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依玫,邹怡情,刘晓蕊
(1.北京国文琰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有限公司,北京 100192;2.北京清华同衡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北京 100192)
图1 景迈山总图(来源:张依玫绘制)
世界遗产预备项目“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以下简称景迈山)位于云南省普洱市澜沧县惠民镇,与缅甸隔山相望。遗产区包含景迈、芒景2个行政村,共11个自然村。景迈村以傣族为主,4个村寨拥有古茶林;芒景村以布朗族为主,5个村寨拥有古茶林,传统村落、古茶林、森林共同构成了景迈山的遗产要素(图1)。
作为有机演进的延续性文化景观,景迈山遗产价值在于傣族、布朗族等世居民族适应本地气候条件和地理环境,选择茶业为主要的生产方式,采用“林下茶种植”方式,在森林中间伐高大乔木为茶树营造适宜的生长环境,采集茶籽点播种植,培育出本地群体种“景迈大叶种”茶树。他们在雾线之上、茶林附近选择适宜村寨建设的场地,结合种茶制茶的生产生活方式,建造发展出体现民族特征、符合地域条件的山地聚落和干栏式民居建筑。世居民族对自然环境的改造利用活动,形成了古茶林、传统村落、森林、生态茶园、耕地和山体、河流等文化景观要素,它们在空间上呈垂直海拔分布,而文化景观特征的发展则持续演进了近千年,反映了人与自然长期和谐的互动关系,形成了相对稳定的生态人文系统。景迈山未曾中断的、悠久的、中国西南土著民族茶树资源利用的历史与传统,是世界茶文化多样性的典型代表之一,是中国乃至世界茶种植方式的早期样本,可称为茶种植的活化石[1]。商、游客不断增多,给景迈山带来了更多经济收益,村民也在不断扩大茶生产设施、扩建旅游服务设施。尤其因担心申遗会导致景迈山新建设管控的加强,村民大多希望赶在申遗成功之前完成新建设,从而使近几年景迈山新建设量急剧增加。不少传统民居被拆除,新建为采用现代材料的民房,甚至一些村落出现砍伐茶林、林地,以建设新茶厂、茶棚的行为,这些建设活动直接威胁着景迈山的遗产价值。总而言之,景迈山保护与发展当前最为突出的是“有限”的环境空间容量与村民“无限”的发展诉求所形成的矛盾。
作为活态遗产,景迈山因社会发展所带来的各种建设活动都反映了文化景观“人与自然互动关系”的有机演进过程,不能仅以所谓的“传统风貌”为标准对遗产地发展进行管控。因为整个遗产地的景观结构和景观特征都是经历了长期演进后所形成,被视为不协调因素的茶生产设施正是景迈山遗产价值和遗产特征的有机组成部分。
保护景迈山遗产价值应当尊重、理解并延续其有机演进历程,这个历程正是其遗产价值的核心,也是解决目前景迈山保护与发展矛盾的关键[2],因此具体的实操层面就不能仅停留于定性,更需要定量分析。景迈山精妙、完整的生态人文系统需要在微观的空间层面上细腻地处理文化景观要素的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平衡。同时,遗产地在发展过程中应取得动态平衡,避免决策仅考虑到单一要素的保护需求而忽略了遗产地系统整体的完整性和延续性。并且,遗产管理应保证村民参与,充分发挥乡土社会自治的能动性。本文以景迈山遗产管理实践为例,阐述对遗产地新建设的认知、评估及相应的对策,以期为活态遗产的保护管理提供一些思路和方法。
景迈山2012年列入世界遗产预备名录,2013年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5年翁基、糯岗、芒景上下寨、芒洪等村寨入选国家文物局“国保省保集中成片传统村落”试点工程,随着文物保护工作的有序开展,传统建筑的修缮已经基本完成,目前保护管理的难点,在于现代居住建筑及茶生产建筑的大量建设。
