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琴
题记:
我在涪江源头的四川平武,朋友在长江中游的湖北武汉,涪江从雪宝顶出发,一路越过深山峡谷,在合川与嘉陵江会合,在重庆汇入长江,流经三峡,到达湖北宜昌。这样,从地理意义上来说,我和湖北的朋友也算是有了交集,共饮一江水。2020年冬末春初,我写下了一些文字,这些文字和湖北的朋友有关,和我也有关,或者又不仅仅如此。我和武汉的距离,是一个人的距离,是11年的距离。
2008年,汶川地震,四川绵阳是重灾区,北川是极重灾区,紧邻北川的平武也是极重灾区。我在平武。
那年大地震后,大约一周时间里平武都停电停网,我和外界也失去了大约一周的联系。
网络恢复后,大量的手机短信、QQ留言蜂拥而至,其中就有来自武汉的N条留言,几乎每天都在问:梅子,你好吗?梅子,请回信息!这些留言来自一个人,一个武汉某大学的老师,她叫竹子,我们都在一个文学论坛玩,都是认真的人,通过网络成了超越网络的好友,知道彼此在现实中的一些情况,比如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
我给竹子回信息后,她几乎喜极而泣。她说,还以为你不在了。她又说,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告诉她,她来想办法。
到2020年1月,11年过去了,我们依然是好友,彼此问候,偶尔也摆摆龙门阵,关于生活,关于感情,关于工作。
2020年1月,我记不得确切的时间,网上说,武汉出现了不明原因不同于普通肺炎的肺炎。我不是个敏感的人,当时当作网上的一般消息看看就过了。
武汉的肺炎,我第一时间没有想起竹子,也没想到竹子会和肺炎有什么关系,第一反应是这样的:哦,武汉,竹子那里。我只是在2020年1月22日给竹子留言:竹子,你咋样?
时近春节,有很多事情要做,工作上的扫尾,家里打扫卫生,春节七天的预计安排,各种采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这个小县城太小的缘故,武汉不明肺炎至少在1月22日前并没有多少人关注,我去洗头发我去洗面我去修脚,没有一个人聊武汉聊肺炎,大家依然在聊猪瘟,聊今年的猪肉价,聊今年不同于往年,香肠灌不起了,去年灌两斤的香肠钱今年一斤都够呛。
直到1月23日,武汉宣布,当天10时起,全市的航空、铁路、城市公交、地铁、渡轮、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
这就是传说中的封城!
我们这个小城也有一些在武汉读书、工作的人,意思是,如果2020年1月23日10时他们还没有回来,那这个年他们就不能回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小城人的谈资才从猪瘟转到了“人瘟”上。没有人再谈猪肉价,都在问:口罩,哪个药店还有口罩?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上的信息就被武汉的不明肺炎信息占去了一多半。
我这才真正地想起远在武汉的竹子来。她没有回信息,我心里有了一丝不安。
竹子是湖北人,父母都在武汉乡下,如果真的封城,我不知道她是呆在了家里还是回了父母家,她的生活有没有保障。恰逢寒假,不知道她在湖南读大学的女儿回家没有。
一切都是未知。
曾经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说的就是因为那座陌生的城市里因为有了关心的人,也就顺便关心起了那座城。
我开始关注来自武汉的每一条信息,因为那里有我熟悉和关心的人。
手里一空闲了,我就不停地看手机,还是没看到竹子回我信息。
武汉的确诊病例在增加,四川也加大了抗击疫情的力度,要求凡是和武汉有接触的人都自觉隔离。
单位放假了,我收拾好东西回到了距离县城30公里的乡下,回去之前,买了两打二十个一次性口罩。
川西北的农村,过年比平时热闹了很多,外出打工的人大都回来了,家里留守老人和孩子脸上的笑容也是这一年中最灿烂的。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烟花、炮仗、对联、门神,包括上坟祭奠先人的刀头肉都准备好了。还有婚宴,从大年初四开始的婚宴,一家连一家。
村里和我们隔着一条马路的朱家嫁女儿,初八的婚宴,初五就要开始做准备,母亲是村里婚宴的大厨,酒席的菜品都由母亲来张罗。
