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奥斯卡获奖影片《相助》中的“姐妹情谊”

2011年，改编自美国作家凯瑟琳·斯多克特(Kathryn Stockett)同名畅销小说的美国好莱坞剧情影片《相助》公映，影片凭借演员精湛的演技和精良的制作，赢得了观众好评，取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在第84届奥斯卡金像奖中获得多项提名，影片中黑人女佣米妮的饰演者奥克塔维亚·斯宾瑟不仅荣获了第69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电影类最佳女配角奖，还一举夺得第84届奥斯卡最佳女配角的桂冠。

一、影片故事梗概及社会背景

影片《相助》讲述了在出版社工作的白人女性斯基特想要写一本反映黑人女佣们生活和工作经历的书并因此与艾波琳和米妮等黑人女佣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影片向观众展示了上个世纪60 年代美国非裔女佣所遭受的各种歧视、迫害和不公正待遇。虽然早在南北战争时期美国就已经废除了奴隶制，但种族歧视问题在美国有着根深蒂固的存在和影响，今年5月发生在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非裔男子乔治·弗洛伊德遭白人警察暴力“锁喉”致死，及随后引爆美国和世界多地爆发的BLM(Black lives matter)运动，就揭示出了美国社会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

影片《相助》所呈现出的种族歧视问题经艺术加工，显得更为集中和突出，比如：黑人不能与白人同校读书、公交车上白人坐在前排而黑人只能坐在后排、出租车上写着“White Only”、黑人被认为携带病菌而不能与白人共用厕所、凡是宣扬黑人和白人在种族上是平等的书籍或言论皆被认为违反法律等等。除了这种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之外，影片中的黑人女性还要遭受以男性为绝对主体的父权社会的压迫和歧视，她们回到家后在作为男性统治者的丈夫面前毫无自主权，被丈夫随意施暴，扮演着被支配、被控制的劣等的“第二性”角色。在这种种族和性别的双重歧视和压迫下，黑人女性逐渐丧失自我意识，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话语权，尽管全身心付出却依然得不到尊重，饱受歧视和侮辱。在展现和揭露美国社会复杂的种族歧视问题的同时，影片《相助》还生动描述了黑人女性之间以及黑人与白人女性之间超越种族的“姐妹情谊”，正是在这种“姐妹情谊”的温暖和鼓励下，被边缘化的广大女性才得以树立生活的信心和勇气，敢于向一切不公正和歧视现象斗争和反抗，在由个人逐渐到集体自觉的斗争中，找回了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和重构。

二、构建“姐妹情谊”的意义

倡导“姐妹情谊”是走出女性生存困境的重要途径，“它的动因在于女性作家、批评家争取女性团结以获得力量的愿望，也基于女性四分五裂而无力反抗压迫的实际”。美国黑人女性主义批评家贝尔·胡克斯指出，“姐妹情谊”把在种族主义和父权制社会中最受压迫的女性团结在一起，并强调女性联盟的重要性。但“姐妹情谊”的实现因其包含种族、性别、阶级等复杂因素，导致在构建过程中存在诸多困难，比如白人女性对黑人女性的种族歧视问题亦或是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女性因不同的阶级地位问题使“姐妹情谊”在实现存在障碍。她认为“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和阶级歧视把女性们相互隔离开。在女权运动中，对策略和重点的分歧和不一致导致形成了很多不同政治立场的群体。分裂成不同的政治派别和特殊兴趣群体对本来就很容易被消除的姐妹关系造成了不必要的障碍。”但是，贝尔·胡克斯呼吁女性们应该正视并相互理解彼此间的差异与不同，因为对妇女解放的坚定信仰和共同利益使得不同肤色与种族的女性彼此结盟与合作意义非凡。就像学者吴新云所指出的：“在一定层面上，黑人妇女、其他有色人种妇女、白人妇女当前面临着不少共同的问题：在法律上的地位和权利、被歧视的遭遇、受性侵害的经历等。因此，女权主义者想培养一种姐妹感和团结意识。这种努力以多种方式呈现出来，‘姐妹情意力量大’的口号最能说明团结的重要性和达到妇女平等、解放的效用。”

