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木华
当我终于从苍山西坡登顶三阳峰的那刻,一种历尽艰辛多年尝试之后终于达成目标的激动,充盈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热泪在狂暴的风中悄然流下……
是的,从苍山西坡上三阳峰,我多年尝试却屡战屡败,在今天之前,我已经四次探访却都败下阵来。今天,我早早出发,在雪山河一级电站前池驻车上山。抵达第一个点大坪地,我和妻只用了一小时。这段路是缓坡,行走惬意顺畅。可几年前我第一次抵达大坪地却用了两小时,关键的是充满了恐怖的笑话。从大坪地向上,坡开始陡起来,我边走边给妻子讲第一次来大坪地的糗事。
当年,听说有路可以从西坡登顶三阳峰,于是在一个百无聊赖的雨季,我独自启程前去探路。驻车雪山河一级电站前池,和几位师傅打听前去的路后,我选择了先向南再向北的曲折线,想着反正不去峰顶,多绕点路也许有美好的遇见。八月说来就来的雨,让我的行走更富有诗意。撑起雨伞,穿上雨衣,一路旖旎而行。抵达那个传说中名叫大坪地的草甸时,雨停的同时太阳突然出现。放下雨伞脱雨衣时,才发现我的手臂上,几条蚂蟥已吃得鼓胀,我一脱衣服,它们就主动滚落。它们吃饱了,我的手臂内侧被咬处却血流不止。好在带着创可贴,立即拿出来贴压。贴好才想起大腿也是蚂蟥喜欢的攻击部位,拉下裤子一看,大腿根部咬着三条。阳光恰好暴烈而来,我还没驱赶,它们立即主动掉落逃之夭夭。来不及追杀蚂蟥,我提起裤子拿出相机就拍摄。只为,一直静止不动的白色浓云,那一刻突然快速向山顶撤退散开,苍翠的青山肌理快速呈现且不断变化。那些需要延时拍摄很久的情境,在那一刻轰然出现。瞬息万变的情态,无需构图,只需屏住呼吸不断拍摄。也就两三分钟之后,那些撤退到峰顶的白云,再次被墨汁染重,重新压下山来。我立马穿起雨衣一溜烟下山……
此刻阳光炽烈,可一说起蚂蟥,我俩立即停下查看。今天却没有蚂蟥,也许是雨水迟迟不来,蚂蟥还蛰伏在石头枯木之下艰难度日。记得二三月间,我俩来这里拍花两次。二月来拍苍山雪照映山红,那次雪很白可惜花未盛。三月再次抵达时,花已盛可雪却融化太多,峰脊线上的轻雪无法衬托出我想要的妙境。但三月来却拍到了追寻很久的球花报春。那硕大的花,笔挺的茎干,让我一见倾心,圆了我的报春梦。那几次前来,其实都有向上的梦,可望望陡峻的山坡,我的勃勃雄心又悄然消退,妻子几番鼓励再试一次冲顶,可我终究不敢尝试。只为,我要把可能成功的尝试,留到这个六月。
可六月未到,我就在朋友圈看到我的梦中情人——黄花岩梅,那是多么高雅洁净的花啊!那年六月初,妻子和队友从今天我们走的路,上了一次三阳峰,拍回来大片黄花岩梅盛开的图片,我一眼就爱上了那花。可西坡上三阳峰,我不敢尝试。于是退而求其次,那年我选择了上山相对容易的鹤云峰。我顶着山顶凌厉的风,在浓雾中只寻到巴掌大一块开败了的岩梅。有些失落,更有对三阳峰岩梅花海的无限憧憬。于是,我开始规划登三阳峰,发誓追寻我的梦里情人。其他人不敢约,只为他们走路太快我本来就跟不上,加上我爱拍摄老是拖后腿,今天依旧是我和老妻一路缓缓上山来。
过了映山红生长的上限后,山突然就陡起来。开始一段是常绿阔叶林,我俩气喘吁吁走完茂密的森林后,进入以红棕杜鹃为主的低矮灌木林带。从这样的植被分布地段开始,上山的路变成艰辛的石头路。
那路,一直在微微隆起的山脊上笔直向上。这里的土层不过五六寸,泥土之下完全是顺滑的石头。关键是太陡了,似乎只要三四步,海拔就上升一米。更多时候,我俩是放弃登山杖手脚并用,借着路边的竹子灌木攀援而上。即使拉扯借力,也是累得要命,三五步一停时,耳膜里只剩下心脏怦怦的跳动声。大坪地之前,我俩是一路走一路说笑,到了陡坡段,话一下子就停了,一声不吭闷着向上。可这样向上也危险。隔一会,我都吼一声,吹几下口哨,通知那些可能遇见的野生动物:我来了,请回避!
