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南的雪

厉林瑶

又是一年大雪时节，可这偏远的东南山丘似乎入不了雪神滕六的眼，鲜有蒙上冰冷的雪花之时。受冻之地的人们艳羡，它是否也为此感到沾沾自喜呢？

浙南的雪，相较于它那些肆虐的兄弟们，实在有些可怜。虽说它傲慢得仅在大雪这一节气才愿意赏脸，但在人们还没从温暖的被窝的保护下面对不可避免的挣扎时，金色的阳光已在大地上铺开，于是它哀鸣一声，很快在光芒下被驱逐出去，化成一摊水。未蒙上过白色阴影的小动物们，无一不如婴儿安睡在巢穴中，时不时号叫几声以示喜悦。

下雪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凡理智一点的成年人无不这样觉得。浙南的人们似乎从未对雪产生若即若离的情愫，他们永远清醒地看着那薄薄的一层，自然而然地想到那些森林里饥饿的潜伏者和他们留下的动物骸骨。这使他们感到恐惧。于是处于风雪稀缺地带的他们，欢欣鼓舞，更不必为风雪中萦绕不去的狼嚎而提心吊胆。也只有在看到朋友圈中的雪景时才会偶尔像狐狸感慨许久不见狼那样的感慨两声：“很多年没下雪了！”

唯一喜悦的便是这里的孩子们了。这些有着浪漫主义情怀的小英雄，他们甘愿为赢得雪姑娘的芳心而使嫩的小手和小脚丫受罪，脱掉碍事的羊毛手套便斗志昂扬地开始一场事关尊严的决斗——打雪仗。当冰冷的雪花席卷大地时，孩子们蓬勃的热情得到了释放，压抑着的、恐惧的浪潮节节败退，奔跑着的斑斓的色彩一闪而过，处处回荡着孩子的欢声笑语。于是我们知道，这是孩子对未知惊奇的探索。

雪在云层中跌跌撞撞地穿行，跌倒在大地的怀抱里，在阴影和余晖间摇摆不定。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又仿佛取自未来。

仍记得，第一次看见雪的情形：雪花飘浮在空中，像晒被子时抖出的棉絮，自得地舞动着，轻轻一吹，它们便向四周散去。我戴着帽子，帽子边的绒毛蹭着我的脸颊，几乎碰到了眼角，我不舒服地揉揉眼。回头，迎面而来的风带着飞舞成一团的雪花穿行而过，我的脸上、鼻子上满是细密雪花，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了打开冰柜时扑面的冷气，十分亲切。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好感，使得从未见过雪的我胆大起来，在雪地上奔跑，寻找积雪较厚的地方并尝试着用脚把薄薄的一层雪积成堆。可以想象，一个半天都在进行堆雪人的“伟大事业”的孩子，当她回到家时，她的袜子都湿透了，手被冻得失去知觉是怎样被大人责骂，而她不在乎。如同其他孩子一样，她不把雪带来的冰冷视作一种折磨，而是用一种与生俱来的热爱面对她本该远离的寒冷。

如果要我说大人和孩子最大的区别在哪里，那便是对世界的愛。大人的爱是以一换多，是投资者看清现实后的精打细算，规避风险;孩子的爱是不计得失，是探险家以爱为名的伟大冒险。

我们终不可避免离开父母的怀抱，义无反顾地步入“大人的世界”。恐惧时，希望不复，皆是绝望，犹如一场势不可当的洪水。要知道，每一个大人都曾是一个孩子，每一个孩子都是天生的梦想家。在恐惧压抑下涌起的一股新的热浪，是对生活春天和自然春天同样的热爱，是为生命的炽烈歌唱。

（指导老师：陈剑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