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花
才黄昏,那只老狐狸已经等不及天黑,提着爪子,一扭一扭进村了。它不是赤狐,不是白狐,也不是蓝狐,就是一只杂色的老狐狸,是一只搞事情的老狐狸。
一望无际的祁连牧场中,西顶村很小,不过十来户人家。这些年退耕还林,庄户人家搬走了很多,深山里草木稠密,动物也就多了起来。
黄昏时分,牛羊下山,猪儿归栏。远远地,田家爷爷看见那只老狐狸扭着身子,走到他家庄门口,伸手,不,是伸爪子,呱嗒一下打开庄门钌铞,一扭身进去了。
田家爷爷把羊群交给牧羊犬,让它领着羊去吃水,自己疯了一般往家跑。家里养着一群肥嘟嘟的鸡儿,老狐狸打它们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一推门,咣当,门被老狐狸从里面扣上了。
“该死的狐狸!”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拾起几块石头,嗵嗵嗵扔进院子里,大吼几声,企图吓唬走狐狸。岂料,那老狐狸并不害怕,吱吱吱回击了几声,示威似的,还理直气壮。
田家爷爷把眼睛挤在门缝处朝院子里瞧,那只老狐狸竟然笑模笑样地瞅了一眼门缝里的他,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子走近鸡窝,扭了扭腰,抬起爪子拨弄鸡窝门。它扭来扭去,并不是受伤了,而是心情好,还没饿,想着妖娆一下而已。
田家爷爷可生气了,又拾起几块石头使劲儿朝老狐狸扔去。老狐狸一点也不着急,躲闪几下,吱吱吱叫几声,继续干活,非要把鸡儿弄走不可。
情急之下,田家爷爷爬上狗窝,翻到墙头上,咕咚一声跳到院子里。老狐狸一看主人进来了,相当不满意,纵身跳到鸡窝上挥舞爪子,指手画脚,拿出吵架的样子,满嘴吱吱呜呜。
田家爷爷生气得很,胡子簌簌地抖着,顺手打开庄门,拎着一根棍子要赶走它。可老狐狸早就是老油子了,见招拆招,胡搅蛮缠,根本没打算撤退。田家爷爷呼呼抡着棍子,把它逼到墙角,厉声喝道:“死狐狸,你到底滚不滚?”
老狐狸不动身,死乞白赖地抵在墙角,突然朝他妩媚一笑,眼神极为迷惑人。田家爷爷稍一分神,老狐狸就趁机蹿起来,闪身跳进了半开的窗子里。
田家爷爷只好追到屋子里,可老狐狸身段灵巧,躲闪飞速,眼看着它跳到柜子上,爪子叉腰,龇牙、瞪眼、甩头、哇哇乱叫,一顿示威,田家爷爷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田家爷爷不是猎人,脸上没有杀戮之气,震慑不住它。况且他一个老爷子,力气不行,这样纠缠着,狐狸倒是没什么,田家爷爷可累坏了,气喘吁吁。
此时,牧羊犬领着饮饱水的一群羊冲进庄门,小羊急着找妈妈,大羊急着找孩子,叫声震天,院子里乱哄哄的。田家爷爷担心羊群踩伤了小羊,立刻扔下老狐狸,跑出去看羊。
牧羊犬是一条细长的土种狗,它一进门就闻到了狐狸浓重的臊味,低着头,鼻尖接近地面,一路嗅着,追到门槛边,一抬头,发现张牙舞爪的老狐狸竟然蹲在柜子上,顿时大怒。
老狐狸跟牧羊犬交過手,不大对付得了。它默默注视着土狗,爪子提起来又放下,忐忑不安。牧羊犬可没那么多阴谋诡计,它嗓子里粗声吼叫几声,发出厮杀的信号。倏然之间,猛地扑过去,直取狐狸。老狐狸一看这只笨狗简单粗暴,一点情面也不讲,慌忙躲过袭击,窜出屋去。
牧羊犬不罢休,紧紧追赶,速度那叫一个快。可怜的老狐狸,夹着尾巴一路狂奔,眼看被追上了,一拐弯闪到树林里。牧羊犬追得太近,爪子没刹住,一头撞到路边的树上,就地滚了几滚,疼得翻白眼。
老狐狸优雅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牧羊犬,三跳两蹿,消失在暮色里。可怜的牧羊犬,拿爪子摸摸受伤的脑门,闷闷不乐地回家,一句话也不想说。这只老狐狸,戏弄它不是一回两回了。郁闷。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傍晚回家,牧羊犬都能闻到狐狸留下的味道。老狐狸天天来搞事情,弄得鸡儿们神经兮兮的,都不下蛋了。
田家爷爷下了夹子。他当然知道夹不住狐狸,不过是震慑罢了。老狐狸跳进院子,一眼就发现了铁夹子,相当恼火。它一爪子刨起土,扔到夹子上去。夹子啪一声自动跳闸,合上了。等田家爷爷回家,发现被老狐狸踢到一边的夹子,哭笑不得。
实在没办法了,田家爷爷只好把牧羊犬留在家里看鸡儿,老狐狸不甘心天天被咬掉几撮毛,便不再来捣乱了。鸡儿们也慢慢恢复正常,又能下蛋了。
后来呢,那只老狐狸仍然时不时进村子串门,抽空背走鸡儿。路上遇见田家爷爷,还是龇牙咧嘴挑衅。不过,人们都习惯了,不睬它。只有牧羊犬动不动和它较劲儿。偶尔,老狐狸也会跳进院子里,和田家爷爷死缠烂打一会儿,背不上鸡儿,气哼哼地走了。
想来,深山老林,狐狸也是寂寞的,不过是找个偷鸡的理由,和人类会会面、斗斗气、解解闷罢了。狐狸可是很有心思的动物呢。
摘自《少年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