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曼 王晓丹 陈磊 冷志伟
19岁,蕲春国营林场技术员;45岁,武穴市委副书记、市人民政府市长;49岁,武穴市委书记。
从农家小子到主政一方,相较于普通人,吴美景的前半生已然“开了挂”。
7月14日,湖北省纪委监委通报了今年上半年全省纪检监察机关监督检查审查调查情况,其中包括黄冈市人大常委会原党组成员、副主任吴美景案。此时距离他离开主政的武穴已9年。据省纪委监委审查调查六室办案人员介绍,吴美景成于武穴,“翻车”也在武穴。
从勤恳做人、严守法纪,到嘴上喊斗争、暗中搞腐败;从收小钱内心煎熬,到“有钱事我办,没钱别张口”;从群众心中的好干部,到对党不忠诚不老实的“两面人”……
他如何一步步滑向深渊,从巅峰到谷底?记者近日进行了采访。
再无美景 权力高峰成为“分水岭”
出身普通甚至贫寒,揣着理想抱负参加工作。从科员干起,热情满怀畅想未来,起初勤勤恳恳,口碑不错。然而,一旦踏上领导岗位,分水岭就此出现,找不到北,初心迷失在灯红酒绿和迎来送往中。有甚者,在迷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走向党和人民的对立面,沦为丧失自由的阶下囚。一些被查公职人员的轨迹,大致如此。
吴美景没逃过窠臼,他的人生“分水岭”,从当上武穴市市长开始。
1962年,吴美景出生在蕲春县桐梓乡(现合并为青石镇)一个普通的农家,父亲是村里的干部,兄弟3人,吴美景排行老二。母亲从小教育他,不该拿的东西不能拿;父亲也教育他,人要有骨气,任何时候都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从1981年参加工作担任国营林场技术员,3年后担任林业局营林股副股长,同年调到蕲春县委组织部,后又调任黄冈地委组织部,进而在省委党校、海军航空工程学院进修,报纸上公开的简历显示,吴美景在党组织的培养下,逐步成长为领导干部。在悔过书中,吴美景回忆,在未担任武穴市长、市委书记时,他是脚踏实地干事、勤勤恳恳做人、严守党纪国法。身边人也评价,吴美景未到武穴市担任市长之前,能积极严格要求自己。
1985年,时年23岁的吴美景,从蕲春县委组织部调到黄冈市委地委组织部。身边的亲朋好友几乎都认为是好事,恭喜祝贺之声不绝,唯有吴美景父亲不是很赞成,老人家反复提醒儿子:到黄冈去,虽然世面大了,但不一定是好事。一定要保持谨慎,千万不要跟钱、跟商人走得太近,千万不要贪心,千万不能做违心的事情。
一位老领导也谆谆教诲:当官别想发财,发财别当官。不要装错腰包,不要上错床。
但是到武穴担任市长后,父母和老领导朴素又蕴含智慧的金玉良言,被他抛到了脑后。权利大了、成绩多了,自我感觉良好,甚至飘了。
“我到武穴担任市长后,社会面一下打开,正面的、负面的、积极的、消极的扑面而来。由于我自身理想信念不坚定,思想上放松警惕,加上诱惑增多,我很快染上了‘贪欲病毒,廉洁从政的防线彻底垮塌。”被吞噬的吴美景,最后发展到“有钱办事,没钱别张口”。
毁于蚁穴 溃堤般臣服于贪欲
沦陷从小节失守开始。
1998年,36岁的吴美景在团风县人民政府任副县长。一个雨天,团风县某镇的某老板找到吴美景办公室,“吴县长,去年那条公路建设,多亏了您对我承建工程的支持和帮助,感谢感谢!”说完塞给他两瓶酒和1000元现金。吴美景一直推辞,但那位老板放下东西就走了。焦虑难安的吴美景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后来就想了一个“冷”办法——把那1000元钱一直放在办公室,时常看一看,告诫自己今后永远不要收别人的钱。
只不过不到几年,吴美景就忘记得一干二净。2007年上半年,也是他任武穴市长后不久,他收受了某房地产公司老板的数万元,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受大额现金。“我当时虽然推辞,但心里自认为自己该得。贪欲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合上,我逐渐迷失在金钱的世界,满眼都是钱。”吴美景在悔过书中说。
据办案人员介绍,吴美景案中被查行贿对象中,大多数是房地产、建筑等行业的商人。认为私人老板晏某讲感情、重情义、可靠可信,与他交往的20年间,晏某给他送钱送物无数次,吴美景照单全收。私人老板江某自吴美景在武穴任职,就围着吴美景转,起初送些保健品、小额美金,后来送几千美金和大额人民币,吴美景来者不拒……
“我只看到他做事细致周到讲感情,其实他是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我放下戒备,从而获取十倍百倍的回报。”回忆收钱往事,吴美景悔之莫及。
吴美景曾担任过黄冈市纪委副书记,查办过腐败案件。党的十八大以后,坚持全面从严治党,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吴美景心存侥幸,“我既不是大的‘老虎,也不是小的‘苍蝇,是个‘中间混。”他想,混几年就过去了,隐瞒到底就是胜利。
正义可能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经湖北省纪委监委审查调查,吴美景严重违反党的纪律,构成职务违法并涉嫌犯罪。今年6月,吴美景受贿案在黄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吴美景当庭认罪悔罪。
治腐先治“心” 扭住总开关方得始终
在办案人员看来,吴美景案反映了一些贪腐官员的共性,他们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幼年家境贫穷,青年好学苦干,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后来经不住“围猎”走向对立面。办案人员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心”出了问题。
少年時,“吴美景”们为了改变现状,一心一意努力学习,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工作之始也勤勉肯干,相信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相信只要脚踏实地就能一步一个台阶。此时的“心”是纯洁的,有方向且毫无杂质的。
但随着平台的提升、手中权力的增加,身边人的曲意迎合、投其所好,“心”慢慢迷失,不思进取。他们一旦体验到自己未曾体验的权力、金钱、心理、生理的快感,就千思百想,就想再次体验。“这就好比吸毒,一旦染上就戒不掉,脑袋整天想的都是怎样再体验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心里装不下其他事情,工作、学习、应当遵守的纪律法律都被抛之脑后。”办案人员说,为了体验那快感,“吴美景”们忘掉了家人朋友的殷殷期望,忘掉了领导师长的谆谆教诲,更忘掉了当初自已在党旗下庄严许下的誓言,直至身陷图圄,才悔不当初。
“我从入党到走上领导岗位这么多年,没有完整地研读过一本马列著作,没有研读过一本党的理论经典书籍,没有独立写过一篇理论文章,没有完整写过一篇工作调研报告。”“整天迎来送往,能够静下来学习文件、学习政策的时间不多,很多文件来之后翻一翻,看看标题,对上级各项政策根本没有吃透。”“到如今连用电脑打字都不会,完全靠别人帮忙,美其名曰工作忙,其实是不爱学习,不接地气的漂浮。”吴美景自述。
“如果长期没有先进的思想武装头脑,必然有杂草占领精神家园,你不去种花就必然会长出杂草。”办案人员说。
全面从严治党,治“心”先行,才能“心不动于微利之诱,目不眩于五色之惑”,办案人员表示。
记者感言:
从父母和乡亲引以为傲的“金凤凰”,到阶下囚,这样的结局令人不胜唏嘘。
著名作家柳青曾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吴美景案例,值得公职人员深思:当诱惑扑面而来,如何真正守住初心,不乱于心?如何正确处理好政商关系?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构建亲清政商关系,光明磊落与企业家交往。与企业家交往,远近得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理应是公职人员学习思考和践行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