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城

范锡林

“啊，这么多钟！”

凡是头一回来到这座小城的人，一进城，没有一个不发出这样的惊叹。

走在用鹅卵石铺成的洁净的街道上，人们时不时就可以看到一座弯弯如月的小桥，或者是一座缠绕着藤蔓的凉亭，或者是一股水花四溅的喷泉。

街的两边是一幢幢清雅别致的小楼房，小楼房掩映在开满玉兰花的绿树丛中。这儿真是一个如仙境、如童话般的好地方啊！

每一幢小楼房的屋顶上，无一例外地都嵌着一座时钟。每一座时钟的色彩、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圆圆的钟面，白色的底子上有粗大的黑色指针和做得很精致的黑色刻度。

每一座钟都在不知疲倦地嘀嗒嘀嗒走着，所以，这座小城的名字就叫“干钟城”。当然，如果你仔细数一数的话，你会发现，这整座城里可不止一千座钟呢！

然而，当你抬头望去，满眼都是这些时钟，它们如同许许多多睁得大大的眼睛，让你很快就会感到一阵迷糊，再就是脑瓜发涨、眼睛发花。

这并不是因为这些钟有什么魔法，而是因为，你会发现这里的每一座时钟上标出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

一位外地的客人来到这座小城时，恰好他戴的表停了。他抬头看，这边楼房上的钟是十点五十分，那边楼房上的钟是九点零八分，再远一点的楼房上的钟则是三点四十分。这些钟都没有停，都在一本正经地走着，那么，现在到底该是几点钟呢？

他很有礼貌地向一位走在路上的本地人请教：“请问，先生，现在到底是几点钟呢？”

那人也很客气地笑着说：“请跟我来，我会告诉你的。”

外来客跟着他走去。走啊，走啊，走到一个拐弯处，那人指着一幢粉黄色的楼房顶上的钟说：“看见了吧，现在应该是十一点十五分。”

外来客感到惊疑：“那为什么别的钟都不准确，只有这一处的钟是准确的呢？”

那人答道：“因为这是我家的钟，我家的钟当然是准确的。也只有我家的钟，才是准确的。”

说完，那人走进粉黄色的小楼里去了。

那么，此刻到底是不是十一点十五分呢？这……只有天晓得了。

在这座城里，因为每一户人家都认为只有自己家的钟才是准确的，别人家的钟都是不准确的，所以，这座城里的每一座钟上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

当然，在这里，每一户人家也只依照自己家的钟上的时间行事。

譬如，哥哥请弟弟吃饭，哥哥说：“明天十二点到我家来吃饺子，别忘了！”

而弟弟呢，他在自己家的钟快到十二点时才出门，走过一条街来到哥哥家时，哥哥家的钟已经指到“三点”了。

哥哥很生气地说：“我说的十二点，是我家钟上的十二点，你怎么能依你家的钟呢？你家的钟是不准的！”

弟弟则不服气地说：“你家的钟才是不准的呢！瞧，我家的钟指到八点时，就正好是阳光明媚的早晨，一点也没错吧？可你家的钟指到八点时，外面黑咕隆咚，天还没亮呢！这怎么能说你家的钟时间准、我家的钟时间不准呢！”

哥哥反驳道：“错，你说的那是冬天。夏天呢，我家的钟指到八点时，就是标准的大清早，而你家的钟指到八点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兄弟俩谁也不服谁，最后，这一顿饺子也就没吃成。

有一天，传来一个消息：邻近城市有个野心勃勃的独眼总督，眼红这座小城的美丽和富裕，带了一支军队要来攻占这座小城。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小城的人都很震惊，也很气愤。他们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议论纷纷：咱们过得好好的，没招谁，又没惹谁，凭什么要来欺负咱们！

小城里一位年纪最大的白胡子长者便向广场上的人们呼吁：

“我们要保卫我们的城市，不能任凭他们来逞凶！”

“对，我们要抵抗，要战斗！”大伙儿一致同意。

“明天上午六点整，全体市民带着武器到这里集合，一起到城外去抗击外来的入侵者！”长者建议。

然而，第二天，当长者带着家里的子弟们来到广场时，却发现广场上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人。

原来，长者说的是自己家里钟上的六点整，而其他人呢，却都是依照他们家里钟上的六点整。有的人早来了，一看广场上没人，便认定别人都不想来，一气之下便掉头回去了。

而此时，那个独眼总督带着他的军队长驱直入，占领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他们在城中央建起一座全城最高的楼房作为总督府，并下令从今以后，这座城市只需要一座钟，其他钟都要拆掉。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有一天，当总督府楼上的那个钟指向六点整时，整个小城的人突然一下子全拥了出来，手里拿着各种武器，把总督府紧紧地包围起来。随着惊天动地的呐喊，人们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冲进了总督府。没等独眼总督从床上爬起来，也没等独眼总督的军队赶过来，他便成了千钟城的俘虏。

可是，这个独眼总督并没有死心，他咬牙切齿地还想卷土重来。于是，过了些日子，独眼总督就派了一位精明能干的暗探，名叫丝瓜筋，让他到千钟城去打探一下情况，准备再次发兵进攻千钟城。

几天之后，丝瓜筋带来消息，千钟城里的每一户人家，又都重新装上了钟。不过这一回，他们装的钟与从前不一样了。现在，每一户人家装的新钟的样式、色彩都是各不相同的。

听到这里，独眼总督狂笑道：“哈哈，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好看也没用，到时候，我一声令下，他们全得拆掉。”

“还有一样与从前不同，这一回，我看到，那座城里的上千座鐘都走得一模一样，指着同一个时间，可以说，没有一座钟差一秒！”丝瓜筋说道。

“真的吗？”独眼总督脸色大变。

“真的，千真万确！”丝瓜筋十分肯定地回答。

听了这话，独眼总督半晌没作声。最后，他只好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无论如何也别想打赢他们，更别想攻进那座城了。”

从那以后，千钟城还是千钟城，但更加美丽，更加安宁，再也没有谁敢欺负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