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馨鑫
(唐山学院 文法系,河北 唐山 063000)
王沂孙词《眉妩·新月》:
渐新痕悬柳,澹彩穿花,依约破初暝。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画眉未稳,料素娥、犹带离恨。最堪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 千古盈亏休问。叹漫磨玉斧,难补金镜。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故山夜永,试待他、窥户端正。看云外山河,还老桂花旧影。[1]
有关碧山此词,历来说法甚众。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上阕赋本题,人与月兼写,描摹工雅……下阕故国之念甚深……”[2]唐圭璋《唐宋词简释》:“上片刻画新月,下片就月抒感。”[3]刘永济《微睇室说词》:“词虽说月,意实有山河破碎、恢复无期之感。”[4]詹安泰《花外集笺注》:“按此词过片,从新月想到团圆,更想到亏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5]
按,以上所有说法,有一共同之处,即认为词的下阕“借物抒情”、寄托“故国之思”,而上阕“描绘新月的形态”,词情“幽雅闲淡”[6]。实则此词上片所隐含之历史事实,远较下片更为关紧,蕴藉悲惋,不忍卒读,不愧“词史”之名。以下试从王沂孙所处之南宋重大历史事件出发,对此词之古典字面、今典实指加以释证,以求教于方家。
释证之前,需先对王沂孙之生平及此词可能之写作年代作一简要了解。王氏字圣与,号碧山,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其生年,据杨海明《王沂孙生、卒年考》[7],应在公元1232至1248年之间,也即南宋理宗绍定五年至淳祐八年之间;而卒年则在公元1306至1321年,也即元成宗大德十年至元英宗至治元年间,寿约七十岁。换言之,碧山前期之主要生活年代,是理宗、度宗在位的南宋末年;至其三四十岁之中年,则经历了元军入临安、南宋灭亡以及崖山海战、军民殉国的巨大创痛。在这些历史事件的影响下,碧山中年及以后之词作,无不浸润着深切的故国之思,明为咏物,实为哀国。也正由于这一点,使得其词历来被认为幽微难解,清代周济谓之“餍心切理,言近指远”[8],可谓的评。
因而欲释碧山之词,实不可脱离其所处之历史背景、或言南宋遗民词人共有之“心史”背景。陈廷焯曰:“《词选》云:‘碧山咏物诸篇,并有君国之忧。’自是确论。读碧山词者,不得不兼时势言之,亦是定理。或谓不宜附会穿凿,此特老生常谈,知其一不知其二。古人诗词有不容凿者,有必须考镜者,明眼人自能辨之。”[9]43
具体到此首《眉妩·新月》,结合碧山生平时段,并由词中“初暝”“试待他、窥户端正”等语可知,其创作时间至晚应在崖山海战、帝昺殉国之前,否则其“端正”之“待”无处着落矣。此为碧山此词创作之时代背景,不可不知,故特先拈出。后文在笺释相关字句时还将述及,此处不赘。
兹先释上片。此词上片所吟咏,实紧密围绕南宋恭帝德祐二年(元世祖至元十三年,公元1276年)两宫、宫人、官属从临安(今浙江杭州)被迫北行入元而发,并哀悼在此历史劫难中忠贞不屈的贞烈女子。至元十三年两宫、宫人、官属被迫北行入元,事见《元史·世祖本纪》及《伯颜传》:
(十三年三月)乙亥,伯颜发临安。丁丑,阿塔海等宣诏,趣宋主、母后入觐,听诏毕,即日俱出宫,惟谢后以疾独留。隆国夫人黄氏、宫人从行者百余人,福王与芮、沂王乃猷、谢堂、杨镇而下,官属从行者数千人,三学之士数百人。(《元史·伯颜传》)[10]1509
这一事件给当时南宋士人带来的巨大心灵创痛不言而喻。相较靖康之难,两宫北行献降意味着南宋政权在中原地域的彻底覆灭,广大人民沦为遗民。在宋六陵遭掘发之前,此即为南宋遗民心灵痛史中之最重大事件。而北行之两宫、宫人,更牵动他们的心绪。因而碧山此词无需透露过多痕迹,当时人士,一览即知。
“新痕”,新月。唐李贺《宫娃歌》:“寒入罘罳殿影昏,彩鸾帘额着霜痕。”唐张祜《赠内人》:“禁门宫树月痕过。”“悬柳”,唐李贺《恼公》:“鸡唱星悬柳。”“渐新痕悬柳”,言新月逐渐升高至柳树梢头之景。
