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素衣
今夜,万卷月光袭人,如我
深陷一隅,端坐微信里读天下
武汉的伤痛,撕裂着家国天下的心脉
夭亡者步履仓促,来不及按下苍凉的结束键
灰烬就散落四方。一组数字的排列组合
成为头条,或者成为一种象征
暗示人生中的不可预期性
尚未参透生死的芽孢
倒伏在初春的指纹上
多想众神赐人类一条尾翼,让我们
在病毒和苦难之外,找到支点和平衡
带着如影随形的爱恨——去翱翔
这个意外落地的春天,和以往
多么不同,那些过江之疾
饱噬着,二月壮美的山河
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佳节
爆竹一样沉默,春风不度
柳芽是否爬上枝头不得而知
肉体沦为宿主,谎言过处草木皆兵
天空,大地,甚至叶子扇动的细节
让飞鸟难辞其责
那淬毒的花冠,寻着人类的口腹之欲
开满沃野,生灵相惜是一座陡峭的信仰
而我们只能默默地祷告,踽踽独行
静待春天结痂,河流痊愈
色飞骨惊的日子
消毒液和口罩
是精神的麻药
被惊弓之鸟反复痛饮
万籁难详,医者用悲悯敲击那些
比寒冬更凛冽的数字
挪空双肺中的疼痛和死亡
用虚掩的词语软埋
我们是这次意外中纯粹的他者
一些人扶正自己的影子,噤声不言
一些人杜撰着颂词,或者杯弓蛇影
许是事物表面的某些相似处
让我想起了乔万尼·薄伽丘
和《十日谈》,他的菲亚美达
以及另外九个,撞破生死的人
在佛罗伦萨的古堡,以故事度日
关于苍生百相的书,就这样日趋丰腴
撬开历史的隐痛
和突然失语的文字相认
谁冰凉的眼睛,是溺毙的火把
抵达江城流出的空寂而不自知
伴着这些天的寡淡和衣而眠
却浑然不觉
世界是物质的
这是普遍认知的真理
折戟沉沙的涪江也是物质的
像一条僵而不死的蛇
在冬天和春天的切口处旋转
人疫之战是物质的
四海八荒赶去的暖阳
和扑救的风,也是物质的
那么,书本上的哲学是什么组成的?
还有,一朵花的绝望呢?
“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
而是走出了时间”
这个下午,我一直在琢磨
余华的语录,和时空的多维性问题
宇宙和时间的尽头的尽头
挤满了多少不甘心的魂灵
安息或枉死,轮回和超度,
难道仅仅是,为了试错和修正?
那么,白骨直立的高台上
我们正在被谁的绵柔之手
反复撤卸,拼装,组合?
曈曈之日,万户纳祥
我们把川西坝子的几捆薄阳
打包,搬上自家屋顶
晾晒生锈的砖木,抱薪的火
旷野低垂,雪线初融
多汁的土地,稔熟地
剥开群山的皮毛,风调雨顺的种子
潜滋暗长,而闻讯追赶的风
化入良善的颂歌,为万物把脉
推开窗,江湖尚远,草木稀疏
我知道:春天,就在来时的路上
很多年以后,我们再回忆起
疫情蔓延的这段日子
原来,生活也可以极简如斯
萝卜青菜,小葱豆腐
一盅茶水,几只水果
都足以果腹
足不出户的时候
几笔小篆,半卷诗书
看恣意游走在文字间山水
和几案上葱茸的虎耳草
这拉丁语里的割岩者
用暮光,割舍出一小片春天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