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邻居

□周一海

九年前父母在市区的老宅拆迁后，考虑到二老的身体状况，我们为他们在一个安置小区买了一套现房。

安置小区在一般人想象中房屋结构、质量和户型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住在小区里的大多数是周边的失地农民，与上班族比较在生活习惯上存在着差异，我们当时也捏着一把汗。没想到，母亲天生是个自来熟，她住进小区不久就和邻居们相处得热热闹闹，不分彼此了。她不会微信，不会上网，甚至有的人家电话号码她都没有，但凭着天天见面彼此聊天打招呼的交情，她完全靠刷脸，让上百户邻居在心里有个大概，偶尔电路短路、水管漏水，招呼一下，小区里的邻居就伸手相助分秒解决了。

就说母亲对门的103室一家吧。这对中年夫妻和20多岁的儿子住在一起。中年人和老年人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也会有代沟，但他们和母亲却相处得亲如一家。两年前父亲去世后，突然孤单的母亲执拗地坚持要一个人守着家。说来惭愧，我们的住处离母亲有十多千米的路程，手头有工作只能隔三差五回去陪陪她，更多的时候母亲全靠邻居们照顾。103室的女主人晚饭后散步的规律随之打破了，灯光下她自带水杯自带鞋套陪母亲聊天，她把手机里的趣事、电视里的新闻以及小区里、单位里发生的事情都说给母亲听，小心地绕过心理暗礁逗她开心。有时母亲白天累了晚上早早睡觉，对门的夫妻就不放心了，女主人不忍心敲门，常常在楼下围着母亲的屋子前前后后转悠着看灯光，如果看见母亲卧室里亮着小夜灯，电视里有声音，她就放心了。有时，她听不到母亲的动静，电话也打不通，就会打电话给我，询问母亲的去向。

103室女主人的娘家有一片茶园，春天新采的茶叶她总惦记着带点回来送给母亲尝尝鲜，而母亲实在过意不去也总是把家里最好的水果点心和她分享。考虑到上班族买菜都是忙里偷闲，来去匆匆，免不了在鱼和肉下锅了才想起来葱蒜没有了，母亲总会在每周一到菜场帮楼上每家每户买好生姜和大葱，一家一份挂在楼梯口，大家也习惯了上楼时顺手拿一份。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隔壁楼栋有几户人家和母亲年龄相仿，她们对母亲的关照也是无微不至。一位姓季的阿姨是个种地高手，她打理的菜园沟壑泾渭分明，四季如春。母亲挨着她家有片花园，因为不会打理，荒芜了很久。季阿姨主动帮母亲打理，撒下荠菜、马兰头等种子，辛勤耕耘，于是就有了夏天的苋菜、空心菜、鸡毛菜，秋天的菠菜、秋葵和丝瓜。春播秋种，小小的菜园里洒下了汗水，播种着友情。几年间，母亲的小菜园生机勃勃，两位银发老人形影不离，感情与日俱增，俨然一对好姐妹。

杨奶奶是一位子孙满堂的幸福老人，她和家人喜欢煮菜粥，每次煮菜粥，杨奶奶都会嘱咐家人多煮一点，给母亲捎上一碗。

前几天母亲住院做小手术，谁知道偏偏车库水管老化破裂，大水淹没了车库。邻居们一边打电话给我，一边帮忙朝外面排水。不巧路上堵车，等我赶到时邻居们一个个裤腿都湿透了，为了排水晚饭也没有吃。事后她们不仅没有让我们赔损失，为了不让母亲担心还默契地隐瞒了淹水的事。

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挂念她的小菜园子，一再叮嘱我去浇水。但这活却被邻居们揽去了。她们给我留言让我好好照顾母亲，说园子有她们。

母亲感动于亲如手足的邻里情长，她铭记邻居们的滴水之恩，常常在大家偶有小恙或者家有喜事的时候悄悄地随上一份心意。而这些几代人都与土地打交道的朴实的农民，也用她们的方式回报母亲。于是，母亲的家门口常常有不知名的邻居送来的绿色蔬菜，门把手上常常挂着邻居烙的菜饼、钓的野生鱼。有了这些可爱的邻居们，母亲独居却一点也不寂寞。母亲喜欢这些说话大嗓门心底无私的邻居们，她说这里就连空气都充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