建设活动的压力首先来自于人口的增长,根据当地习俗,一般一个子女与父母同住,继承老屋负责养老,其他子女成年之后“出家”,意即分开自立门户,简称为“分户”。景迈山茶业经济发展势头良好,少数民族生育相对较多,所以近10年来景迈山的人口自然增长率高于澜沧县整体水平。根据近10年的人口自然增长率预测,景迈山分户需求在未来5年内约有138户①数据来自于《景迈山村庄规划》现状评估结论。,也就意味着需要138块新批宅基地。同时,较好的经济条件也吸引不少外地人来景迈山定居工作,人口机械增长也高于周边地区平均水平,这说明了茶业经济对人口增长的促进作用,但也带来了环境容量的压力。
茶业发展也带来了旺盛的建设需求,各村各户都在扩大茶叶加工生产的规模,建设茶(加工)厂、茶棚。较有经济实力的村民还兴建了集居住、茶叶加工、茶室、民宿接待于一体的综合性建筑,除供村民自住之外,还承担接待茶商、游客的功能。这种方式与景迈山一直以来的“坐商”传统有关。因此茶室、民宿接待功能直接影响了茶叶的销售,是村民维持生计不可缺少的内容。可以看出,所有的建设活动无不围绕村民茶产业发展诉求这一核心利益。还有少量村民开设对外营业的民宿酒店,以扩展自己的经济收入来源。
图2所示为混凝土抗压强度与相对波速和损伤度的拟合曲面,回归方程见式(5),由图2可以看出,实测数据与拟合曲面基本重合,并且拟合优度达到0.93。
然而,这些现代的居住和茶生产建筑在外观上与传统建筑有着很大的差别。传统景迈山民居为干栏式木结构民居,坡屋顶,不超过2层,面积一般在100 m2(图2)。晒茶、制茶的空间主要在民居的掌台上,或在屋旁搭建的竹木结构的小型茶棚中(图3)。而新建民居则主要为钢混结构,高度在2~3层,占地面积超过200 m2,有的甚至上千平方米(图4)。现代的茶生产建筑一般为2层,占地面积也在150 m2以上,底层以砖或水泥砌筑,用于放置制茶机器,2层是晒茶的空间,轻钢结构,以塑料瓦为顶(图5)。
图2 景迈山翁基村布朗族传统民居(来源:工作团队自摄)
图3 景迈山传统竹木结构茶棚(来源:工作团队自摄)
图4 景迈山居住、民宿、商业综合体(来源:工作团队自摄)
图5 景迈山现代茶生产建筑(来源:工作团队自摄)
面对景迈山这样有机演进的文化景观,对遗产的保护不能仅从外观风貌判断“协调”或“不协调”来评估建设活动的影响,而必须进行系统分析:这些现代建筑是否一定是遗产保护需要整治、消除的对象?正如前文提及,应当从遗产价值保护管理的角度来理解新建活动。景迈山的古茶林、传统村落的形成发展与茶叶贸易密不可分。景迈山近3万亩(1亩≈666.67 m2)面积的古茶林的形成,不可能仅仅出于自用,而是要适应外部消费市场对茶叶不断增长的需求。从对景迈山茶叶贸易线路的研究可得出,历史上景迈山属于云南茶叶贸易线路支线上的茶山,因为茶叶贸易需求发展出以茶叶种植加工为主、农耕为辅的生产生活方式;而其相对偏僻的地理区位,也使其不像西双版纳州勐腊县易武镇成为集茶山、村落、商号的茶叶贸易集散地[3]。茶业对景迈山社会发展和遗产价值形成起决定性影响。以布朗族为例,其社会和经济发展的研究显示出:茶林面积与村落发展水平之间存在直接联系,并且茶叶经济对于村落商品经济、财产观念等社会制度具有催化作用[4]。
此外,对遗产地14个村落现状评估可以得出,传统村落保存质量与其交通区位和古茶林面积有着直接关系。位于缓冲区的村落由于位置偏远,没有古茶林,主要收入来源是价格较低的生态茶,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保留的传统木结构建筑比例更高,因为有经济实力翻建新房的村民不多。而遗产区的景迈村因交通条件更为便利,拥有大坪掌、糯岗两大片古茶林,茶经济发展最早、收入水平最高,因此村民拆除传统木结构民居、新建大体量建筑和茶厂茶棚的情况也更为突出。景迈大寨、芒埂、勐本3个村寨只保留很少的传统建筑。芒景村由于位置更偏远,发展相对更滞后一些,从而村落整体保存状况最好,传统民居数量也最多。
从景迈山生存发展所依托的茶业的角度来分析,茶厂茶棚建设存在必然性,并且作为生产建筑,其首要目的也不是出于美观,而是在满足晒茶、制茶功能的同时,尽可能低成本、易维护。不同的是:过去最易得、最常见的建筑材料是木、竹、茅草等天然材料,而今天则是钢筋、混凝土、彩钢板和塑料棚;过去茶叶贸易量不大,传统民居的木掌台或者传统茶棚(面积不超过50 m2)就足以应付,而今天茶贸易量增多,茶叶加工技术的不断提高,导致茶厂茶棚的建设标准和规模也随之提高。
