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洋
同学们、家长朋友们、老师们: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从大历史的角度来看,我们无疑处于一个伟大的时代。中华文明自宋代达到顶峰之后,停滞达千年之久,直到新中国成立,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得以重新上路。在未来的三十年里,我们将为重回世界文明之巅发起最后的冲刺。从1840年算起,以200年的时间实现现代化,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有着五千年文明的大国而言,注定将是一项伟大的成就。
然而,历史进程不是线性的;对于身处其中的当事者来说,体会更多的往往不是“进步”,而是停滞、甚至倒退。我们能够感知的,多半是各种各样的焦虑和日常的琐碎:升学、找工作、找爱人、找投资、找房子、还贷款,还有各种各样无休止的柴米油盐。在更高的层面,我们还要面对个体在社会和历史面前的无力感。
这就引出了我今天要和同学们分享的话题:我们要以什么样的人生态度,去战胜生活的琐碎和不断袭来的挫败感?我想以大学时代对我影响很大的一本小书《六人》来开始我的分享。这本书借助六个文学著作中的人物,讲述了六种人生态度。作者德鲁多尔夫·洛克尔把这六种人生态度比作人生的六个篇章,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人生的交响乐。
第一个人物是浮士德。歌德笔下的浮士德,曾经尝试各种人生路径,最终回归理性,把探究终极真理作为人生的目标。作为北大人,追求真理,是北大人永不磨灭的印记。
然而,人生不止是对真理的追求;亲情、友情、爱情,青山好水,人间词话,都值得我们去追求、去欣赏。书中的第二个人物——唐·璜,把这类感官享受做到了极致。对他而言,“一切真理只不过是官能的陶醉,而一切陶醉也只是一个梦。”可是,梦总有醒的时候。老将至,唐·璜在镜子里发现自己两鬓飘白,不禁对自己虚浮的一生产生怀疑。人间的享受,最好是当作奋斗的副产品,而不是追求的目标;所谓“佛性”,所谓“仙风道骨”,要么是附庸风雅之举,要么是自甘平庸的借口。
在追求真理和享受人生之间,我们经常会有彷徨的时刻。当今的年轻一代,生活无忧,选择更多,却更容易犯选择艰难症,哈姆雷特的选择是走向虚无。对他而言,“人生的目的不过是死亡而已,因为,在这世界里生存的一切都会像尘土一样被时间的气息渐渐吹走。治愈哈姆雷特似的彷徨癥的最佳选择,是做唐·吉诃德。这个中世纪的骑士鲁莽、笨拙,往往事与愿违,但他用行动冲毁任何对人生的怀疑。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出发去解放人类,把人类从历代相传的苦难中解救出来。”人们说他是疯子,“他那些古怪的行动常常引他们开心,他们拿自己的行为跟这个傻瓜的幻想相比较,更觉得自己的行为合理了。” 理想主义者总是孤独的,把理想付诸现实,更会激起世人的反抗。
因而,我们常常纠结于宏大叙事和小我之间,就像书中的第五个人物梅达尔都斯和第六个人物阿夫特尔丁根之间的对立那样:梅达尔都斯对人类深怀慈悲之心,而阿夫特尔丁根总是在万物之中只看见自我。
六个人的追求,是人生的六个面向。理性和享乐,犹豫和果敢,悲天悯人和自我陶醉,这看似一对对的矛盾,却无不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在浩渺的宇宙之间,人类的诞生纯属偶然。宇宙有自己的生灭规律,却让人拥有了反躬自问的自觉,让人不得不面对万物生灭与永恒之间的痛苦,于是,我们就会彷徨,就会在大我与小我之间挣扎。
我要说,如果同学们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就做个唐·吉诃德吧!没错,唐·吉诃德显得鲁莽、笨拙,总是被人嘲笑。但是,他乐观,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他坚韧,像勇士一样勇往直前;他敢于和大风车交锋,哪怕下场是头破血流!
当今的中国,充斥着无脑的快乐和人云亦云的所谓“醒世危言”,独独缺少的,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的勇士。这恰恰折射出北大的可贵——在这里,同学们学会了独立思考,学会了以批判的眼光看世界。希望同学们在迈出校门之后,不忘在北大许下的诺言,做一个社会的批评者,做一个推动中国进步的人。
(编辑:王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