我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给朱家开菜单,哪些材料需要早早备齐,哪些菜品可以提前一天才准备。这一天,远在千里之外的武汉已经在准备封城了,而我们这个小村还和往年一样,家家户户过着属于自己的幸福日子。
武汉的竹子,依然没有回复我的留言。
我和母亲带上香蜡纸一起去村里后山给外爷外婆上坟。那是一片荒坡,村里故去的老人大多长眠于此。我看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唐家两弟兄在给他们的父亲上坟,还有赵家的儿子也回来了,我和他们相互问候。我问他们从哪里回来,唐家兄弟说从河北回来,赵家儿子说从深圳回来。我问他们关于武汉不明肺炎的事,他们都说,听说了,应该不严重。他们没有戴口罩,我们也没有戴口罩。
2020年1月23日下午六点左右,竹子终于回复我的留言了:回武汉的路上。我问她,口罩。她说,前几天还没有听到这么严重,一听说后,马上戴上了口罩,出门也不和人接触。她说,切断人员出入很重要,但是家在武汉,我必须回去,回去接受封城,和武汉在一起。
竹子的女儿也是学医的,临床医学。一路上,她都在给竹子科普医学知识,非常镇定。她们也聊起目前国内的医疗现状,这一次全国各地的医生都在支援武汉,很多省都派遣了上百人的医疗团队,和任何一次全国发生的重大险情一样,医生总是冲在最前面的人,辛苦不说,还危险重重。也聊到了医患关系,正是医生们紧急抢救病人的时候,北京一个专家级别的医生又被病人砍成了重伤。
竹子说,她问了女儿,要不要转系,不再学临床?她女儿说,不转,都这么想,那就完蛋了。我看到竹子打出的这句话,鼻子一酸,几乎落泪。
竹子的女儿今年大二,是00后,我见过她的照片,扎着马尾边吃冰激凌边笑,高高瘦瘦的一个女孩儿。这一刻真想抱抱她。
我和竹子的距离是1000多公里啊!我只能说,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不要焦虑,好好休息,一切都会过去。我只能在1000多公里之外,在电脑屏幕上给她一个拥抱。
竹子和女儿回武汉后和所有留守武汉的人员一样,也开始过起了封城生活。
祝竹子一家平安!祝大家都平安!
1月19日,在日本学习的女儿欣欣给我打了微信语音电话,问我知道不知道武汉肺炎的事,告诉我,出门一定要戴口罩,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要告诉家里所有的人。
这一天,我还在上班,离春节放假还有五天,我在新闻中看到了关于武汉肺炎的一些报道,都是不咸不淡的,对于欣欣的提醒并没有放到心上,只是像平常一样答应着,又转移话题聊其他的事了。
1月20日,我在家族群里转了两个链接,一个是武汉卫健委更新的数据,武汉患者确诊和疑似都有增加,死亡3例,北京和广东也有确诊病例。一个是关于武汉肺炎需不需要戴口罩的内容,文章用了推测的语气,可能存在人传人,但传染性应该没有非典强,只是建议有咳嗽、喷嚏时戴口罩或用纸巾、衣物遮挡口鼻,并没有建议出门就戴口罩。转到家里的群里,也是为了让他们都了解一下,该注意防范的要注意防范,不要只知道看抖音撵热闹。
单位都没有人戴口罩,甚至聊武汉肺炎的同事也不多。
1月21日一大早,欣欣在群里转发了两个链接,一个是澎湃新闻,一个是央视新闻,都是同样的内容:钟南山院士接受采访的视频,钟院士肯定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人传人。这个一九九九年出生的女孩子,打出了三个大字“戴口罩”,后面是三个醒目的感叹号。她不再喊我妈妈,在群里直呼我的名字,说我蠢得可怕,居然还敢把出门不戴口罩的链接发出来误导家人,如果全国老百姓都是我这样的人那就没救了,让她担心。
我没想到欣欣的反应这么大,平时她就是一个大大咧咧喜欢买各种颜色的口红喜欢看动漫喜欢吃零食房间里乱七八糟不爱收拾的女孩,我曾很多次批评她:不上进,享乐主义,不关注社会。我担心她学了那么多知识没用,我担心她以后融入社会很难,我担心她以后工作生活都不会快乐。很多次,当我面对社会热点新闻激愤难平侃侃而谈时,她总是斜眼看我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一句,你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这些都让我对她不满,我感叹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自私、冷漠,我感叹现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一次,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我好像看到了那个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的女孩。她在群里吼了一通,又和我对吼,都是批评的话,说我认识几个字就以为懂了很多知识,活到老学到老是要你有分辨力的,不是要你天天对网上的信息全盘吸收,不懂也不知道学习不知道查证,你学的那点知识太少了,还装懂,真不知道羞耻。
