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于现实生活的喜剧——评淮剧《马家荡里唱大戏》的喜剧性构建

由徐栋（执笔）与袁连成联合创作、阜宁县淮剧团演出的新编淮剧现代大戏《马家荡里唱大戏》（导演李雪梅，主演丘文亮），入选了江苏省2019 年度优秀现实题材剧创作计划，参加了2019年全国优秀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江苏（淮安）展演活动，是近年来表现农村经济改革题材剧中一部既别具风情又独特新颖的喜剧作品，受到了观众和专家的好评。其讲述了已初步脱贫致富的苏北马家荡人，在响应政府保护自然生态、发展绿色经济过程中的转型、跨越、飞跃式发展的动人故事，反映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伟大成就，讴歌了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发展的新时代，是继《十品半村官》荣获江苏省文华大奖之后的又一部精品力作，也是盐城和江苏现实题材戏剧创作中一次较为成功的新探索、新成果、新创获。

一、通过紧张曲折、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形成戏剧的喜剧性冲突

“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戏剧冲突，是源自于现实社会生活中的矛盾、冲突在戏剧表现中的集中体现和艺术反映。此剧在情节的设计与人物的安排上别具匠心。《马》剧围绕着是否响应政府保护自然生态、发展绿色经济的退圩还湖这一中心事件而展现的老公公老泥鳅和儿媳之间形成的尖锐矛盾与严重冲突，使得整个故事情节既紧张曲折、跌宕起伏又情趣盎然、引人入胜，使得观众产生一种一探究竟、欲罢不忍的强烈欣赏期待。

大幕一拉开，三个儿媳养鱼归来时正相互说笑时，传来老公公老泥鳅突然昏倒的惊人消息，经过儿媳与虾婆的一番紧张施救，才慢慢清醒过来。“如今政策又转向，大湖不能分割围堤做养鱼塘。”他从村广播中听到消息，地方政府为发展绿色经济，决定将被分割围圩建起的鱼塘全部拆除以恢复马家荡的自然生态，这对只会捞鱼摸虾、以渔为生的老泥鳅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不养鱼，日后挣钱成无望，不养鱼三房儿子怎奔小康？”他既为自家以后的生活而焦虑、为日后的生存而担忧，也为未来的经济发展而迷茫，他焦急、彷徨、无措，有些无奈、有些茫然、有些绝望……看来，他信奉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古训现在已经不管用了。这一政策变动使得他陷入了被动之中，是他所始料未及的。更让老泥鳅气恼的是，二儿媳和鱼妹子居然听此消息后欢欣鼓舞，自己不仅得不到她们的支持，还遭其冷嘲热讽，气得老泥鳅直骂“你俩是叛徒在我身边藏”，公媳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就这样爆发了，一场家庭之间的对台戏也就唱起来了。在退圩还湖的问题上，老泥鳅既要与政府政策相抗衡，又要与儿媳对其的支持作斗争，这本身就极具喜剧性了。

“新文明实践志愿者”小分队进村宣传马家荡退圩还湖政策。老泥鳅召集儿媳召开家庭会议商讨对策，本欲先统一意见再签订儿媳攻守同盟。谁料想，公媳间先是为座位问题发生了冲突，老泥鳅为了显示自己是一家之主，自己特地坐上了一把太师椅，对面摆着三个小凳子让儿媳坐，不料二儿媳、鱼妹子就是不听指挥，叫她朝东偏朝西，二儿媳也要坐太师椅，说自己怀上了饶家长头孙子，公媳间闹成一团，开会成了一场闹剧。公媳之间无法达成统一意见，不得已实行投票表决。老泥鳅率先投了反对票，原以为大儿媳、三儿媳都会支持自己而稳操胜券，谁知大儿媳两头为难，便选择了弃权，二儿媳和鱼妹子则投了同意，以支持退圩还湖胜出，老泥鳅失败。狡猾的老泥鳅又心生一计，为了不让三儿媳晚上出去与宣传退圩还湖的新文明实践志愿者小分队人员会合，在自家院子的大门上加了锁，把鈅匙挂在自己裤腰上。见三个媳妇在一起商量事情，生怕是对着自己来的，更害怕堡垒从内部攻破，虽觉得偷听儿媳谈话会被人笑话，但还是干出上楼“听壁角”的荒唐事而受到儿媳戏弄。鱼妹子还与二嫂定下调虎离山计，由二嫂假装肚子疼，老泥鳅无奈之下自己送其去医院，使得鱼妹子与小分队在自家顺利会合。由此形成一连串的喜剧冲突来。