终于走到鸡冠石。在那不足一平方米的小小平地上,我把双肩包一放就躺倒了。大口大口喘息,再喝了一杯热水,绷紧的双腿神经才松弛下来。于是拿出相机,穿过竹林,去那个鸡冠石上看看。
记得去年八月,妻子和我抵达鸡冠石,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在遍山浓稠的雾气中,咫尺之外的物事已开始朦胧,可那鸡冠样的巨大石崖,却依旧雄伟高耸。我抵达了石崖旁,看看脚下云雾迷蒙,山谷深不见底,我不敢爬崖顶,就在石壁旁徘徊。那是雨季,这个海拔线上,夏花已经开过而秋花的接力还未跟上。一路上行很少见花,在鸡冠石却遇见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物事。第一次遇见的人一定以为是一种奇特的红菌——红色的菌伞将开未开,高挑的菌柄红晕笼罩,且几朵挨挨挤挤长在一起。多年前在斜阳峰我遇见它时,也以为是菌子。可拔起来才知不是菌,它有植物的根系,一触摸就知道更不是菌,它有植物的粗糙外皮。后来才知道这是筒鞘蛇菰,又叫鹿仙草,是一种消炎镇痛的药用植物。在鸡冠石遇见的鹿仙草,因为长在碧绿的苔藓之中,红得倍加浪漫,忍不住拍了又拍。小憩后,我俩继续向上一程,可时间已过正午两点,加上不期而至的暴雨,虽然妻子一再鼓励说只要再十分钟就到乱石坡,可我依旧坚持下撤。下撤也就撤了下来,回到大坪地,一路被蚂蟥攻击,我们不断停下,用烈酒搽在衣服上驱除。在大坪地,两村民采药下山赶上我们。与我俩的全副武装不同,他们连袜子都没穿,说起蚂蟥,他俩说吸饱了血自然会掉落,不怕!他們不怕,我却害怕,蚂蟥咬过的地方,要一个月才会好。他俩挖得半背篓黄精,说是山上雨太大才下来。我对妻子说:诺,我们的下撤是正确的。
到鸡冠石是我第二次尝试从西坡上三阳峰。后来连续尝试,却连鸡冠石都没到就下撤。今天是第五次尝试上三阳峰。今天一路没有蚂蟥,在鸡冠石,竟遇见了两种期待很久的杜鹃。
一种是硫磺杜鹃。我放下包时就看到,在鸡冠石顶部侧面,竟然有一小蓬灌木在开着金黄的花。看不清是什么花,可惹眼的黄却早已落入眼眸。小憩之后立即去查看。花黄得实在鲜艳,有的悄然藏身叶间,有的侧身眺望远方,有的仰头凝视蓝天,有的对我微微一笑,每一朵的情态都让人爱怜。加上光滑圆润的绿叶,咖啡色顺滑的主干,这硫磺杜鹃的枝叶花,都渗透着灵动。
一种是泡泡叶杜鹃。这是我听说多年,却一直没有遇见的杜鹃。其实,上次抵达鸡冠石,树已凑在我眼前,怪我没有注意到。这杜鹃不仅花有香味,更关键的是叶片表面有无数小凸起,就像叶片中的细胞在不断吹泡泡玩,叶的特征非常明显,叫泡泡叶杜鹃名副其实。而那年抵达时,错过花期的我自然没注意到。
拍完杜鹃继续向上。妻子一直说不远,果真,鸡冠石向上十多分钟后,一出竹林就到乱石坡。乱石坡果真名不虚传!一坡本来流淌的石头瞬间凝固下来,一两百斤重的条石,胡乱交错重叠,偶尔有破碎的小石头填塞在乱石的缝隙中。更多的石块,毫无规律一直向高处堆叠,一眼望不到头,只看见高处流动的白雾,把乱石的棱角隐没。本来有点泄气,可看看都到了乱石坡,双脚重新注满力量——我在相邻的两座山脊上,仔细查看过这个乱石坡,坡顶就是三阳峰,从这里上山,并不比登天还难。
