑是一种损失。

校园电影城乡叙事的局限不仅表现在人物状态交代残缺这一方面,还存在外部形式遮蔽核心问题的弊端。校园电影中的乡村意象似乎与“贫困”有着天然的联系,凄苦的自然环境、破旧的校舍、辍学的孩童,这些都从不同侧面描绘了乡村教育的外部情况。但与影片中乡村教育的外部环境相比,教育的内部问题则显得更加重要,但又常被忽略,乡村教育制度、乡村教学方法等教育核心问题总是为乡村的清贫境况所遮蔽。长此以往,与乡村教育相关的校园电影的创作想象力明显下降,“贫穷”成了一个绕不开的类型元素。校园电影的城乡叙事或是对教育模式避而不谈,或是极力凸显教育模式的缺失,易使影片表现出一种无力感和空洞感。因此,对于校园电影的创作而言,不应一味以迎合政治图解和社会主旋律诉求为目的,而应该在保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基础上,深入挖掘教育的核心问题和文化底蕴,坚持共性和个性相结合的创作理念,为校园电影的发展提供更广阔的空间。

猜你喜欢
支教困境城乡
海外支教 心静如花
我在印尼的支教之旅
城乡涌动创业潮
粮储扶贫 支教圆梦
我的泰国支教之旅
“邻避”困境化解之策
必须正视的理论困境
我国雾霾治理的困境与出路
城乡一体化要两个下乡
缩小急救城乡差距应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