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 娟
一斤多重的疯狂,扩张毒瘤外域的疆土,躺在血浆的粘稠度里呜咽。
鲜花的疤痕边缘,笑语捂着疼痛翻着痉挛的身子。
暴风雨治愈布满脓液的血液,让轻薄灵魂的翅膀热烈生长。
那个被畸胎瘤俘虏的女孩子呀,走进病菌建立的古堡。燃烧月光,你用眼神吮吸一场雪的纯净和孤独。
(一场白,融化黑夜的黑冰,暖醒黎明的善意。)
地球佝偻着腰吐出一滩鲜血,蔓延瘟疫传染的绝症。
春光,无情地截断绿色辽阔的内心,霉菌被输入翠绿蔬菜的血脉。那些毛茸茸、可爱至极的巨虫,从容地蛀噬啄木鸟的暖巢。
一把火,悄然把一座森林的项链蒸干。鸟鸣逃逸厄运,地球在春天头发脱落,伤痕累累。
我听到雷电抱紧双臂,代替大地呕吐,喊出生命的疼痛。
暴雨,铸造春天肋骨的良药。沮丧的癌肿,蜷缩着身躯疗养。神,正把善意的手臂伸向它。
蜷缩大地的忧郁之蛇,展示缺氧的痉挛。
黑夜的森林,长满失血的语言、缺钙的颤抖、生锈的咳嗽和空洞的反射。
咬着牙关的呕吐,覆盖波浪狂欢的涟漪。
弯曲的呻吟,是狂风中癫狂的抽搐和腹泻,地西泮和蒙脱石散都无计可施。
它沉默,抱紧自身的一团光亮。疼痛抱紧疼痛,唯恐丢失胸腔里的经书、蝴蝶、月光。
蔓延的伤口,上蹿下跳,污浊赶走绿色的善意。灯盏、座椅、扶手、输液架,呈现疾病的形状。
满目狼藉的季节,挂号室满地是翻滚的疼痛。
一支笔,正在天空凿洞,取回光明。
哭声挪动痛苦的方向,来自病房还是街道?我宁愿相信,是花园里最灿烂角落卑微的生命。
一朵花,悄然挤出心里的愁苦。对面窗内长发女孩子的笑,仿佛是相反的词。
绿叶在空中治疗声音的凄美,有治愈的执念。
病房的走廊表达着悲悯,天使为蝴蝶缝补深情的翅膀。没有鸟飞来,也没有鸟的啁啾停驻。
月光弯着腰,扶着人类反复练习走路。
当街道侵占病房,拥挤的头颅高过天花板,噪音从天上纷落。天使顿觉惶恐。灯失去光。
——整个花园,黑如虚假的钻石。
窗内女孩的头发纷落早来的凉秋。哭泣的云朵,迫使自己全身颤抖片刻。
(叶子落得净光的树枝,脑袋混在一起,分发致病源。)
高处的光渐熄;
低处的光正吃力上爬。
黑夜代替女孩闭上巨大的眼皮。
没有谁记得她的名字。
月光穿着晚装,树木戴着灰色的帽子。
河的两岸站满震耳欲聋的声音,旋转的烟雾张着大口,吃着羊肉串、炒凉粉、黄焖鱼、粉丝汤......
广场舞的乐曲攫取我体内的寂静,似乎比这荒诞的暗算更其荒诞。
月亮戴起防护眼罩,填上耳塞,满怀激情地附和。
高处,隐蔽的光压迫着大地。
寂寥的树剪着指甲,脱落的头发引发惶恐的颤抖。白斑爬满根部,一群霉菌载歌载舞,流过的泥浆、忠实的看客,献出异味的掌声和呼喊。
体温表没有降温,雪迟迟不来。假如夏天的风怀有仁慈,卷走世事,河水会安静舒缓,吟诵清泉、石、水流。
人群挥舞手臂,搅动空气,如泥,纷纷落下。
拥挤的月光,空气。拥挤的天空和大地,
那是谁,抚摸急剧的心跳?正被喧嚣步步紧逼,身后,疯狂的音乐则如一潭泥淖。
我大概丢失了灵魂。
记得,它有雪的味道,它如清晨的露水,清透发光。它夜晚的眼睛如月光奏响的琴音,它的心包容海的蓝、草原的绿、高原的白……
反复寻找一条大街,星星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围着我,嘲笑、鄙视。向我炫耀她们身上金光灿烂的武装。
我用金灿灿的事物武装自己,反对淳朴。
月光唯唯诺诺,不敢露面,唯恐杀死夜。风弄乱森林里的绿色词语,填满了夜的空隙。
我渴望走到夜的外面去。
我将人类内心的纯真、善良在我的思想里放飞。
所有的窗口都点起灯光,是天空提着的红灯笼。
沉浸在黑夜深处。
我将寂静怀揣在心里。反对矜持的纯真、曲意迎合功利的誓言。
广场上的舞台异常宽阔。