一眼望不到头的乱石中,其实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石头表面附着的苔藓残缺,偶尔有破碎的小石头填塞,那就是人走过留下的痕迹。顺着那些踩踏过的印记,我俩一步一步缓慢向上。累是理所当然的,乱石坡起点的海拔是3450米,而三阳峰顶的海拔是4034米,这段距离,就是乱石坡的高度。在海拔这样高的地方向上登,空气逐渐稀薄,爬起来自然累。可是,更累的是每一步都必须踩稳踏好,再用登山杖协助,我们才能安全迈步——只为,那些乱石,是真的乱得很,不仅堆积毫无规律,放置得更随心所欲,我们一踩上去立马乱动。这样乱的石头坡,每一步都分外费劲。
走了半小时,一回首,浓稠的雾流突然消散,两旁的山岗瞬间出现。北侧是密密麻麻的竹林,南侧也是密密麻麻的竹林,可南侧竹林中,有几棵假乳黄杜鹃用绚烂的白,把灰黄死寂的竹林点染出勃勃生机。我立马放下包拿出相机,想要拍下那枯竹鲜花的对比图,可等我拿出相机一抬头,深谷中的白雾重新漫过乱石坡,眼前只剩下一片白。抬头,顶上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岩石高耸在乱石中,妻子说:“我俩去那个石头上拍照。”
到了巨石旁,我爬上石头顶,妻子在下边给我拍危崖起飞照。按她的要求,我摆出不同的姿势。其实,我一点不喜欢当模特,可是她喜欢给我拍,我就任她安排,她开心,我也才开心。拍完一低头才发现,岩石顶部缝隙的一点点泥土中竟然有几棵正发芽的黄精!如此贫瘠的地方,竟然有植物扎根生长,拍照后我“放生”了。
是的,是放生,其实就是由它在原地生长。只为,这个黄精嫩芽的味道极美,它有竹叶菜的脆嫩爽滑,不仅没有竹叶菜的微苦,反而有一种微微的回甜。只要沾上舌尖,你就欲罢不能!一路上来,路边的竹叶菜,黄精芽,妻子随手采了一大把。我说等下山时再采,这样背上背下带它们看风景很辛苦。她嘴上答应,可只要遇见竹叶菜那丰腴的身影,又忍不住动手采摘。我没有说手边有黄精,就悄悄爬下来。
向上,依旧是无尽的乱石,我俩依旧是三五步一微停。在每一个站立的时刻,我的目光都会朝乱石深处搜索。多么期待这些乱石坡上,突然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花!可不要说花,这里连普通植物都不见,没有一丝一毫的绿色。走着走着却见到一些松柏尸骨。是的,是尸骨。多年前,这些乱石坡中大约有过伏地生长的松柏,可如今,只剩肌肤消逝骨头还没有腐烂完毕的残骸,一具一具赤裸裸散布在石头上,让人触目惊心,更让人叩问灵魂:该怎样保护自然环境,给这些物种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在即将走完乱石坡时,我终于见到一棵依旧存活的松柏在石坡中顽强生长。正感慨,妻子说:“向上一点小路就绕开乱石坡了,我们去那里吃午饭。”果真,十多分钟后,小道一转离开乱石坡,终于脚踏实地了!
