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扬明
为了帮我们带小孩,母亲被迫进了城。母亲有两样舍不得,舍不得亲人远离,舍不得东西落下。于是,随着进城的,就是大包小包的旧衣服,大袋小袋的五谷杂粮,大个小个的锅碗瓢盆……能带上的尽量带上,一件儿都舍不得丢弃。
爱人叮嘱母亲:“这些东西可以放在老家,或者送给左邻右舍,家里的餐具应有尽有。”
母亲口头答应,手里却忙碌地把东西往车子后备箱放。她偷偷地将一大袋黑木炭藏进后备箱,担心我们瞅见。
她悄悄地将黑木炭藏在储藏间。待我们上班后,她去附近的五金店买了个煤炭炉,便在楼道间用黑木炭生火煮饭。过多的烟雾,邻居担心引起火灾,便报了警。炭火还未燃旺,警察就到了,母亲被领着去了派出所。
得知消息后,我迅速前往派出所。只见母亲,红着脸坐在椅子上,眼神木讷地盯着我,似乎有话说但未说出口。警察告诉我:“你母亲在楼道间烧柴火,有火灾隐患!”我挨着母亲坐下,把她的手攥在手里,用湿纸巾擦去她鼻梁上耳朵边的黑炭灰,并安慰她:“没事儿了,以后注意就好!”
母亲眼含泪水,点点头。当我准备在笔录书上签字的时候,母亲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她向警察如此诉说道:儿子进城很久,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柴火饭了,我想给他做一顿,只有柴火才能做出他们想吃的味道……
那一刻,我眼含着泪花,很想向母亲说声谢谢。可母亲挽住我的手,走出了派出所。
打那以后,母亲总会坐在楼顶,深情地看着远处飘起的缕缕炊烟。有时,我们也会坐在一起,陪她一起看炊烟袅袅,一起回忆过往。小时候,母亲总是扎着围裙点燃起灶火,灶膛门前,火光映红母亲的脸,她把一根根柴火添进炉膛,将锅里的水烧沸。我们转悠在一旁,时不时被呵斥着走开。若遇下雨潮湿天气,满灶膛的烟雾呛得我们直打喷嚏。母亲一把拽开我们,弯下腰,单膝跪地向灶膛吹风,不多久,火燃烧得很旺。
有了炊烟,就有了村庄。它是村庄最平凡的生活写照,是乡村最灵动的诗歌语言,是村庄活着的深呼吸。它是漂浮在天空的云朵,它的随意舒展就是一幅村庄宁静祥和的生活画卷,彰显着农村的草木闲情。
夕阳西下,晚霞烂漫,袅袅炊烟从绿柳围裹的老屋升腾起,宁静、纯洁、轻盈、缥缈。弯曲的乡路上,走来扛镐荷锄归家的男女老少,白色的羊群,游动在绿色的地毯上……
以前庄户人家,家家户户烧水做饭都是柴火,一日三餐烟囱里都有一股青烟冒出。那丝丝缕缕的青烟升起在空中,别看它寂静无声,有时弯弯曲曲,婀娜飘逸;有时青云直上,直冲霄汉。每当乡村中炊烟升起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传出呼唤子女或是在田间地头劳动的亲人回家吃饭的声音,那声音伴着炊烟的升起在乡村上空回荡。
母亲告诫我们,饭菜有咸淡,凡事有轻重,炊烟好像一根线,系住对家的牵挂。
炊烟飘起,便是对子女的深情呼唤;炊烟升起,便是家人团圆团聚开始。炊烟里,有家的味道,更有情的芳香。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为解母亲之乡愁,每年她的生日,我们一家子驱车到乡下,打开木门,燃起一堆柴火,做一顿柴火饭。餐桌上,虽是粗茶淡饭,却情意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