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芳
“摆摊”这个词,因为我们都知道的原因在今年忽然火热起来,它像个鱼钩,慢慢垂钓出我与之有关的种种记忆,那些细节不断在脑海里咬钩,扑腾。
这些年,我一直在忽視这些经历。想过梳理、书写,笔尖却始终未触及。之所以未写它,是因为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审视这段经历,在别人看来的那种辛酸,在我心里折射出的完全是另外一种色彩。在生活里,我故意将它做减法,忽略掉坎坷,尽可能减少生活的不易在我身上的烙印。作为一个来自小山村的女孩,想要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扎根,我必须变成一个皮实的人。那些年,我白天工作、下班去摆摊,深夜里写作,异常充实。我是罕见的那种能节省、能攒钱的人,就连我母亲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心里永远扬着一根鞭子。
少年时,看多了父母在落后山村这种生存环境里的不易,便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改变亲人命运的位置上。我把心情里的杂质过滤掉,把委屈、辛酸也过滤掉,让向上的力量牵引着自己前行。然而,将自己这个看起来很励志的过程拿出来书写,显然不是我想要表达的效果。我期待散文的写作能有更多生活的质感,它可以跳脱出来,审视那时的人与环境,审视自我,是带有客观性的。在梳理这部分“生活史”的时候,我同样做了减法,然而与生活中的减法不同,文字逆流而上的手,捡拾的是另外一些浪花,那些让我动容的人和点滴以及当时那些复杂的滋味又重新回来,它们构成了一个新的世界。因而要感谢文字,让每一种回忆和过往在我生命里被重新定义,拥有新的意义。
今年,因为父亲生病,我回到故乡长住。弟弟陪父亲在医院,家里便只有我和母亲。夜晚,她忆起年少时摆摊卖木头,以及后来在矿石沟卖凉粉和雪糕,讲述是那样欢快,这与当年这些事在我心上的烙印完全不同。而孩子小时候,我也带他去摆过摊,令我意外的是,在他心里,摆摊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母亲听到我摆摊之后,一脸心疼,甚至哭过。母亲、我和孩子这三代人对同一件事情的不同态度相对照着,成为我写这篇文字的动力。
这篇“生活史”分别书写了母亲、我与母亲、我与孩子摆摊的经历,但更像是我为什么会在工作稳定的情况下,心里依然装着一根鞭子的前因和后果。就像当时摆摊时,我更希望他们看到我面对窘迫的态度,而不是我的窘迫。在书写这篇稿子的过程中,我开始理解我和母亲对待彼此经历时态度的偏差。
我从时间里挖取这部分生活经验,反复观察它在生命年轮里遗落下的痕迹,过去的我与此刻的我合力,倒映出这篇文字。有时候,我觉得散文就是过去的生活经验与当下不断的自我觉醒两者间的相互较量又相互合力的一种结果。在这个过程之中,总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成长与收获,对于我来说,这可能就是散文写作的最大意义。
编辑:刘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