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的赋格

逢 雨

图/刘尚红

离人十四行

抒情的赋格冷却， 蜂鸣

停止翻飞。 我们遵循记忆的狐步

在秋夜光洁的镜面上踌躇

可， 心火正烧。 一个人

也难以看穿红叶在掌心编织的纹络

门， 为那个未归的人敞开着

钟响了半刻， 时间的锯齿割断某些想象

如黑色垃圾袋匍匐于荒野

我目睹群山的素描， 轮廓被红色签字笔

加粗。 远望的双眼， 正被它灼伤

如何从一泓冷泉里打捞整个静夜

如何安慰失了魂的影子， 不在风中哭号

我只能拒绝塞壬的歌喉， 在我的眼睑上

熄灭更多不合时宜的欲望

梁 祝

是什么让我们挤进同一个茧？ 在悬崖之上

勾勒暮春多余的曲线。 那些光， 那些支离破碎的雨夜

一幕幕剪影在大雾中走入迷失， 濒临遗忘

但我们还能记起那只青涩未褪的毛虫

记得初次相见、 浅淡的微笑。 低头之际， 才触及

掌心里的短句， 转而借此卜算命途的变局

我们不会知道， 在经历了一整个寒冬之后

你鳞片上的斑斓是否依旧如初， 美丽

是否会冻僵， 无辜染上冰雪的苍白

而我， 唯愿在那座残破的边城守候更多传说

与神迹， 等待满地黄沙召来

春风的轻吻。 在同一个梦里， 和你

拆解蝴蝶轻盈的骨架， 把东方的罗曼蒂克史

精彩演绎。 那时， 我定会读懂你每一个隐喻

透过红豆的赤色， 读懂你目光的单纯

汛 期

如何免去我们多余的梦境？ 你等候

月相的迁徙编织更完整的结局

在小夜曲里， 凝炼沙砾的洁白

把岁岁年年的守望提前

写入诗的终章

而我， 宁愿于此刻享受

短暂的宁静。 在红白相间的鹦鹉螺里

躲过这场六月的风暴

在夏日向我们发出那声怒吼之前

把海滩上的卵石全部铭记于心

——眼泪的暴动， 无可避免的沉默

我们最后的时日， 能否逃脱命运的折磨

在远行之前， 请让我把双脚浸溺于海水

感受那确定无疑的清凉。 我

无法预知， 这海风的指向会不会到达

理想的孤岛。 但我依然将去寻找

那座无名的亚特兰蒂斯， 乘六月的海潮

沿星轨之索引抵达视野极点

那时， 我们不必惊讶于海浪的澎湃

不必为他物的消亡而触及伤感

只需你我侧耳倾听那些浪潮的躁动

在喧嚣之中， 打捞彼此零散的心绪

鹊桥仙

飞行， 绝不是对距离最好的解释

我跨越3000 公里， 从东到西

从白天穿行至黑夜

我琥珀色的眼睛在荒漠里

读懂沧桑， 为明日

预备好另一个长途远征的注脚。 可我

如何向你述说爱的箴言

在我黄昏的镜面里保存你明眸

双子星般的闪光。 而那些昼夜

不能重叠的时日， 远处的回应

总是遥不可及。 尽管睡意

能在同一刻侵袭肉体， 我们也没法

出现在同一个梦里， 幻想春天

谁人不渴盼候鸟的双翼

越过高山戈壁， 送来恋人的轻吻

而我们却没有感动上苍的神力， 只能等待

草木的枯荣提醒我们何时重逢

或许， 此地会有结局不同的爱情传说

载着我们横跨星海的阻隔

云中即事

六点钟， 穿过无数耀眼的灯火行至此地

在夜间， 它们随列车的轰鸣

悉数从梦里消退。 雁北

黄土地掩埋着几多过客， 把大都市的幻影抛掷身后

毕竟， 已是暮春时节。 墙外桃花半凋落

我们都试图理解着时间的造物， 把当年的雨

在今日一一述清。 可惜， 有太多难言的旧事

有太多肺腑之言早被我们搁在云端， 幻化缥缈

此刻， 只得相视一笑， 在嘴角的弧度里

藏匿下彼此未谈及的往日纷争

（也许， 这源于成年后必不可少的心理防御）

上世纪遗留的街区景象挽留着旅人的眼睛

勾起了对故乡的零星回忆。 而他

却只看见满目苍凉， 北方的孤独

无法回答他对时代的想象， 在喉咙里

酝酿着一首沙哑的旧工业挽歌

远处是城墙矗立， 我们如何能跨过岁月的阻隔

重拾童真？ 可能， 那只是句虚假的豪言

只是酒入愁肠， 在胃里几回翻转

因繁华街市不曾留恋于己身而怅然一叹

可明天， 我们还等不到云开雾散的晴日

就被逼迫着迎接一次次难舍的别离

十一月

呵气在杯沿悬停， 像白霜

默默解读着自己的心事

它记得主人昨晚的无眠

唯能用苦咖啡来抵抗星群的坠落

十一月， 有多少黄叶

在你想象中旋舞， 在最后的时日

挽留你泣血的歌

而我该转向你， 这寂寞的冬季

寒衣已不足以和你的冷漠相持

我只能作茧自缚

将自己投入虚无的牢笼

因内心的饥饿而撕咬一切诱惑的皮囊

谁将为我保留一盏寒夜的灯

谁将侵入孤星的梦魇， 将我打捞

或许， 今夜我只能依附于自己的血肉

不知不觉中， 走向镜子的反面

在一片光洁的世界， 思想滑入

更深的深渊。 我空荡荡的躯壳

因此而变得轻盈， 只等风一吹

和许多个我一同驶向无人的山谷

那里， 新寓言会为你诞生

把一切平常的风物写进神话的终章

我们将拥有每个森林的谜语

用时间之刃， 镂刻自然赋予的花纹

甲骨文

不是所有都将被遗忘

总有人， 要最先拾取你的含义

为不能发声的世界填补

一个古老的姓氏

星星从夜空落入深山

将它的隐晦留在你宽厚的脊背

从此， 你继承了它的名字

以上苍的意旨， 宣布着

火焰中诞生的命运

我们会因词语的迸裂而学会吃饭、 睡觉

以及爱， 并在掌心， 刻下了每个难解的预言

相信原始意味着唯一。 我们

遵从你赋予的启迪， 从长江

迈向黄河——那些足迹是火的烙印

而你是亘古不曾隐没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