三、影片《相助》中复杂多样的“姐妹情谊”

（一）黑人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

片名“相助”一词，其意义即互相帮助或守望相助，直观地诠释了电影所要表达的女性之间相互关心爱护的“姐妹情谊”主题。影片中处处可见黑人女佣因相同的肤色与性别、被边缘化的身份、被压迫奴役的命运自然而然形成的姐妹同盟。身处社会最底层，黑人女佣们遭受种族歧视、性别和阶级等多重压迫，在这样的生存困境中，她们相互支持，相互激励，深厚伟大的“姐妹情谊”成为她们的精神支柱，也是她们主动抗争、追求解放的力量源泉。女佣艾波琳的儿子遭遇车祸后因受到种族歧视而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不幸身亡，失去唯一亲人的巨大打击使她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在痛苦万分时，是来自同为女佣的米妮的无私帮助和关怀帮助她渡过了难关，正如艾波琳所讲的：“那个时候我也不想活了。是上帝和米妮让我挺了过来。”女佣尤尔·梅伊因被指控偷窃白人女雇主西莉小姐的戒指被警察抓住时，一旁的艾波琳担心尤尔·梅伊会受到白人警察的暴力伤害而大声提醒她“不要反抗”！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开始时向观众着重刻画了斯基特小姐，她大学毕业后没有像其他白人姑娘一样结婚生子，而是选择追求自己热爱的事业。因工作需求，斯基特准备写一本描述为白人家庭工作的黑人女佣们生活感受和心声的书籍，但在当时种族主义盛行的社会环境下，生活在杰克逊镇的黑人女佣们尽管在为白人雇主工作的过程中遭受种种不公正的待遇甚至被诋毁或戕害，却无人敢接受斯基特的采访。然而米妮被西莉小姐因使用厕所问题解雇这件事为斯基特遇到的尴尬局面带来转机，当米妮打电话给艾波琳倾诉自己的遭遇时，艾波琳听到了电话另一端的米妮因失去工作被丈夫痛打而无助哭喊的声音，米妮的悲惨遭遇（工作中因白人至上的霸权文化被无情压迫，在家庭里又因父权至上的男权思想遭受毒打）使艾波琳逐渐觉醒，她不再沉默，主动联系斯基特并接受她的采访，成为杰克逊镇第一个愿意开口讲述自己在白人家庭做女佣并抚养17个白人孩子的人生经历。同样，尤尔·梅伊被西莉小姐诬陷偷盗而被捕入狱后，为她鸣不平的很多黑人姐妹们不约而同地来到艾波琳家，她们集体发声，对斯基特吐露出了黑人女佣们的真实生存状态。正是黑人女性间深厚的“姐妹情谊”给了她们斗争的勇气，让她们不惧说出真相后遭到种族主义分子的打击报复。“姐妹情谊”将作为个体的黑人女性凝聚在一起，激发出了她们的反抗精神和斗志，帮助她们团结一心，对抗阶级、性别和种族压迫。

（二）超越种族的“姐妹情谊”