鱼妹子接受小分队交给说服公爹的任务，开始反复做公爹老泥鳅的思想工作，动员他带头在退圩还湖协议书上签字，谁知他就是死活不答应、不松口。无奈之下，鱼妹子搬来了救兵——老泥鳅的情人、老相好虾婆来帮忙。虾婆借骂黑板上画的泥鳅图，指责老泥鳅忘恩负义，并与鱼妹子一起，回忆起老泥鳅一家先前穷愁潦倒、差点提棍乞讨的穷困生活，是党的农村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的政策，以及乡村干部的积极帮扶，全村党员的支持配合，才使得他凑成百亩水面鱼塘，以养鱼的一技之长而过上现今好日子，但老泥鳅就是不死心。就在老泥鳅固执保守、顽固不化的时候，二嫂不小心掉进鱼塘，被发现送医院时，因喝了鱼塘中的脏水、污水致使腹中胎儿窒息，这让老泥鳅抱孙子的愿望落空，好是悲伤。当其想到这都是因喝了自家鱼塘的脏水、污水才如此时，更是恨不当初、后悔莫及。鱼妹子，遂抓住时机，趁热打铁，拿出政府早已规划好的将马家荡开发成湖荡型湿地保护区和旅游度假区，并在周边有计划地建设渔家乐、民宿等服务设施，大力发展绿色、环保的新型旅游服务业的壮美蓝图时，一直困扰在老泥鳅心头的后顾之忧，以及对未来发展的迷茫等都随之一扫而光了，遂决意“留一片碧波荡漾的马家荡给后代儿郎”。老泥鳅第一个在退圩还湖的协议上签了字，率领全家人第一个开办起了渔家乐。

此剧通过“退圩还湖、风波突起”，“家庭会上、公媳斗智”，“妯娌联手、调虎离山”，“虾婆增援、忆苦思甜”，“痛定思痛、幡然悔悟”，“壮美图景，开业庆典”等场景，再现了公爹老泥鳅与儿媳之间展开的一场斗智斗勇的既紧张激烈又富有情趣的精彩故事，反映了当前农村改革与发展中重视生态保护、发展绿色经济，充分利用乡村的地理和资源优势开办旅游服务业等新型产业，坚持绿色、转型发展战略，以实现文明、美丽新乡村建设的再跨越、再飞跃。

