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赓三次入朝记

★尹家民

1951年秋，朝鲜战争期间，中朝将领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门外合影。左起：刘京珠、朴一禹、金日成、彭德怀、陈赓、甘泗淇

第一次入朝：主动请缨

抗美援朝战争打响后的1950年11月1日，陈赓辞别胡志明主席，从越南高平启程回国。回国途中，陈赓主动向毛泽东请缨：赴朝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他的请求得到毛泽东批准。11月29日，陈赓到达北京。他向毛泽东和其他中央领导汇报了在越期间的工作后，马不停蹄，经由沈阳前往朝鲜战场。

陈赓于1951年1月23日抵达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面见了彭德怀。

彭德怀对陈赓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召开中朝军队高级干部联席会议，你可以参加这次会议，了解各方面的情况。”

1月25日，会议如期举行。陈赓认真听了彭德怀《三个战役的总结和今后的任务》的报告及其他人的发言，深受启发。

开完会，他到前线去看了几支部队，还在第九兵团司令部住了几天。在朝鲜前线和后方兜了一大圈之后，他搭乘火车返回祖国东北。1951年1月25日至2月16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四次战役第一阶段虽取得歼敌2.2万余人的胜利，但因砥平里战斗失利，战役反击不顺利，战略预备队未能赶到，不能扩大战果。2月19日，彭德怀专程回国，向毛泽东汇报朝鲜战况和请求援兵。

彭德怀向毛泽东汇报说：“坚持两个月没有问题。国内第二批入朝部队要尽快拉上去，早作准备。现在只有十九兵团已开过安东，还有宋时轮的九兵团在朝鲜休整后可参加春季攻势，这样第二批参战部队只有6个军，兵力不够。我建议尽快让新组建的、陈赓指挥的三兵团开上去，其他如杨成武和董其武兵团也要抓紧准备出国作战。”毛泽东表示同意。

4月25日，陈赓被正式任命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员兼政委。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准备动身入朝的前两天，陈赓因为在越南工作期间条件艰苦，又过于劳累，回国后未曾休息又去了一趟朝鲜前线，左小腿突然剧烈地肿痛起来，以至于不能行走。经医生确诊，他患上了左脚裸关节创伤性关节炎，必须治好才能行动。于是，他留在北京治伤，直到这年6月，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结束的时候，仍不能行动。

第二次入朝：为彭德怀“灭火”

1951年8月17日，腿伤稍有好转的陈赓经由沈阳、丹东乘车，第二次入朝，于8月22日抵达三兵团司令部驻地大水洞。当他了解到三兵团六十军一八〇师在战斗中失利受损的情况后，当天就让参谋通知兵团和各军负责同志晚上开会，详细剖析六十军一八〇师失利受损的具体原因。

会上，六十军军长韦杰声音沙哑，逐字逐句地报告当时敌我双方的情况：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结束的时候，我三兵团在转移中电台遭受空袭，中断指挥三天，致使六十军一八〇师与上级失去联络，遭到美军骑兵第一师的包围。

“后来呢？”陈赓问。

“……由于力量悬殊，3000人被围，缴了械。”

“主要是通信联络的问题！”一位副军长补充道。

“我看原因不止这些。”陈赓看了看大家，“关键是这个师的师长没有坚决率领全师突围，临阵犹豫，以致耽误了战机，其实是完全可以突围出来的。”

不久，彭德怀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所在地空寺洞主持召开军长及以上干部会议。各兵团的领导和军长相继到了。陈赓也到了，但三兵团前一时期的主要负责人王近山副司令员却没有到。同志们议论纷纷，猜想三兵团六十军一八〇师遭受严重损失，彭德怀一定会找王近山算账，因此估计他不敢来开会。

会议开始前，彭德怀扫视了一遍全场，见在座的有三兵团政治部主任刘有光，第一句话就问他：“近山同志怎么没来？”

刘有光答道：“他……一八〇师没打好，他不敢来见你……”