松软的泥土用微微的回弹,表达它对我俩的欢迎!踩硬石头很久的鞋子,也舒畅下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重归泥土的欢喜。据妻子讲,泥土路只一小段,再向上又是石头路。于是我俩就在那片美花报春开遍的泥土坡上午餐。坐下只半分钟,浑身的热汗就冷却了,保温盒中的热饭加保温杯中的热茶成为我俩最妙曼的享受。可气温实在太低了,快速吃完,拿出雨衣穿上,准备冲顶。
刚才只顾着午饭,起身才发现,四周的风景实在太美妙了!我举起相机,开始定格那些独特的风景。
南侧,乱石坡南边,有各种杜鹃开放。那种一坡流石寂寞与一山鲜花对峙的场景,我是第一次见到。
脚下,竟然有一大片乳黄杜鹃在开。我俩规规矩矩从乱石坡上来,没有越雷池半步,自然没有发现几步之遥的山脊北侧,竟然有大片盛开的乳黄杜鹃。这花,更多选择稍微北向的山坡,潮湿背阴面才属于它们的挚爱。我也稍微向北转几步,拍完脚下的花,一抬头,小山谷对面的那个山脊,把一种震撼人心的场景呈现。
一山枯木。是的,那里有一山枯木。那些高大粗壮的苍山冷杉,枯死大约发生在多年之前,如今,就剩下黑魆魆的主干,空寂地站在陡峭的石坡上,风吹雨淋默不作声,悄然诉说一种无可奈何的变迁。枯木之下,偶尔也见小冷杉在生长,可我不知道多少年后,小树才能高过枯木,把枯木湮没,让绿色重归山野……
向上不久又重踏石头路,不过,这里的石头,是组成峰脊线的巨石,是稳稳定定伫立不动的石峰。可石峰上的路就更瘦了,有时甚至不见路,只看见危崖接踵而至。我俩小心翼翼地在石峰上爬行。
这里是苍山十九峰之间的峰脊线。这个时节的峰脊线,更多的生命还在蛰伏。草抽出嫩芽,西藏洼瓣花才含苞,一切美好才刚刚蕴蓄生发。我俩从山坳上来,这段路可以绕过,可一绕就太远,取道峰脊线危险但路近。爬,当然是最安全的方式。降低高度,以贴近地表的方式,一步一步向前,一点一点靠近。妻子说:“不过百米的距离三阳峰就到了,峰顶附近,去年来时黄花开遍!”
一句黃花开遍深深鼓舞了我!
可一晃眼,我就看见了一抹黄,开在凌空的悬崖边!停稳,定睛再看,果真是黄花岩梅!忍不住放下包,背起相机,拄上登山杖,拉稳靠近花拍摄。那细碎的叶片呈垫状匍匐在崖壁上,几朵黄色大花顶在叶上——是大花,与那些小巧的叶片相比,花已经足够大,比膨胀几十倍的叶片还大。花不仅大,还色泽艳丽。那叶片,并没有清澈的绿,而是绿中夹褐,甚至干脆浅褐色一片。可花的黄,却是实实在在的清澈黄,透明黄,青春黄,让我们的眼神,都变得清澈纯粹干净安宁。可这里的岩梅终究太少,仅仅巴掌大两块,妻子说靠近峰顶可多了。于是缓缓起身,站直向下一看,才发觉脚麻心惊:岩梅之外,就是三四十米高的断崖,断崖之下的黄杜鹃,只看得到星星点点的黄。若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拉稳,踏实,缓缓转回山脊继续向上。
过一个凸起的角峰之后,峰脊线一下子平缓起来,四五十米外的峰顶,三阳峰石碑赫然在目。而山脊的东北侧背阴处,大片大片的岩梅花,突然就闯入眼眸,岩梅之下,竟然还有两大块冰雪夺人眼眸。六月冰雪未消,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看看四周的雾气,似乎突然间浓稠起来,我对妻子说:先登顶,等下折返才拍花!
在峰顶,我两抱起刻着“三阳峰”的石碑分别打卡,然后拿出背了很久的自拍杆,来了一张合影。老两口一起登山多年了,可从没有在山顶一起合过影。今天的三阳峰,第一次见证了我俩的秀恩爱。其实,都是老两口,这样一起登山的日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只会登一次少一次,能够在苍山顶合影,也是一件浪漫的事。向东看,只看见一点点黑龙潭的边线,看到一点点水的影子。向南望,云封雾绕,近在咫尺的兰峰踪影全无。想向南走几步,拍摄一下黑龙潭全景,可山顶实在太冷了,虽然穿上不透风的雨衣,可这里风如刀,刀刀割肉般疼,于是转身下撤,直扑岩梅而去。