在承认景迈山新建活动合理性的同时,应当辩证思考一切围绕茶业发展的传统村落建设,也潜伏着伤害茶业可持续发展的一系列问题。过去景迈山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并非是经过科学量化分析后的理性选择,而是在生产力水平较低、资源较丰富条件下的自然选择和经验积累。
但在当代,对村民来说,成本最低、最易得的现代建筑材料,以及认为是自家的茶地、宅基地就可以凭己意建造的行为方式,已经对景迈山的可持续发展,包括茶业可持续发展造成威胁。例如,景迈山近年来建设无序扩张,户均宅基地面积已经超出了云南省规定,也超出国保规划规定“户均宅基地面积不得超过250 m2,户均建设用地面积不得大于120 m2”的标准。
目前各村适宜的建设用地极其有限,有些村落已经没有多余用地,就是因为村民已把未来两三代人的发展容量消耗完毕,以至于有些村民开始采取平整耕地、林地,甚至砍伐自家的古茶林等方式进行建设。所以,应当将景迈山视为一个动态发展的生态人文系统,村民对于居住、茶厂茶棚的新建需求,其实是景迈山有机演进的过程,是景迈山活态遗产价值延续的必然,建设活动不应成为遗产保护的对立面,但是应当管控可能对遗产价值造成损害的建设活动,实现保护与发展的协调共赢。
在景迈山遗产保护管理实践中,尝试建立更为科学、合理的方式来评估景迈山建设活动,从而平衡遗产保护、产业发展等各种权利诉求。景观“风貌”考量之外,更应该关注的问题是这些建设背后的发展方式是否可持续,是否延续了景迈山的人地关系,未来应当如何实现发展?
工作团队通过分析景迈山建设的“供给”与“需求”来确定其对生态系统的影响。供给即景迈山在不破坏环境平衡的情况下究竟还能提供多少建设空间;需求即村民到底有多少建设的需求,其中多少是合理的、应该予以满足的,又有多少是超出法律规章和环境容量限制,不能无限制满足的。
首先分析景迈山的合理环境容量,山上允许建设的边界应该保证以古茶林为核心的生态系统平衡不被改变,因此建设发展不能占用古茶林、防护森林。建设用地工程条件应该适宜,坡度不能过大,离村落已有建设范围距离不能过远。以芒景上寨为例,在叠加土地利用性质、坡度、坡向等信息后,除去古茶林、森林、坡度较大的地块,与建成区距离过远、与重要景观节点形成明显对视关系的地块,可供建设发展的用地范围仅剩村落西北角已经平整出来、现状为耕地的0.6 hm2土地,仅能满足近期分户需求。其他村寨有的已再无可建设空间,有的略微宽裕,但整体来看,环境容量已基本饱和,不能再以目前的方式继续建设。
工作团队对于村民提出的分户需求进行分析,将每家每户的人口、年龄、现有宅基地数量和面积进行了逐一核对,发现大部分提出分户要求的村民,其宅基地面积、建筑数量和居住面积已经超出了规定标准,按照国保规划要求不应新批宅基地。
以芒景上寨为例,在提出分户的20多户中,经过核对只有9户存在实际急迫的分户需求。对于村民提出的建设茶厂茶棚的需求,工作团队对茶业经济进行了进一步分析。古茶林作为不可再生资源,要长成新的古茶林至少需要100年以上的时间累积,而且应当是在天然林下适宜种植茶树的地方;而景迈山经过多年的开发已经不具备这样的环境条件,因此古茶林的面积不可能再增加。同时,国保规划明确要求禁止过度采摘茶叶,避免造成古茶树的衰弱或死亡,因此古树茶产量也不可能出现大幅度的增长。现有的茶生产扩建需求主要来自于生态茶园开辟所增加的产量。2014—2018年间,景迈山生态茶园面积更是以每年2 000亩左右的速度增长②根据2014—2018年惠民镇芒景村、景迈村统计数据计算得出。。生态茶园的开辟意味着对林地、耕地的侵占,将对景迈山文化景观的土地用地结构、景观特征和古茶林生态平衡③古茶林生态系统不仅限于古茶林范围,其周边森林也是古茶林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尤其森林中的有益昆虫、鸟类为古茶林病害防治提供了保障。因为茶树是异交植物,古茶林外的森林起到古茶林与生态茶园隔离的作用,保证了景迈本地群体种茶树的稳定遗传。造成破坏,因而国保规划规定山上的生态茶园面积不应扩大。由此认为,茶厂茶棚扩建需求必须受到严格管控。同时还分析了茶业发展与社会公平性的影响:已有较大生产空间的农户,不仅可以加工自家茶林的茶叶,还可以牵头办合作社或大型茶厂进行制作加工,从而赚得更多利润;而没有茶棚的农户,则只能向合作社和茶厂交鲜叶。因此对于一些没有茶棚的村民来说,这一建设需求意味着发展权,应当予以尊重和支持。