彭德怀道：“开会是研究经验教训，一八〇师受损失，我也有责任嘛！我们主要不是追查责任，更重要的是找一找教训，让我们更聪明些。”听了彭德怀的话，人们紧张的心弦松了下来。但彭德怀的严厉是出名的，他绝不会放过任何的失职。

会议开始后，当彭德怀总结到第五次战役的经验教训，讲到一八〇师的情况时，当着那么多军级以上干部的面，把六十军军长韦杰叫了起来，问道：“韦杰，你们那个一八〇师，是可以突围的嘛！你们为什么说他们被包围了？他们并没有被包围，敌人只是跑到他们前面去了。白天冲不过去，晚上还是我们的天下嘛！后面没有敌人，中间也没有敌人，晚上完全可以过去嘛！为什么要说被包围了？哪有这样一遇到敌人堵截就把电台砸掉、把密码本烧掉的？”

韦杰低头不语。

彭德怀火气上来了，追问道：“你这个韦杰,军长怎么当的？命令部队撤退时，你们就是照转电报，为什么不安排好？”

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除了彭德怀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声音。韦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他知道，现在任何辩解都无济于事，而且说什么都可能是火上浇油，于是闷声不响。可彭德怀就是不喜欢一声不吭的，见韦杰不答话，他满眼冒火，发作得更加厉害。

这时，中国人民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担心韦杰受不了，有些着急，找另一位副司令员洪学智商量，问：“怎么办？”

洪学智也很着急，想上去劝一下，但又怕他一劝彭德怀火气更大。这时，他们看见陈赓坐在门口,就对陈赓说：“陈司令，你说说吧！”因为他们都知道，陈赓资格老，他讲话，彭德怀不会发火。陈赓反应极快，未加思索，站起来对彭德怀说：“老总，该吃饭了，肚子都咕咕叫了……”

彭德怀听了陈赓的话，碍着他的面子，不好再说什么，看了看表，停了一会说：“好，吃饭。”

彭德怀一场雷霆怒之火被陈赓一句话熄灭了。

说老实话，在这种场合，只有陈赓敢这么做。

王近山是连毛泽东都开玩笑称其为“王疯子”的著名战将，写过无数次战报，可那都是胜利的捷报，这次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写失利检讨，他内心的痛苦难以用语言表达。

这天，他正在写检讨。不知什么时候，陈赓悄悄地走近了他。

陈赓综合国内军委一些领导和彭德怀司令员的说法，开诚布公地说：“近山啊，这次朝鲜回撤失利，主要是指挥不当。彭老总已经替你承担了责任，你要深刻地想一想。现在作战的对象变了，光靠死打硬拼不行，要注意总结新经验……”

“我接受你的批评，可我哪有脸面对彭老总呢？他肯定……”王近山犯起愁来。

“你可以这样嘛！”陈赓给他出主意，“你怕见彭老总，你可以到北京直接找毛主席请罪，同时把检讨交给彭老总嘛。”

“对，我负荆请罪！”直筒子性格的王近山又高兴起来，“还是老领导办法多！”

第三次入朝：造“地下长城”

1952年2月下旬，陈赓回国。3月下旬，他奉命第三次入朝。这次，是因为彭徳怀身体欠佳，中央军委命令他去接替彭德怀以让其回国治病。

陈赓（资料图）

3月31日黄昏，陈赓到达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当晚即向彭德怀转达了毛泽东促其尽快回国治病的意见。彭德怀则认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回国恐怕要到5月份。由于中共中央不断催促，彭德怀只好决定4月7日启程回国。此后，彭德怀的一切职务均由陈赓代理。在事情交代完后，彭德怀对陈赓谈了他考虑的最后一个重要问题：“如果停战实现，我预想以邓华为志愿军司令员，甘泗淇为政委，杨得志为副司令员。但如果要打下去，你就出任司令员。”对于这个意见，陈赓当然不能说什么。因为彭德怀知道，如果停战不打了，国内会有更重要的任务等待着陈赓去负责。