“澹彩”,言浅澹朦胧之月色。宋刘子翚《次韵白水雪梅二诗》:“澹彩潜催幽幌晨。”“穿花”,穿入花间。唐钱起《春夜过长孙绎别业》:“带竹新泉冷,穿花片月深。”
“依约”,犹隐约。唐皮日休《江南道中怀茅山广文南阳博士三首》其一:“寒岚依约认华阳。”“暝”,日落、天黑。“初暝”,唐许浑《洛东兰若夜归》:“鸟急山初暝,蝉稀树正凉。”言刚刚进入黑暗之状态,犹南宋国土正全面进入蒙元之黑暗统治。
此句意谓,新月虽初上柳梢、朦胧未明,却依然能够“破初暝”,打破黑暗统治的全面笼罩,其“澹彩”穿入花间,照在每一个心怀故国的人心上。
“团圆意”,牛希济《生查子》:“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此反用其意。“深深拜”,唐李端《拜新月》:“开帘见新月,便即下阶拜。细语人不闻,北风吹裙带。”“香径”,唐杜牧《吴宫词》:“香径绕吴宫。”范成大《吴郡志》:“《方言》曰:‘吴有馆娃宫,今灵岩寺即其地也。……山前有采香径,皆宫之故迹。’”[11]
按此句之古典字面甚为明晰,而今典实指,则至为丰富。约而言之,其含义可分为三层:其一,北行之宫人,无由再与亲人、恋人团圆;其二,恭帝亦被迫陷落胡地,身不由己;其三,此“拜月”,不仅是为个人命运祈祷,更饱含对于故国、故都的深切思念。以下一一释之。
宋金盈之《新编醉翁谈录》卷四“八月”条云:
中秋京师赏月之会,异于他郡。倾城人家子女,不以贫富,自能行至十二三,皆以成人之服服饰之,登楼,或于中庭焚香拜月,各有所期。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则澹竚妆饰,则愿貌似常娥,员(圆)如皓月。[12]35
又南宋刘克庄《生查子·元夕戏陈敬叟》:“浅画镜中眉,深拜楼中月。”可知两宋时拜月为普遍习俗,女子拜月,以祈求爱情、婚姻美满。而“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一句意谓,北地依然能见月,然而此时被迫北行之南宋宫人,纵深深而拜、万般痛楚,也已无法再与亲人、恋人团圆了。此为第一层含义。
《新编醉翁谈录》“八月”条又云:“俗传齐国无盐女,天下之至丑。因幼年拜月,后以德选入宫,帝未宠幸。上因赏月见之,姿色异常,帝爱幸之,因立为后。乃知女子拜月,有自来矣。”[12]35则碧山此句,不仅描绘北行宫人之凄楚,无法再与亲人、恋人相见,更隐含恭帝亦已被迫入元大都(今北京),身不由己,即使拜月,也无由见之之意。此为第二层含义。
又南宋陈造《江湖长翁集·明妃曲》:“玉颜初作万里行,朔风黧面边城昏。”“夜深拜月望长安,顾叹当时未央影。”按,南渡之初,诗词中多有“用昭君出塞之古典,言靖康之难后宫北行之今典”者,如辛弃疾《贺新郎》“马上琵琶关塞黑”及姜夔《疏影》“昭君不惯胡沙远”(2)参见邓小军先生《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弟〉词的古典与今典》,《古诗考释》,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64-91页。,陈造乃孝宗淳熙二年进士,此诗亦未必不含此旨,兹不深辨,其关键者,乃在于其所创设之昭君“夜深拜月望长安”这一细节,由此可了解王沂孙此词中“拜月”所隐含的更深一层含义,乃是遥为北行之宫人设想,其夜深拜月,当亦饱含着对故国的深切思恋。“团圆意”不单指个人之团圆,更是国家之团圆,而“深拜”已复无用,悲痛绝望之意,溢于言外。
“画眉未稳”,言新月之形态犹如女子之蛾眉,即上所引牛希济《生查子》“新月曲如眉”之意。
按,此句乃隐括北行宫人之命运。汪元量《水云集·宋宫人分嫁北匠》诗云:“皎皎千婵娟,盈盈翠红围。辇来路迢递,梳鬟理征衣。……再令出宫掖,相看泪交垂。分配老斲轮,强颜相追随。”[13]
汪元量号水云,乃南宋宫廷琴师,至元十三年随谢太后北行至元大都(今北京),二十五年方得放归南返(3)参孔凡礼《增订湖山类稿》附录二“汪元量事迹纪年”,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58页。。故其《水云集》所记载至元间宫人北行及至大都后种种事迹,至为可信且宝贵,能补史之阙隐。据此首《宋宫人分嫁北匠》,可知北行之宫人入燕后,除少部分留于三宫身边外,大部分被配与蒙古、色目匠户,命运悲苦。
碧山词之“画眉未稳”,正与汪诗“梳鬟理征衣”相映照,形象写出北行宫人颠沛至大都未久,即遭此命运摧残。