二、塑造富有鲜明喜剧性格的人物形象

喜剧要靠喜剧性的人物来支撑。此剧塑造了老泥鳅二嫂和虾婆等极具喜剧色彩的人物形象。老泥鳅是个既保守固执又耿直倔强的老渔民形象。因地方政府实行生态保护、发展绿色经济而决定退圩还湖的政策，使得已经由养鱼而富裕起来的老泥鳅对此持严重的抵触情绪，故对儿媳、虾婆、小分队的宣传和思想教育始终不为所动而显得无动于衷，显示其性格上的既保守、固执，又耿直、倔强，还有着强悍而狡黠的一面，这在其对待三个儿媳的态度上有充分的显露。如他对儿媳往往表现得很强势，在二儿媳和鱼妹子批评他：“谁也不能把政策挡，退圩还湖我点赞”，其竟然气得直骂“你们就是叛徒在我身边藏”。在召开家庭会议企图统一思想、订立攻守同盟时，其更是早有准备，欲来个先下手为强：“百亩鱼塘面积不小，怎能让辛苦和投资打水漂。如何应对我已想好，绝不退圩，绝不还湖，绝不动摇。”“我岂能举手投降甘认命，我要绝处求重生。先把儿媳思想磨磨正，来一个公媳挽手公媳联盟，公媳协力、公媳同心，公媳冲锋、公媳上阵，公公是司令媳是兵”，由此上演了一出闹剧。你若认为他太简单、太老实，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那他也就不是久经风浪考验的狡黠、刁猾的老泥鳅了。为了摆出自己家庭主人的地位和威仪，他特意搬出了一张太师椅自己坐上面，摆三个小凳子在对面让三个儿媳妇坐，颇有点皇帝上朝的做派与威仪，目的是给媳妇来个下马威，做到不怒自威。在投票表决时，他也曾反复暗示并要求大儿媳、三儿媳支持自己。尤其是为防止儿媳夜晚外出，强行决定建立一个家庭公媳微信群，并在院门上加锁，鈅匙则由他保管，其在家庭中的强悍、狡黠的一面于此表现得可谓淋漓尽致。在虾婆和鱼妹子开导劝说是党的富民政策、村组干部的扶持、全村党员的支援才使得他过上如今的好日子，他居然还要求政府网开一面，“马家荡留我一角养鱼养虾，湖不会干枯水不会倒流”，这就未免显得有点太固执和自以为是了。但老泥鳅并不是一个反面人物，剧作家这样写，主要是采用一种欲扬先抑的手法，通过前后的鲜明对比、相互烘托、彼此映衬，来表现其转变与成长的艰难，进而突出这样一个人物的喜剧性格特征。正因为此，他在二儿媳掉进鱼塘后致使腹中胎儿窒息，才能痛定思痛，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尤其是在得知政府早已为渔民描画好未来的经济发展蓝图时，其最终放下了所有的沉重包袱、精神重负和思想顾虑，“留一片碧波荡漾的马家荡给后代儿郎”，欣然答应第一个在退圩还湖协议书上签字。老泥鳅是一个转变和成长中的人物，也是一个充满喜剧性的人物，显得真实和可信。

二儿媳和虾婆也是个喜剧性人物。二儿媳尹梭儿是个既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又富有心机、敢作敢为的一个厉害女人，更是时时、处处与公爹老泥鳅对着干的喜剧人物。开始时鱼妹子接到男同学打来的电话，其立马就取笑、逗弄她；听公爹说政府要转变政策、退圩还湖时，她当即表示坚决支持，更指责老泥鳅“你敢抵抗共产党？你就是挡车一螳螂”，对其进行冷嘲热讽。俩人之间可谓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在开家庭会议时，老泥鳅安排自己坐太师椅，强调“一家一个主，一庙一个神”，是为了显示自己是一家之主，又能显示自己不怒自威的威仪，然二儿媳率先发难，不仅以“公媳开会要被庄邻笑破肚皮”为由对开会持反对态度，还对座位的安排提出异议，争着要坐太师椅，她不说自己想坐而是说“你家长头孙子想坐”，就是不听公爹的指挥；投票表决时，其更是勇敢地与老泥鳅对着干，事先就与鱼妹子暗中约定联手相互支持，自己率先投下支持政府决定的一票，接着又鼓励鱼妹子投下支持的关键一票，形成对老泥鳅的压倒性优势，使得老泥鳅企图订立儿媳攻守同盟的计划落空、失败。老泥鳅在院门上加锁，不让鱼妹子出去参加小分队的宣传活动，二嫂遂与她定下调虎离山计，称自己肚子痛嚷着要上医院，老泥鳅只好亲自去送她，到了村头其又说是肚子饿，吃了六十个馄饨不去医院了，使得鱼妹子趁此机会与小分队的人会合商讨推进宣传工作的事宜，等老泥鳅发现自己中计已经晚了。正是二嫂与公爹老泥鳅之间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摩擦和斗争，既凸显了二嫂聪明伶俐、富有心机，能说会道、敢作敢为的人物性格特征，又形成了此剧情节与人物间反复的喜剧性冲突，使得此剧的喜剧格调和风格得以淋漓尽致的体现和反映。

