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赌王何鸿燊家族的故事一再被提及时,围观群众最好奇的问题始终是:赌王有四个太太不犯法么?赌王家族的婚姻史,就是一部香港婚姻制度的历史。
何鸿燊的家族史,要从赌王的曾祖父——荷兰裔犹太人何仕文算起。1842年香港开埠后,吸引了一批冒险家。然而,开埠之初,香港涌进大量男性,但女性却少得可怜。欧洲的白人妇女不愿意前往远东受苦受累;而中国妇女也不愿意同洋人接触。所以,大量的外国人同香港底层的“疍妇”交往。所谓“疍妇”,就是疍民女性。所谓疍民,是东南沿海的渔民。疍民从宋代起就被视作贱民。很长一段时间内,疍妇几乎成了香港妓女的代称。
疍民妓女几乎是洋人在香港唯一可以接触到的女性群体。久而久之,一些疍妇和洋人产生了排他性的关系。这些女性被人类学家们叫做“涉外婚妇”。
何鸿燊的荷兰犹太曾祖父就是其中一员。1859年,二十岁的何仕文来到了香港,两年后结识了一个施姓女子。这位女子已有一女,同何仕文在一起之后,两人又生育了五个孩子。这位施姓女子通常被称作施娣。
何仕文于1872或1873年离开香港,没有带走施娣及其五位子女。何仕文离开后,施娣两度与华人为妾,但都在生育之后很快离开,或带着孩子,或者将孩子留给生父。施娣一个人养大由三位父亲所生的八九个子女。幸运的是,与她一道被何仕文遗弃的长子何东成年后事业有成,让施娣得以安享晚年。施娣去世后,经港督特批,何东在港岛摩星岭拿到一小块土地用作坟场,将其母风光大葬。在墓碑上,施娣被唤作“皇清诰封二品夫人显妣施式太夫人”。
混血儿的通婚圈非常小,华人不愿意同他们沾上关系,欧洲人也看不上他们。于是,他们的择偶对象只能限定在同他们一样的混血儿中。何东的原配麦秀英同何东身世相仿。麦秀英父为英国人麦奇廉,为渣甸洋行股东,一说为助理或推销员;母亲吴氏,可能是天津人。
施娣、吴氏这样的涉外婚妇,往往抱团生活,彼此照顾。施娣同吴氏感情甚密,早就为彼此子女许下婚约。婚前,何东接替其姐夫在渣甸洋行的买办工作。婚后,在岳父的助力下,何东更是节节高升。渣甸洋行即怡和洋行前身,而怡和洋行至今还是世界五百强企业之一。而后,何东自己投资实业,很快成为香港第一个自我认同意义上的“华人首富”。
婚后,何东麦秀英十年无子。施娣与何东母子想到了纳妾。于是,何东收取侍妾周绮文。然而周绮文也多年无子。施娣同何东再次要求纳妾,此次的目标是何东自己选择的,麦秀英的表妹张静蓉。张静蓉有四分之三的华人血统,四分之一的白人血统。张静蓉的祖父据称姓连,是香港百货连卡佛的创始人之一。在原配麦秀英、平妻张静蓉、侍妾周綺文之外,何东又有一外室,为其诞下一子。
同兄长何东一样,何福的妻子也只能在香港的亚欧混血儿中寻找。何福妻子罗絮才父亲是英国兰商人罗富华,母亲则是华人曾有。曾有同施娣私交甚密,两人也是成了儿女亲家。也许是因为何福同妻子生育甚多,妻子的父兄也颇有影响,何福并未纳妾,也没有传出有外室。何福的儿子、赌王的父亲何世光为第二代混血儿,有二分之一的华人血统,二分之一的欧洲人血统。他的妻子冼庆云也同他背景相似。冼庆云的父亲为第一代混血儿冼德芬,也为香港望族。
此时何世光选择冼庆云为妻,已经远远不是因为难以同欧洲人或华人结婚,只能在亚欧混血儿圈中择偶。事实上,经过一两代的通婚和相互提携,香港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亚欧混血望族圈。香港大户人家的择偶,大多都在这一通婚圈内完成。
何鸿燊是何世光的第九个孩子,人称九爷,出生于1921年。何鸿燊在港英投降之前,乘着渔船去了澳门。在澳门,何鸿燊邂逅了其原配黎婉华。黎婉华出身澳门本地的葡萄牙人家庭,并不在香港望族通婚圈内。
1950年,口岸对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制定了《婚姻法》,实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事实上,早在何鸿燊十岁时,南京民国政府推行的《中华民国民法典》,就已将纳妾作通奸论处了。
1948年10月,香港政府委任史德邻全面考察中国法律与习惯,1953年,考察委员会出具报告,建议禁止纳妾。但这一建议受到了华人领袖的极力反对。其中,最强的反对意见来自于华人行政局议员罗文锦。罗文锦是何东长女何锦姿的丈夫,也是何鸿燊祖母罗絮才的外甥,也就是说,罗文锦既是何鸿燊的表姑父,也是何鸿燊的表舅。
因为罗文锦带头反对,行政局内所有华人议员都反对立法,这一废止纳妾的建议无疾而终。
罗文锦的观念,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代表香港亚欧混血儿望族圈的观点。1957年,何鸿燊纳蓝琼缨为妾,其法律依据,是还在香港实施的《大清律例》。
1958年,何鸿燊纳妾的第二年,英国议会又一次对香港的续妾制度发起了质疑。自此,伦敦持续给香港政府施加压力,要求男女平等,废除纳妾。
1971年7月8日,香港正式废除了纳妾这一制度。然而这并没有阻挡1985年,赌王同三姨太陈婉珍“成婚”并开始同居。
(闻韶/文,据“大象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