我看着她的字一串串地传过来,就像一张发射连珠炮的嘴。相比我批评她的话,她对我说的话更为严厉:我说她还要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她这时吼起我来可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给。
我没有恼,而是有点开心:看来,小丫头也不是我以为的那个冷漠自私只顾自己的人。
以后的每天,欣欣都会在微信上问问我,出门了没有,戴口罩了没有,没事不要乱跑。就像我每天问她,在干嘛,吃了没有,穿得暖和不。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欣欣在群里给我们发了一个红包,每个人都有份,还给她外爷外婆发了私包,不多,都是六块六。我母亲高兴得很,她说,今年这个小财迷咋个还给我们发红包呢,往年再哄都不发,硬是长大一岁懂事了。
我也给欣欣发了一个红包,告诉她,这个春节我们哪里都不去。
记得2003年,女儿四岁,我去市上参加教学活动,回来后感冒发烧,欣欣被母亲接回了乡下,我戴着口罩站在窗前看他们走出小区,欣欣趴在外婆的肩上,眼睛一直望着楼上。
2008年,汶川地震,欣欣九岁,当我安置好班上的学生,才想起在小学的女儿,赶紧骑车过去,欣欣和小朋友们蹲在操场上,看见我来了站起来就喊,妈妈,我在这儿。她手里还拿着一根小竹棍,老师告诉我,地震后,欣欣这个小班长也在帮着她喊同学们快到操场上去。我拉着她的小手往出走,一路上都是摔碎的玻璃,掉落的瓦。我问她,害怕吗?她说,不怕,别的小朋友都哭了,我没哭。那时我心里想,你什么都不懂,当然不知道害怕。
2020年的新年,欣欣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她对我说话的语气就像她是我的妈,我是她的女儿。
欣欣的朋友圈不知道是不是对我屏蔽了一些信息,我只能看到她很少的动态,连她出去玩的照片也几乎不发。她也曾经很不屑地和我聊到过类似的问题,她说,就你们这些中年大妈喜欢晒,出门就光知道拍照片,结果回来一问三不知,跟没去过一样。她还给过我建议,出门旅游,试试不带智能手机也不带相机,好好感受一下,看看有什么不一样。对此,我也聊过我的想法,那些影像不过是为了给未来交代,时间慢慢过去,什么也不会留下,唯有那些文字和影像才会提醒我们在曾经的岁月里经历了些什么,可以在我们的回忆中起到提醒的作用。欣欣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2020年1月26日后,我连续看到了欣欣朋友圈的两条动态,一条是她的母校四川大学华西医院接受“防护服、隔离衣、防冲击眼罩、N95口罩”等物资捐赠的信息,一条是某国外志愿团队请求帮忙带回国2000件防护服的信息。
我知道,她在用她的方式关注着这场疫情,说不定她也是志愿团队中的一员。
有时候我也想,我们70后这一代和90后相比缺了些什么,他们和我们相比又缺了些什么。我们相互寄予希望又相互不满,我们相互爱着又相互指责,我们相互慢慢地放手又彼此牵挂着。
我们对他们有诸多担心,担心他们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吊儿郎当地能否承担起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对于80后,我们也有过类似的担心。事实是,各行各业的80后早已经在扮演重要的角色,而且扮演得很好。说不定,90后亦是如此,武汉的各大医院,医生护士群体中已经可以看到很多90后的身影了。
2020年年1月26日,我返回工作单位,自拍了照片发给欣欣:一张脸在口罩的遮蔽下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2020年2月1日,欣欣留言:不要拥挤到药店买双黄连口服液,留给生了病需要的人;不要通过各种渠道买KN95口罩,如果买到了也想办法交给身边的医生护士。