4月8日，陈赓主持召开中国人民志愿军党委会，研究确定彭德怀走后的班子成员分工：陈赓抓全局；副政委甘泗淇主管党务、干部和政治思想工作；副司令员宋时轮主管作战、训练及炮兵；代理参谋长张文舟主管后勤、运输及装甲兵；副参谋长王政柱主管司令部及直属队。此时,邓华副司令员在国内治病，5月31日他才回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

当时美军自恃装备的优势，在我方阵地和后方倾泻了大量的炸弹和炮弹。到处是冒烟的村庄、城镇和燃烧的山林。为了对抗敌人，我军指战员们起初在阵地前沿山上挖“猫耳洞”，后又把两个相邻的“猫耳洞”在内部连接起来，形成一个马蹄形的小坑道，当对方炮火袭击时，除少数哨兵监视敌方外，其他人可以进入这种小坑道，避开敌方火力杀伤。当敌军逼近我方阵地前沿，敌军炮火向我纵深延伸时，战士们便从坑道中一跃而起，展开近战，打退敌人的进攻。

陈赓对指战员们的发明创造十分赞同，并由此受到启发，决定将挖“猫耳洞”发展成挖地下坑道，先在三兵团十二军试点，然后全面推广。

在暮色的掩护下，十二军阵地上一片锹镐的响声。陈赓在师长们的陪同下，顺交通壕走着，一面检查挖坑道的进度，一面询问情况。“司令员，能不能拨点炸药给我们，用锹镐太慢了。”有师长请求道。

“行，再调拨一些打炮眼的工具给你们。”陈赓显得很高兴，猫腰钻进一条甬道。甬道有10米长，壁上还削了个龛台，点着几支蜡烛照明。地上铺着柴草，放着背包，再往里是弹药和武器。师长介绍说：“这是屯兵洞。上一次防御战斗，他们在这个洞里守了10昼夜，敌人又放毒，又喷火，最后急得在头顶上挖洞，结果都失败了。”

陈赓点点头，问：“这是谁的发明？”

“我们三连长。”一位师长指了指人堆里一个憨厚的汉子。汉子腼腆地说：“我是从京郊焦庄户来的，打日本侵略者那会儿，我们民兵挖过这玩意。”

陈赓笑得眯着眼说：“怪不得。打败日本鬼子的英雄又来征服美国鬼子啦！”他又转过身对那位师长说，“好好总结一下。不久我们要专门召开会议，把你们的体会拿去交流交流。”

4月底，陈赓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召开了各军参谋长会议，解决有关坑道作战的战术问题和挖掘技术问题等。陈赓在会议上讲了话，号召各部队把坑道和野战工事结合起来，形成完整的防御进攻体系。5月1日，他又在相关讨论的最后一次会议上做了总结。他说：“敌人占有装备、火力、技术的优势，但他们的进攻却被我们顶住了。他们也被迫构筑工事，与我们对峙。今后作战的主要特点，是双方对峙的阵地战。敌人还有力量发动局部的进攻，我们的对策是：以坑道为依托，调动炮火集中对付进攻的敌人，同时在其他阵地上对敌发动小型出击，以分散敌人的兵力、炮火，破坏他们的进攻。”陈赓等人的意见，很快得到了毛泽东的赞许：能不能守，这个问题也解决了。办法是钻洞子。

在各部队的努力下，我军挖坑道进展顺利。在以后的战斗中，我军坑道战给了敌人沉重的打击。

美军指挥官懊丧地表示：共产党中国不是在打仗，而是在修地下长城！到朝鲜停战为止，中国人民志愿军构筑的大小坑道总长1290余公里，约等于中国从连云港到西安间的一条石质隧道；他们挖的战壕和交通壕共长6240公里，比万里长城还长。全部工程可用1立方米的土墙环绕地球一周半。它的确是战争史上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