我招呼来月光,融入春天的溪流。我在春风中漫步、俯瞰,一株发芽的草木被连根拔起空虚的躯壳。
我将辽阔怀揣在心里。反对麻木不仁。
我躺在光明、清澈中安然大睡。
但是,春雷发出的嘲讽言辞敲醒我,我看到绞疼而晶莹发光的泪水。
我在雪的味道中苏醒,月光奏响的琴音,如本真的善良得以恢复。
也许在春雨中,能找到灵魂、清晨透亮的露水。
窄门表达着褶皱的启示:
禁锢贪欲、罪恶之心。
请求圣灵不要责怪我,要诱导布施,引领监护我的慵懒和完好无缺。
向您奉献我对六字真言忠诚的绝妙灵魂。
激情的世界,长满了茂盛而装模作样的灵魂。
一排排的红色、蓝色、黄色在街道上招摇。大地兴奋而剧烈搏动的心脏折射出宇宙的光泽。
羊肉串、杏仁茶、炒凉粉抖擞精神,争先恐后地在人造水系上卖弄着喉咙起舞,嗡嗡作响。塑料袋在河岸扭动腰肢。吆喝声铺展开来,像记忆由远而近。
各种颜色的汽笛声为调料,进入一杯蜂蜜茶,进入一碗糖梨水,进入一盏菊花酒,供我们欢愉、消遣。
寂静和美好俯下身来,隐藏着生长。
鸟鸣躲在树叶的背面,雾霾阻止春天婉转十里,芳香百川。布谷鸟声音喑哑,树枝上的风无力对抗拥挤的尘土。桃树、梨树、石榴树都心甘情愿消隐,躲避遮掩真相的烟雾。
一场血肉搏击的战斗。
天空环抱着浓烟,蔓延垂落,是穿着黑衣裳的大海。
兴许,寂静是一种病态。
沉寂是恶性肿瘤。
我的双耳颤抖。视网膜剧烈震动。
没有医疗设备可以检查,神医也无药可救。
有什么样的绝技防身?拯救?
春雷——围绕着战场打转。
春雨——你没有理由拒绝成为清泉和白光。
月亮出门了。
星星越过树枝的阻挡,抵达书页的心房,穿越每个字之间的呼吸,寻觅一道光的音节。
蚂蚁走在书页间,星光在我的左手拉住了孤独和守望的水仙、露珠、白菊。拉住自己放进自己的良田湖泊中,渴求远方的一艘船载来泉水,如同樱桃渴求内心饱满而晶莹的苦涩。
黑夜的手臂安抚寂寞的灌木、道路、水面,收集隐藏在草丛中的秘语和神灵。
不敢开口,唯恐被神圣的静默收进高处的风暴。
听到:湖面上沉寂的风轻轻开启窗户,接纳夜色前来休憩,敞开单纯,心示天空、大地、我。
我在黑夜的低处俯瞰。
没有人理会我疼痛的睫毛和右手,无人拯救湖泊里容纳的泪水、烟火、流星。
月亮缺席。
天空把身体里的屋舍租给了众生。
而我在我的名字里,安抚鸢尾花的内心,用星光酬谢单纯和悲悯,用一个字的左手拉住另一个字的右手。
像柳枝酬谢春风,献上内心饱满的虔诚。
掩藏自己的躯体,撕开躯壳屏障的虫。
颤抖。逃逸。
如同被猎手瞄准射击将要捕获的猎物,没有任何拯救者敢于冒险前来水池里施救。
外面的风嘲弄和讥笑生命的风险,散发着嫉妒和胜利的火药。
你只有缩小自己,向最低处爬,沿着一条琴弦上的生命布施音符,跳跃的交响曲。
记忆后的遗忘。得到后的失去。
你忙于爬,爬上十字架,找到期待的汀泊图。
一个人的声带也逐渐蜕化成虫子的躯壳,在一座水池中抚琴逃逸,录音笔记录声音的领域和重量,它无限延长存活的期限。当然,它也要回到汀泊图,在完美天空的最底部,让人们发现它爬行或躺卧的奉承。
以及讨价还价渴死的音阶。
我想学到一门法术——催眠术。
施法——对拥挤、轰鸣的街道。那些繁杂的汽笛、泼妇的怒骂、音响的咽喉、机车的嗡鸣、灵魂的逃逸。
施法——在大地的体内。地壳长眠不醒,恒温。容忍运动的激情。平息爱情的焰火。封堵人性的岩浆狂乱的怒吼。
施法——在人体五脏六腑。器官不老,父母的亲情久存,人间的爱永恒。
施法——在病魔的体内。病原菌不醒,冻结顽固的病魔以及贪欲的魔性。
允许催眠术成为清霜,洗尽人间俗肠,让罪恶之躯沉沦,万念之恶死亡,让真善美长存,圣洁与晶莹执灯照亮山川河流。
施法——上善若水,心灵如雪。
催眠世事喧嚣,日月透亮如钻石,流水清澈。
而闲云淡然,韶华谧净,洁尘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