通过以上分析可得出遗产保护管理的策略:①有限的建设发展用地应当仅用于解决近期合理的分户需求,已有宅基地面积、建筑面积超过国保规划规定标准的不应批划新的宅基地,可以通过“分户不分宅”的方式在现有宅基地内解决;②符合规划要求允许建设的户主,可以建设占地面积不大于120 m2的2层自宅和不超过50 m2的小型茶棚,满足基本的生产生活需求,且不允许用于建设茶厂;③占用茶林、林地、基本农田和损害传统村落价值载体的建筑必须拆除,经过评估予以保留的现代建筑,包括茶厂茶棚和综合性建筑,可由村民自主进行风貌改造和性能提升;④遗产区内茶棚茶厂面积不允许继续扩大,占地面积过大、建筑体量超大的情况,可以通过土地利用性质置换、建筑功能置换、缩小建筑体量等多种手段,综合予以管控处理;⑤所有超出遗产区环境容量的产业(包括茶业、旅游业、商业)建设发展需求,一律向遗产区外转移,以空间换时间,以满足未来社会发展需求。
在景迈山的保护管理中,意识到村民各项诉求,以权利公平、可持续发展的视角评估这些诉求,并制定相应的规划对策仅仅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要将遗产地社区的知情权、发展权、参与权、决策权与管理体制相结合,使对这些问题的关注成为保护管理过程的一部分,而非仅仅将其视为规划评估过程中一次性的思考与分析。因此试图通过《景迈山建设活动导则》,将保护的目标从静态的“风貌整治”转变为动态的“管理变化”;将保护的主体由“专家主导”转变为“村民自主”。专家的角色从知识的权威变为辅助者,为村民提供科学分析的工具和不同方案的比较,同时帮助村民建立作出合理且负责的选择和承担相应结果的能力。
以茶棚改造提升为例,茶棚外观形态其实是现阶段村民生活水平、经济水平和审美水平的真实表达。一些经济条件较好的村民,使用价格更高的钢材、玻璃,或者请专业的建筑师设计,建成的茶棚效果更为美观;经济水平一般的村民,茶棚建设的经济性比美观性更是决定性因素。因此工作团队通过“微改造”的手法,尽可能减少村民损失,降低建设成本,为村民提供改造提升的各种可能性。村内常能观察到村民根据自家需求和环境条件因形就势的改造建设,这才是景迈山真实的生活面貌,是单个设计师无法达到的适宜、活泼、丰富的建成效果。所以,科学的遗产保护管理应当为村民提供合理的管控引导,同时予以其自主发挥的空间,让景迈山建设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而演变,这也是遗产地“活态”的体现。
在现代建筑的改造中,采用景迈山传统文化的基因来修复现代建筑文脉“断裂”和文化特征的“变异”,通过对全山各个村落和民族的调查,梳理、提取出具有景迈山地域、民族特色的传统建筑元素,在不违背现代建筑的材料、结构、施工逻辑下,借鉴传统建造手法、运用传统建筑元素,以形成现代建筑与历史、与传统、与自然的对话,在建筑层面上实现景迈山的有机演进。例如,对于现代的“方盒子”建筑,通过增加腰檐、环廊、门廊、屋顶等方式,使其更好地融入周边环境(图6)。这不仅是对传统干栏式建筑形式的模仿,也更适应景迈山高温多雨日照强烈的气候特点,延续景迈山人居环境调适自然环境的传统建造逻辑。
图6 《景迈山建设活动导则》部分内容(来源:工作团队自制)
景迈山14个传统村落都位于保护范围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第十七条规定④“文物保护单位的保护范围内不得进行其他建设工程或者爆破、钻探、挖掘等作业。但是,因特殊情况需要在文物保护单位的保护范围内进行其他建设工程或者爆破、钻探、挖掘等作业的,必须保证文物保护单位的安全,并经核定公布该文物保护单位的人民政府批准,在批准前应当征得上一级人民政府文物行政部门同意;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保护范围内进行其他建设工程或者爆破、钻探、挖掘等作业的,必须经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批准,在批准前应当征得国务院文物行政部门同意。”