2020年1月25日,是农历正月初一,我和爱人都接到了单位的通知,要求终止全体职工春节休假,立即返回工作岗位待命,全力做好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防治工作。
村里也开始宣传了,不能走家串户,不能聚会聚餐,全力劝说有嫁娶的人家延期。朱家当然也发了微信,通知亲朋好友正月初八的婚期取消。母亲叹了口气,说,幸好有冰柜,不然已经买了的那些材料还没地方处理。
女儿欣欣又在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去吃野生动物,不同的野生动物是不同病毒的宿主。母亲问我,什么是宿主。我告诉她,就是那些野生动物身上带有病毒,很容易传染给人。
我们这个村和唐家河国家自然保护区仅一山之隔,山上有熊猫、羚羊、锦鸡等保护动物。小时候,村里的老一辈人大多是猎人,都有一杆土枪,夏天天还蒙蒙亮时,一阵铃铛声就会惊扰我的梦,那是猎人们带着猎狗上山打猎了,铃铛声是从猎狗的脖子上传出来的,他们奔跑得越快,铃铛就越响。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村里的土枪都上缴了,猎狗也变成了守家的狗,上山打猎成了传说。
十多年前,我一个中学同学的哥哥,因为贩卖野生动物坐了牢,这在当时曾引起了轰动,村里人才开始意识到偷猎带来的后果很严重。这么些年来,很难再听到有人上山偷猎了,退耕还林政策的落实,山里的生态越来越好,有时候稍稍走进山里,就能在杂草杂树掩盖的山路上看到吃草的野生动物。
我不是医生,没有医学知识,仅仅在报道中了解到非洲的埃博拉病毒、2003年的非典,病毒来源都指向了野生动物:果子狸、果蝠。这一次,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传染源直接指向武汉的“华南海鲜市场”。据报道,名为“海鲜市场”的这家市场,实际上也在贩卖各种野生动物,什么孔雀、果子狸、竹鼠、鸵鸟、蜈蚣,都在卖,算得上是个野生动物的汇集地。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病毒又来自哪里,来自哪一种野生动物。
很多人都相信缺什么补什么,鹿鞭酒、虎鞭酒就成了名贵养生酒。那么吃了野生动物呢,比如蝙蝠,是不是也能像蝙蝠一样百毒不侵?
无知者无畏。
2020年1月26日,农历正月初二,我和爱人都返回了各自的单位,开始听从单位的统一调遣,参加到全县的抗疫行动中。
不是必须出门,我们就待在家里。待在家里心也是慌的,不停地刷手机看新闻,了解武汉了解全国各地疫情现状,确诊病例、疑似病例每天都在增加,从湖北武汉向周边各省呈放射状辐射出去。
2020年1月27日,正月初三,单位群里在征集志愿者,去往平武和北川的县级交界处平通镇,对来往出入的车辆进行检查登记并测量车乘人员体温。
钟南山院士曾含着热泪说,控制疫情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不要出门,都在家自行隔离,这就是个人能做的最大贡献。传染病的潜伏期目前是14天,春节这段时间是关键时期,能控制住人员流动也就控制住了疫情的扩散。
单位的第一批志愿者是于1月30日(正月初六),去平通镇守卡,我报名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吃得都很好,比平时摄入了更多的蛋白质,也不再熬夜,每天晚上10点准时休息,我不能让自己有一丝感冒症状,不能发热不能咳嗽,我要平安地去也要平安地回。
我所在的单位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不算小,近100人的职工,平时难免因为工作磕磕碰碰横眉毛绿眼睛,为评个奖偶尔也会嘀嘀咕咕,这一次大家却没有再分彼此,每个人都争着报名,不分身份,不分年龄,不分性别,男同志说要照顾女同志,年轻人说要照顾年长者,80后说要照顾60后,没有一个人落后。
正月初六,我们单位一行七人一早赶往平通镇林家坝,配合县应急局、交通局、卫生局守在北川县和平武县的县界交汇处,检查来往车辆并逐个排查。平通镇是平武县重要的交通要道,县内外通行的必经之地,守住这个交通卡口做好来往车辆的检查登记是平武县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的重要环节。