影片《相助》并不仅仅局限于黑人女性间的“姐妹情谊”，大量对白人女性和黑人女性之间超越种族“姐妹情谊”的描绘将“姐妹情谊”的主题推向新的高度。

第一，黑人女性对白人女性的“姐妹情谊”。黑人女性在与白人女性的“黑白碰撞”过程中展示出的“姐妹情谊”帮助白人女性成长、找回自尊和自信，并获得独立自主的完整人格。在斯基特小姐家工作了29年的黑人女佣康斯坦汀被斯基特当做人生导师，这是因为康斯坦汀不仅倾注心血将她抚养成人，并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培养她的女性独立意识。在斯基特因为别人对她外貌的负面评价而沮丧甚至怀疑自己时，康斯坦汀帮她战胜自卑情结，并帮助她从自我否定和自我怀疑中走出，最终成为独立自信的自由女性；女佣艾波琳因为白人的歧视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可她并未因此就仇视所有白人，在照顾白人雇主的女儿过程中无私地付出自己的爱，她超越种族的爱与情谊，使得因母亲产后抑郁而被其视而不见的梅伊·莫布利感受到无私的母爱，影片结尾处艾波琳被伊丽莎白以莫须有的罪名辞退，艾波琳首先想到的是梅伊·莫布利，临走还不忘告诫毫无责任心的伊丽莎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女佣米妮在被西莉小姐辞退后善良纯真的希莉亚小姐雇佣了她，希莉亚受到镇上以西莉为首的其他白人女性的排挤，不仅如此，她婚后的生活也很不如意，她想成为贤惠的妻子却厨艺不佳，想为心爱的丈夫生下孩子却屡次流产，米妮的到来帮助她重新站了起来，米妮对希莉亚的情谊与关怀得到了希莉亚丈夫的肯定：“可我也知道，自从你来我家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改善。所以，是你救了她。”

第二，白人女性对黑人女性的“姐妹情谊”。虽然受到种族、阶级等社会因素的影响，“姐妹情谊”呈现出复杂多元的状态，但为了实现妇女解放的共同目标，一部分白人女性放下偏见和种族优越感，以公平客观和积极友好的态度对待黑人女性，使得影片中白人女性帮助黑人女性反抗压迫、找回自我成为可能。白人小姐斯基特受到善良睿智的黑人保姆的影响，白人至上而黑人低贱的种族主义思想在她身上得以消解，因此她愿意冒着违反当地法律的风险主动站出来替黑人女佣发声、争取话语权。影片结尾处斯基特的作品《相助》的成功出版在杰克逊镇引起不小的轰动，作品的大获成功让斯基特意外得到了一份能够去纽约的一家出版社工作的机会，斯基特并未因此欣喜若狂，相反，她首先想到的是书中涉及到的艾波琳、米妮等黑人女佣们，担心她们会受到牵连甚至打算放弃这次心仪的工作机会；又如米妮被丈夫施暴后被希莉亚发现，已经与米妮有了深厚情谊的希莉亚提醒米妮面对男性压迫时不要妥协和沉默，应该以暴制暴，捍卫自己的尊严。为了感谢米妮在自己最无助时给予的关怀，希莉亚无视种族隔离法案的条款，亲自制作美味丰盛的大餐款待米妮，并与米妮同桌就餐。那一桌大餐和希莉亚的鼓励给了米妮勇气，她带着孩子们离开了高高在上、对她随意施暴的丈夫，最终成长为一名自立自尊的女性；再如，米妮在被西莉解雇前不仅为西莉服务，也曾是西莉母亲沃特斯夫人的女佣，与冷酷无情、被白人至上思想彻底洗脑的西莉截然不同，沃特斯夫人发自内心的关爱米妮，当得知西莉被米妮狠狠修理了一顿的时候，沃特斯夫人没有因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被羞辱而去责备米妮，相反，对罪有应得的女儿她拍手叫好，并提醒米妮：“跑，米妮，快跑！”如上所述，康斯坦汀与斯基特、米妮与希莉亚等白人女性与黑人女性之间的超越族裔和肤色的姐妹情谊在影片中得到完美的体现，她们在相互扶持中一起走出了生存困境，找回了女性缺失的身份并树立了独立自信的人格。

四、结语

“在电影《相助》的女性主义书写当中，女性人格和经济的独立以及自我主体意识的萌芽都需要借助他人的帮助，而在这里的‘他人’往往是身边的女性，因此影片企图尝试表达一种关于女性主义实现的途径——只要女性联合起来共同抵抗生活中的难题，一切问题必将迎刃而解，实现女性主义的胜利亦是如此。”影片结尾处艾波琳、米妮、斯基特三人围站在一起，艾波琳与斯基特亲切握手的镜头隐喻了广大女性们要想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平等不仅需要本族姐妹之间的相助，更需要来自不同种族、阶级的“姐妹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