虾婆也是个不可缺少的重要喜剧性人物。虾婆与老泥鳅是一对老年黄昏恋人。正是虾婆“不得了，老泥鳅昏倒了”的一声大喊，紧接着背着老泥鳅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奔上舞台，一句“你把我一口气背突得呐”的话语，既表现了其与老泥鳅之间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还一下子调动了场上的喜剧气氛。在老泥鳅昏迷的时刻有人突然想到了“人工呼吸”，可是三个儿媳都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委婉拒绝，死活不肯与公爹作嘴对嘴的人工呼吸，唯恐由此落下话柄日后遭人耻笑，虾婆则不顾一切、自告奋勇上前对老泥鳅做人工呼吸，谁知就在此刻老泥鳅竟鬼使神差地缓过起气来，顿时使得虾婆喜上眉梢，夸耀“爱情的力量多么巨大”，直让观众忍俊不禁。在面对城里来的新文明实践志愿者来村里宣传退圩还湖的男青年宋歌，尤其是知道他就是来找鱼妹子的老同学时，虾婆和老泥鳅俩人自以为里应外合、自作聪明的滑稽表演，因漏洞百出而出乖弄丑，给此剧增加了许多笑料和谈资。鱼妹子以答应日后保证成全俩位老人婚事为条件，邀请虾婆出面帮助说服老泥鳅支持政府的退圩还湖政策，虾婆遂与鱼妹子设计，以骂黑板上画的泥鳅图作为借口与突破口，张口一声“骂一声混账的老泥鳅”，老泥鳅十分气恼地说“你怎么骂起我来了”，虾婆遂以自己骂的是黑板上画的“泥鳅”，而“你是饶年久，不是老泥鳅”，直说得老泥鳅无言以对。就在老泥鳅第一个办起渔家乐的开业典礼上，老泥鳅和虾婆的简朴婚礼也同时举办了。如果没有二嫂、虾婆与老泥鳅之间反复的喜剧性冲突，也就没有此剧的喜剧格调和风格可言。

三、运用通俗、生动、幽默的乡土语言

语言是构成喜剧性的重要元素。此剧强烈的喜剧性表现在其生动活泼、诙谐幽默的喜剧性语言上。“适才间听得村里喇叭响，只听得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泰山压顶、天摇地晃，犹如失足掉下泥洼塘。”“老泥鳅，本姓饶，捞鱼摸虾大半生。我家时代荡边住，一辈辈撒网与板罾……谁料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成矛盾，退圩还湖如雷声……我岂能举手投降甘认命，我要绝处求重生。”语言通俗易懂，直如白话，即使乡村老妪，亦能理解。虾婆对老泥鳅“没有党的政策好，没有政府分担忧，没有村里伸援手，老泥鳅，你狂什么狂、抖什么抖，你犟什么犟、牛什么牛，你就是一条死鱼烂在臭水沟”的一大段数落、抱怨和指责、不满，直如江河之水奔腾而下，让观众连声叫好。另外，如剧中“东风不亮西方亮”，“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不是老人家，是小人家”，“老泥鳅，老绝物”，“老脑筋、老顽固”，“雷声大，雨点小”，“桥归桥，路归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蛮猪蛮杀，硬打硬上”，“闷骚”等话语，皆是乡村群众语言，颇为接地气，既显得生动活泼，又富有生活气息，还充满喜剧性，大大增强了局座的喜剧效果。再如虾婆“根据联合国的最新规定……我们是中年男光棍和中年女光棍”，“只听说过志愿军，没听说过志愿者”，“不是友谊，是有意思”，“王奶奶砸鸡——笃逗”等语，或故意装傻充愣，或有意混淆视听，或滑稽幽默，纯属于插科打诨的搞笑之举，直让观众喷饭而捧腹大笑。

总之，此剧以喜剧的形式，来表现和反映新时代农民的现实生活与理想，题材新颖、主题深刻、语言幽默，极具喜剧色彩和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