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成俊
数百年的衍变,让紫砂陶艺从生涩走向成熟,当代的紫砂陶艺创作已然形成一套成熟的市场化的产业规则,在丰富的物质基础的支撑下,对于文化创意的追求,推动紫砂进一步的发展。在科学理论和艺术理论双重进步的大背景下,当代紫砂陶艺创作在原有的基础上融入更多的创意理念,一些原有的经典紫砂造型和创作主题也由此焕发了新生,通过全新的细节塑造或变化,形成风采各异的独特艺术风格,本文就通过经典紫砂壶形“鱼化龙壶”的制作来谈一谈紫砂陶艺制作中关于细节制作的部分。
紫砂艺术在诞生之初,瓷器正占据着绝对的社会主导地位,所以很多紫砂壶的造型和题材都是直接从瓷器造型衍变过来的,在郑州山海砗磲博物馆收藏的瓷器中,就有一件宋汝窑青瓷碗,碗中底部刻有一条龙头鱼身的“鱼化龙”,这在我们悠久的华夏文明的文化长河中是十分常见的一种现象,不同的艺术门类相互影响,并最终由于自身的艺术特征衍生出新的造型或是图案。紫砂“鱼化龙壶”自然也是如此诞生的。
历史记载,明末紫砂艺人陈仲美先在景德镇制瓷,后将景德镇的制瓷工艺带入紫砂的故乡江苏宜兴,其制作过的“龙戏海涛”壶被认为是经典“鱼化龙壶”的前身。明代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描写他所制作的茶壶时记述道:“壶象花果,缀以鱼虫。或龙戏海涛,伸爪出目。”其中的最后一句,就十分贴近我们今天所熟悉的《鱼化龙壶》,这与清代邵大亨制作的“鱼化龙壶”在细节上应当是有一定差异的,这大概是由于明代的泥料制取工艺较为落后,泥料目数不稳定,复杂造型的烧制成功率低,所以有明代主要推崇大朴若拙的时大彬为代表的紫砂壶形,陈仲美即便成功制作出了“鱼化龙”,其他人也很难复制和推广。可以想象最初的鱼化龙造型必然是较为朴拙的,清代邵大亨之后黄玉麟同样是制作“鱼化龙壶”的名家能手,我们在分析黄玉麟的时候总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选泥讲究”,当代紫砂创作者早已经摆脱了泥料选择上的困扰,选择不同目数的泥料可以很轻易地实现自身的创作意图,但在黄玉麟所处的时代,挑选合适的泥料却是一个需要身体力行的工作,而黄玉麟之所以要挑泥选料,显然是为了制作更生动形象的细节。
“鱼化龙壶”这一经典题材,一侧为鸿运鲤鱼,另一侧为神龙见首,祥云,卷浪浮雕等等的装饰是这把壶的标配,壶流的曲线、棱线;壶把的端子、鳞片;壶盖的卷文,壶钮的制式;以及可伸缩的龙头;都已经是固定的形制套路,但实际上对于这些部位的细节制作仍大有可为。以眼前这件“鱼化龙”壶为例,在壶盖可伸缩龙头的塑造上,在龙头的顶部以较为细腻的铺砂点砂来进行装饰,形成一种传说中的龙散发金色光芒的艺术效果,并且以龙头为中心,点砂装饰逐渐拓展并稀疏,这就形成了光芒扩散的艺术效果。类似这样的细节变化还可以在壶面鸿运鲤鱼以及神龙见首上,在鲤鱼的塑造上,通过鱼身配合壶面波浪起伏的变化,塑造出立体化的效果,鱼鳞以鱼脊为分界,略微凸起,这样的塑造就如同鲤鱼跃出了水面,更加契合“鲤鱼跳龙门”的文化韵味;另一边的神龙见首也采用类似的塑造手法,龙身部分亦采用这种三角起伏的塑造,龙的鳞片以龙的脊背为分界左右的排列顺序是有所不同的,将神龙在云雾中舞动身躯的动感更加生动立体地展现出来。
除此之外,身龙见首在龙首的部位也进一步地进行了优化,尤其是对龙首外则龙鬃的设计,运用陶刻的技法将这些原本轮廓化的鬃毛独立化、线条化,且这些独立的线条之间又符合神龙高速前进时所产生的自然规律,这样一来整个龙的画面就鲜活了起来,龙首前方的龙珠也不再仅仅是装饰和摆设,伴随着龙的律动,整个壶面的波浪也随之转动起来,这样一连串合理的细节塑造推动了整把壶造型的立体化,壶流上一划而过的棱线也不再显得僵硬简化,相应的这样的线条一样是需要壶把本身的线条走势相呼应的,更多的凸显了壶流作为结构功能性的特点,这也就让壶把在塑造龙鳞之外,也需要体现出自身功能性的本质,于是壶把上下两端的镶接就成为了不完全闭合的扣状,似乎正是通过茶壶本身的结构设置将神龙的尾巴锁在了壶身之内,如此的细节塑造无疑让整个造型变得更为灵动活泼。
结语:1888年清政府将三角龙旗改成四方龙旗,并赋予“国旗”的称号。这一年黄玉麟46岁,伴随着整个世界变化,“龙”这一形象背后的意义正发生着改变,当下的社会生活对“龙”的理解也早已经超越了过去,紫砂壶对细节的追求自然也应当伴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更加深入,鱼化成龙,象征着蜕变,细节正是一切蜕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