我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守住卡口,还要劝返和宣传防疫知识。突发事件面前,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客观冷静地对待,有外地车辆随车人员未带身份证明,我们耐心劝告,这个时期不要四处走动,安心待在家里就是对抗击疫情战胜疫情最好的支持;一些粗心大意防疫认识不到位的人员未戴口罩,我们耐心宣传防疫基本常识,讲解病菌传播的途径,特别是遇到老人小孩,更是要告诉他们一定要防护到位,不能给病毒任何可乘之机。
卡口过境人员情况也不单一,除春节出门返回的外,还有一些常年不在平武,这一次拖家带口,甚至带上亲戚三姑六婆两三车人来平武的,也有千里迢迢从外地来投奔平武亲戚的。他们认为,这个时候,这个偏僻的小地方相对安全,但是他们不知道,外来人口一旦大量进入,这个川西北小县说不定也不安全了。
从上午9点开始,到下午6点结束,整整9个小时,我们站在平通镇卡口,带着口罩,一辆辆地检查来往车辆,宣传防疫知识,叮嘱他们不要外出。
下午6点,交接班的时间到了。当我们摘下口罩时,脸颊上口罩勒出的印痕清晰可见,一个个的嘴唇都干裂了。有同事笑着说,今天说的话估计把一个月的话都说完了。返回的车上,我默默地看了一下,这一行七人,有60后,有70后,有80后,也有90后。我很少为本单位的人员所感动,这一刻不一样,我看着他们带着口罩的脸,每一张面孔都让我感到无比亲切。
车窗外的省级公路很安静,没有往日的车来车往,路边也几乎看不到行人,涪江两岸的田地里麦苗绿油油的,一栋栋白墙黑瓦的房屋大门紧闭,只看得见屋顶的炊烟袅袅上升,圈里的鸡水塘里的鸭咕咕嘎嘎欢快地叫着,再往远处看,不时还能看到涪江上空自由翻飞的白色水鸟。这本应该是多么寻常的一天啊,栖息在这片丰饶大地上的人与物都各做各的一份儿事去,享受属于自己的宁静和快乐。
这一场意外暂时改变了大多数人的生活,城市农村、身边和千万里之外都是如此。
微信群是我们这段时间交流最多的地方,各种消息真真假假连续不断,全国各地的网友都在聊各地的防控措施和一些小插曲。
也有人说这是一场来自西方世界的“阴谋”,笃信中医的网友给出了好几张中医处方单,还有研究易经的网友说他早几个月已经掐指算出了这场灾难。
想起那句话,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和无知。
1月31日晚上,有媒体报道“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几乎是转瞬之间,网上已经买不到双黄连口服液,2月1日,一大早各药店门口贴着一张A4纸,上面写着:本店口罩、酒精、双黄连口服液已卖完。
2月1日,人民日报发布微博提醒:抑制不等于预防和治疗,请勿抢购自行服用双黄连口服液。药店门口贴的A4纸上还是这个内容:本店口罩、酒精、双黄连口服液已卖完。
母亲也在微信里问我能不能买一些双黄连口服液。我很生气,用语音大声告诉她,没病乱吃药干嘛,这个时候吃好休息好增强体质提高免疫力不乱跑才是最正确的。
吼过了又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好。我想起了2003年的那场非典,我也曾跟随抢购大军高歌猛进杀进各个药店,购买板蓝根,心里想,万一有用呢。心里一阵愧疚,又给母亲打了电话,语气温柔地说,没病不要乱吃药,是药三分毒,心情好吃好了睡好了,什么病也没有,更不要乱串门,待在家里做做家务,好好耍。
晚上,一微信群又有人在吆喝:告诉你身边的人,出门不要穿高领毛衣和棉织品,这些面料吸附力强,病菌极容易长期吸附。
我伸手摸了摸脖子,高高的毛衣领把脖子密密实实地围了两圈。
2月2日,母亲又在微信群里语音,她说,离我们房子几百米外的涂家大女儿一家从湖北恩施回来了,一回来他们一家就被隔离了。
我心里先愣了一下,接着就释然了,不管是县里还是乡镇村社,都知道了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这样就好,大家都不会慌。
全国都是这样吧,早就应该这样了吧,知己知彼才能处变不乱从容面对。
今天是2020年2月10日,自武汉封城已经18天,官宣公布的确诊和疑似病例数据已经没有大幅度上涨了,各省也趋于稳定,武汉的雷神山、火神山医院已经交付使用,方舱医院也开始在发挥作用。
六天前,2月4日就立春了。
中午,走在上班的路上,看到河堤的杨柳,心里想一场春雨后他们应该就发芽了吧。
涪江的水看上去似乎清亮了一些,我不知道此刻从我眼前经过的河水要走上几天几夜才能到达湖北。或许三天或许一周。
竹子给我留言说,他们一切都好,只是宅在家里有点闷,再有一个月武大的樱花就要开了,那时候应该可以去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