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君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抓阄玩儿。这样的喜好,很多年了。
那时,我上初三。
一天,大家正上晚自习,班主任突然走进来说,下下个星期选两名同学去县里参加数学竞赛。
我心里开始五味杂陈起来。我曾是班里的尖子生,尤其数学,每次竞赛,选一个也是我。我也不负众望,每次都能拿回好的名次。
最后一次去县里参加数学比赛,竟得了第一名。我高兴得跳呀蹦呀,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不,是凤凰。班主任是一棵梧桐树,我绕在她身边说呀笑呀,忘乎所以。当我听见我说“老师,请我们吃饭吧”时,我吓了一跳,班主任却笑着答应了。
走进餐馆,就座时,我自然选了离班主任最近的位子,接受着艳羡的目光和蜂拥而至的贺语。
如果不是那个横生枝节的周末,没准儿我会成为第二个陈景润。
上完最后一节课,我推了自行车回家。出了校门,看见他,款款走进门去。我伫在那里,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我突然不想回家了,把自行推进车棚,跑到教学楼下,走过来走过去。
我的学习成绩开始直线下降。我恨自己,我骂自己,可是,我管不住自己。于是,我放弃了自己。此时,竞赛于我却是高不可攀的事情,如果竞赛是天鹅肉,我就是一只有自知之明的癞蛤蟆。
可我的心仍然醒着,班主任的话语仿佛一枚枚尖针,将它戳扎得血汪汪的。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抬头,班主任笑微微地望着我说,我推荐了你和××,挤时间复习一下。我尚未回过神来,班主任接着说,别担心,你底子厚,再说,还有两个星期的复习时间呢,我和数学老师都相信你!
我泪眼迷蒙地掏出数学课本,饿虎扑食般看起来。
到底考砸了。
班主任没说我考了多少分,我也没勇气问。但我知道,××荣获第三名。
如果不是怕同学说我虚荣,班主任请吃饭我就不去了。
我在离饭桌一米多远的地方站着,那感觉,仿佛千千万万麦芒从肌肤里钻出来,在身上东滚西爬,哪哪都刺挠。我像一截深埋于地下的电线杆,直溜溜地杵着。
我眼睛的余光发现,班主任在向我招手。我磨蹭到桌边,站住,我想选一个离班主任最远的位子,最好她看不到我。
班主任突然说,咱们先做个小游戏,名字叫抓阄找座位。她低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盒,打开,捏出一撮小纸团,摊放在桌上,望着大家说,开抓吧。
几十只胳臂齐刷刷伸向纸团,眨眼工夫就抓光了。望着空寂寂的桌面,我暗自揣度,班主任在用抓阄的方式让我离开吗?是想把我从尴尬中解脱出来,还是借此惩戒我一下?
正准备抬脚离开,班主任惊讶着说,怎么少了两个阄?一边走到我跟前,伸手将我环进臂弯,接着说,这样吧,你们依小纸团上编号的大小按顺时针方向坐下来,剩下的两个位子,就是我和文燕的。
只几秒,同学便各就各位,空出两把椅子。一个女声说,怎么这么巧?老师和文燕挨着。
更巧的是,我眼睛里滚出两颗泪珠,流过两颊,一同落在盛放小纸团的塑料盒里,亮晶晶的,仿佛夜空里的小星星。我把塑料盒捧在手里,对班主任说,送我吧。
回到宿舍,我从本子上扯下两张白纸,撕成条,和我们班的人数一样多,留出两张空白的,其余的全编上号,都团成团,放进塑料盒。没事的时候,我就抓着玩儿,直到抓着两张空白条儿,把它们团一起,捧在手掌心,看呀看。
这个喜好,至今仍然保留着。而且和从前一样,看着看着,眼前便恍惚起来,仿佛捧在手里的,是一颗亮晶晶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