那些岩梅,随意任性地生长在岩石上泥土上,且疯狂地长出无尽的花苞。是的,是花苞。这是属于岩梅初开的时节,比起去年妻子的抵达,我俩来早了一周。更多黄得彻底的花苞,就直挺挺地顶出来,望着高远的天空,等待开放时节的到来。我可不管花开或不开,只要是岩梅,我都爱!于是,对着一片又一片的岩梅骨朵,我匍匐在地压低镜头,消除四维的杂景,凸显花苞的高大独特。正拍得起劲,妻子在下边呼叫,说低处的一片已经花盛了,我立马奔向她。
也许是对应了山高一尺水冷三分,低了十多米处的岩梅,竟然万花齐发引爆眼球。先前的拍摄,我只取数朵岩梅,表现它的孤高自赏,到这片花前,我却反其道而行,我用俯拍的方式,取无数花的密集阵列入镜,让人一眼就得密集症。其实,不拍密集阵已经不好选角度,所有的花都开了,每一朵都漂亮,放弃任何一朵花,于别的花都是不公平的选择,于是,我就任花入镜,组成一张又一张的密集阵列……拍花的时候,我的手机并没有闲着,我用自拍杆固定好手机,立在那里拍摄峰脊线上雾流涌动的情景,等回家后,把视频播放速度剪辑加快,就是很好的延时摄影片段。
可所有的理想,终究是理想。只为,本来就黑暗的天空,在我沉醉拍摄的时候已经更黑了,直到豆大的雨点突然落下我才惊醒过来。一抬头,发现低处的那片冰雪,已经隐没在黑云中。雨滴更密集了,似乎还有雪花夹杂其间,我立马收相机说下撤。
妻子早已收拾妥,就等我一声令下。我收相机才发现镜头盖不见了。从午餐之后一路拍摄,我就没有盖镜头,记得放在裤兜里,却不知何时掉了。我说走了,不管了,网购一个就行。可妻子一定要返回山顶我俩合影处查看。在我说话的时候,她已经顶着暴雨上去了。等她的那几分钟分外漫长,回来的她却两手空空。那么小的黑色镜头盖,连掉哪里都不知道,怎可能随便找得到。顶风冒雨再爬峰脊线。我俩从那片石峰顺利下来,终于脚踏实地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就在我松口气的时候,妻子竟然从地面捡起我的镜头盖!真是奇迹!那盖子,即便在我的脚下,我也不一定会发现,妻是有心人也是幸运人,把我遗失的美好,都找了回来!
走完泥路,又到乱石坡。上山时,内心就打鼓:下山一定要诅咒。下山时,才进入乱石坡,我果真开始诅咒。在乱石上的下行,每一步都得比上来时更加小心,每一步都比上山时更费劲。一步一步踩稳走,速度竟然比上山还慢!漫漫乱石坡,要什么时候才下得完?内心忐忑不安时,暴雨却突然停了。一回头,其实山顶依旧黑云弥漫暴雨如注,我俩下来了一百米的海拔,天气立即不同,不是雨停,而是我走出了暴雨的势力范围。在庆幸中把目光从山顶收回来途中,我看到了竹林中的威氏绿绒蒿!
這是一种开红花的绿绒蒿。大朵单瓣的红花,像极了鸡冠花。可花开之后的果子和罂粟科植物一模一样。是一种分布范围较小的珍稀绿绒蒿,在高黎贡山和云龙有小范围分布,但在苍山西坡,却属于一种常见花。我曾在莲花峰的西坡、白云峰西侧的马鹿塘都见过它。特别是在鹤云峰西侧,我竟然见到一山的威氏绿绒蒿迎风摇曳,可惜不是花期,否则一山红花浪漫。今天,在海拔3800米左右的地方见到,还真有点稀奇。可那几株依旧不见花开,我也就在诧异中一晃而过。这花,大约在6月中下旬开放,到时候,我想去鹤云峰西侧,探望那一山花开。
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完了乱石坡。我在坡底最后一个乱石处测了一下海拔:3455米。这个乱石坡,延续了差不多600米的海拔高度,难怪用了那么长时间,走得我脚酸腿软。
乱石坡之下,只是路稍微软了点,坡似乎更加陡峭,陡到脚也抖起来。可再难也要下山啊!我终于明白,更多人登三阳峰从苍山东坡上,不仅仅因为那边一路风景,有黑龙潭、黄龙潭、双龙潭的温润,更关键的因素是东边的路虽然漫长,可没有西侧的陡峭更没有西侧如此漫长的乱石坡。我曾经从东坡两次上山,两次顺利登顶。而西坡上,这是第五次尝试,才终于成功。可从西侧登顶,大约是最后一次了。只为,我第一次体验到了下山之难,下山依旧是一身大汗,也是第一次体验!
再难的路也有尽头,晚7点,我俩回到起点。晚餐时,用脆嫩爽滑的竹叶菜,给这次难忘的三阳峰之旅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