“素娥”者,月也。《文选》谢希逸《月赋》:“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李周翰注云:“常娥窃药奔月,因以为名。月色白,故云素娥。”按,其今典实出自王昭仪清惠于北行途中所题之《满江红》:“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4)王昭仪清惠者,度宗宫妃也,至元十三年北行宫人之一。王国维《书〈宋旧宫人诗词〉〈湖山类稿〉〈水云集〉后》云:“周密《浩然斋雅谈》载南宋王夫人所作《满江红》词,及文文山、邓中甫和作,其词人人能道之,独不详夫人为何如人。案世传《宋旧宫人诗词》一卷,云昭仪王清惠,字冲华。汪大有《水云集》及《湖山类稿》多与昭仪酬唱之作。其人《宋史·后妃传》失载,惟《江万里传》云:‘帝在讲筵,每问经史疑义及古人姓名,贾似道不能对。万里从旁代对。时王夫人颇知书,帝常语夫人以为笑。’则夫人乃度宗嫔御。”其于汴京夷山驿壁间题《满江红》一事,《浩然斋雅谈》与《南村辍耕录》皆述及之,其全词云:“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由此可知碧山此句确为同情北行宫人而发无疑。
“银钩”“宝帘挂”者,出唐钱起《新雨喜得王卿书问》“银钩新月开”及宋秦观《浣溪沙》“宝帘闲挂小银钩”,言新月之形态,如同挂在帘幕上的小钩一般。
按,此句乃哀悼、纪念在此历史劫难中忠贞不屈的众多贞烈女子,其今典所指,皆出于当时之惨烈时事。“一曲银钩小”者,《南村辍耕录》“贞烈”条记岳州(今湖南岳阳)徐君宝妻某氏被虏至杭,题《满庭芳》一阕于壁上,其词云:
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 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14]37
写毕,投池以死。碧山居会稽(今绍兴),距杭甚近,能获知此事,不足为奇。其“一曲银钩小”者,即暗指此词中之“十里烂银钩”也。
又《南村辍耕录》“贞烈”记安定、安康二夫人事:
(至元十三年)五月二日,抵上都,朝见世皇。十二日夜,故宋宫人安定夫人陈氏、安康夫人朱氏与二小姬,沐浴整衣焚香,自缢死。朱夫人遗四言一篇于衣中云:“既不辱国,幸免辱身。世食宋禄,羞为北臣。妾辈之死,守于一贞。忠臣孝子,期以自新。丙子五月吉日,泣血书。”明日奏闻,上命断其首悬全后寓所。[14]36
“宝帘挂秋冷”即暗指此事而言。以诗意蕴藉笔法,哀悼四人自缢之忠节。
当时贞烈女子,比比而是,皆令人感佩。碧山《眉妩》上片,以极简净蕴藉之笔法,描绘出当时广大蒙难妇女之不幸,字字泣血。而女子之不幸,又何尝不是外族入侵下南宋故国生灵涂炭的一个缩影。
兹再释下片。此词下片主要追溯造成今日状况之历史原因,以及表达对最后仅存之希望的殷殷期盼。
“玉斧”,传说中月中人修补月亮之工具。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天咫》:“太和中,郑仁本表弟,不记姓名,尝与一王秀才游嵩山……将暮……忽觉丛中鼾睡声,披榛窥之,见一人布衣甚洁白,枕一襆物,方眠熟。即呼之……且问其所自。其人笑曰:‘君知月乃七宝合成乎?月势如丸,其影,日烁其凸处也。常有八万二千户修之,予即一数。’因开襆,有斤凿数事,玉屑饭两裹。”[15]6宋王安石《题扇》:“玉斧修成宝月团。”“金镜”,月也。唐李贺《七夕》:“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
以上为此句字面所用之古典,而其所指之今典,则是淳熙九年(公元1182年)宋高宗、孝宗赏月事。周密《武林旧事》载:
淳熙九年八月十五日……上皇曰:“今日中秋,天气甚清,夜间必有好月色,可少留看月了去。”上恭领圣旨。……晚宴香远堂……大池十余亩,皆是千叶白莲。……曾觌上《壶中天慢》一首,云:“……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何劳玉斧,金瓯千古无缺。”上皇曰:“从来月词不曾用金瓯事,可谓新奇。”[16]
碧山此句用事极为明显,特意拈出,殆深惩高宗“从来月词不曾用金瓯事”之谶乎?以南渡半壁江山,而晏安若此,缅思今昔,无怪碧山有“千古盈亏休问”之愤激语。此句意谓今日之状况,乃朝廷多年自我麻醉、不思恢复所致。南渡之后,君主多偏安而忌北伐,以致今日金镜破碎、国土沦亡,再磨玉斧,已于事难补。