,6 000多位村民的建设活动都需经过文物主管部门和城乡建设部门的层层审批。如果以一事一议的方式实施,不论对行政主管部门还是村民都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和时间成本、沟通成本。过去几年,一方面,由于景迈山管理机构和管理制度尚不完善,许多村民的新建、维修、改造房屋的需求往往不能得到及时批复,而景迈山主要依靠茶业,茶叶的采摘制作对时间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所以对村民的日常生产生活造成了不小影响;另一方面,建设项目的审批常由不同人员经手,要在短时间内理解景迈山遗产价值,对景迈山现状全面深入了解,且对建设方案有合理判断,对审批者而言也是一项不小的挑战。因此,在现有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的框架下,需要根据乡村生活的实际,对景迈山建设活动的管理流程和审批标准予以优化调整。
例如,为了保障村民的发展权,又避免无序建设损害遗产价值,明确规定了村民可以自主实施的工程类型(表1、表2),针对村民私人产权的建筑按照对象类型,简化审批程序,加强村组集体和管理机构对村民建设的管理,编制申请表格样式,使村民清楚了解可以自主实施哪些建设,其审批程序和审批条件是什么(图7)。对于村民特别关心的建筑、茶棚的改造都绘制了3D模型,便于村民直接理解运用,并在导则附录“元素库”收集整理景迈山传统建筑做法和样式,村民在申请和实施建设项目时可以借鉴。通过本地文化基因解决现代与过去协调对话的方式,既是团队一直秉承“向乡土学习”理念的贯彻,也唤起村民对自身文化传统价值的认同和欣赏,而且村民非常熟悉这些文化元素,具备灵活运用的条件。同样,导则也明确了遗产管理机构和相关部门的审批、管理、监督职能,管理部门通过导则可以直接判定申请的建设项目是否符合遗产保护要求。通过导则使用,希望提高村民对遗产保护管理的认知,提高地方遗产管理的决策水平和效率,让村民掌握一定的自主权,切实做到社区参与遗产保护管理,建立遗产地可持续且高效的日常管理机制。
表1 建设活动类型及实施主体(来源:《景迈山建设活动导则》)
景迈山的保护工作仍在进行中,现代建筑建设引导中已经有了不少改造效果较好的案例。景迈山村民也在与专家、管理局不断的讨论、协商中,逐渐具备了自主改造的能力与创造力。例如,芒景上寨某户村民模仿传统民居样式,用木料、透明板材改造茶棚,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在实践中,遗产保护技术人员也在不断完善对景迈山、对遗产保护的理解。遗产保护管理决策不仅是单纯的技术决策,也是一个社会决策的过程:谁能够参与讨论,谁又被排除在外,哪些权利得到了保障,哪些权利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都是需要权衡、考量的重要内容。而遗产保护的目的,也不仅是维护或恢复特定的“风貌”,而应着眼于遗产保护对于遗产地社会、经济、文化可持续发展的作用。正因如此,遗产保护者需要与地方、与社区和其他领域专业人士合作,回应遗产保护管理的现实需要,主动拓展保护工作的外延,思考遗产地可持续发展所依托的文化观念、经济制度等背景因素,掌握更多的理论工具,探索可实施的工作方法,下沉到遗产地协助社区和管理机构进行遗产管理。相应的角色定位也应由权威“专家”转变为帮助者,帮助社区真正成为遗产保护管理的主体,除了提供技术方案和咨询意见,还应有意识协调各方利益、平衡各方诉求,推动遗产保护管理的决策过程向更为公平、合理、科学、有效的方向发展。
(注:本文部分内容于2019年中欧乡土遗产论坛上发表,并首刊于《住区》杂志:张依玫.何为活态? 如何演进?—景迈山村庄规划的思考[J].住区,2020(Z1):116-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