“太液池”,指南宋宫苑。《史记·孝武本纪》:“于是作建章宫……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余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17]
按,此句所指之今典,乃是宋太祖命卢多逊赋诗咏新月事。陈师道《后山诗话》载:
太祖夜幸后池,对新月置酒,问当直学士为谁,曰:“卢多逊。”召使赋诗,请韵,曰:“些子儿。”其诗云:“太液池边看月时,好风吹动万年枝。谁家玉匣开新镜,露出清光些子儿。”太祖大喜,尽以坐间饮食器赐之。[18]
元军入杭之后,金玉珠宝、图画鼎彝皆被籍没一空,宫人、官属亦被逼北行。宫苑池沼,已成空庭。回思北宋初定鼎时,盛衰相照,惟余凄凉,再无赋诗赏月之事。邓廷桢《双砚斋词话》言下片数句“与石帚《扬州慢》、《凄凉犯》诸作异曲同工”[19],甚确。如姜夔《扬州慢》中“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等句,碧山此句实与之同一机杼。
又按,王昭仪清惠《满江红》“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与碧山《水龙吟·白莲》“太液荒寒,海山依约,断魂何许”二句,可与此同观。
“故山”,指故乡,引申为故国。唐司空图《漫书五首》:“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宋陆游《鹊桥仙·夜闻杜鹃》:“故山犹自不堪听,况半世、飘然羁旅。”“夜永”,即“永夜”。唐杜甫《宿府》:“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故山夜永”,意谓故国自此处于异族统治的黑暗之中,如同进入永夜一般。
“窥户”,指月光照入窗户。“端正”,圆满、美丽,亦含有正直、不偏斜之意。唐韩愈《和崖舍人咏月二十韵》:“三秋端正月,今夜出东溟。”宋姜夔《玲珑四犯》:“有轻盈换马,端正窥户。”“试待他、窥户端正”,意谓期待新月重圆,照耀千家万户。
按,《元史·世祖本纪》:“(至元十三年)正月……宋陈宜中、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等挟益、广二王出嘉会门,渡浙江遁去,惟太皇太后、嗣君在宫。”[10]109《宋史·二王本纪》:“(十三年)五月乙未朔,宜中等乃立昰于福州,以为宋主,改元景炎。”[20]端宗之立,偏在海隅,犹新月之一牙,故曰试待其端正,意即待其夺回中原,使国土重光也。
“云外山河”,指月。《淮南子》:“月中有物婆娑者,乃山河影也,其空处海水影。”[21]又《酉阳杂俎·天咫》:“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或言月中蟾桂,地影也;空处,水影也。”[15]5此句言月中山河尚依然如旧、老尽桂花,而眼前之故国、故都,皆已沦亡。以虚语作结,言外多少沉痛之意。
综上所述,可得出以下结论:
其一,碧山《眉妩·新月》词,借用了一系列与“新月”有关的古典字面,来暗指德祐二年元军攻入临安后所发生的宫人北行、妇女蒙难、国土沦亡、皇室远遁等当代事件。在对在这一巨大劫难中饱受创痛的女子寄予深切同情的基础上,追溯造成此种状况的历史原因,并对最后仅存之希望表达自己的殷殷期盼。
其二,据此,可判断此词之创作时间,应为端宗景炎年间(公元1276-1278年)。种种事件,刚刚发生,国土亦陷落未久,谓之“初暝”,正自贴切;而闽海政权初立,颓势未显,亦切合作者尚有“端正”之念可待之意。若再向后推,至祥兴年间或宋亡之后,则与此词之意旨似难以相合了。
碧山此词,具有高度的艺术水平与创造力,是古典字面、今典实指的优秀范例。前人评之为《花外集》中压卷之作,确是知言。无论是象征月光透入人心的“澹彩穿花”,还是刻画异族黑暗统治的“故山夜永”,皆含蕴深永而富有神韵。上片“便有团圆意”句与下片“千古盈亏休问”句,多重意蕴交叉重叠,令人讽味不尽;上片“画眉未稳”句与下片“看云外山河”句,则以极简净笔法,传达出鲜明的画面感与厚重的历史感。“一片热肠,无穷哀感”[9]45,碧山无愧“词史”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