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盎双红鱼记

琉璃为盎②如珠，形可径寸，注水焉，畜小红鱼一双，悬于庭际。水与琉璃一色，其于空虚，亦复一色。鱼视之，不知其几何③水。鱼因琉璃得影，近或小，远或大，以其形圓，故影或互见而交出。鱼触而相戏，又不知其几何鱼。人视鱼如交游于空虚，又不知其为影为鱼。人乐也，鱼安所得乐？鱼之水仅可以寸，并以身人焉，而以为人玩，鱼则何乐？是乌④知其不然？鱼不知其几何水，触而宛转，动而不已，与影相戏，近而复远，又不知其几何鱼。鱼故甚乐如江湖矣。

故夫人之生仅可百年，而读书挟策⑤，以图未然之富贵;为诗赋、弄笔墨，以求传其名;又进焉而建立功德，以与⑥乎古者圣贤之列。能者为之，不能者强而不息：穷焉而自以为可通，幻焉而自以为真得，困顿焉而自以为犹多余地，渺小焉而自以为甚尊且大。夫人之游于世中，何必其不然？而亦何必其然？

崇祯岁壬午⑦，粤灯事甚胜，有鬻⑧是而缀以彩花，使鱼视之，又将以为林池草树，而以为游观之戏者。予偶得百钱易之，记焉，将以问夫得道者。

（选自《莲须阁文钞》卷六）

[注]①黎遂球（1602-1646）：字美周，广东番禺人，明代官员、文人、画家。②盎（ang）：大腹小口的容器。③几何：多少。④乌：哪里。⑤挟策：手拿书本。形容勤奋读书。⑥与：参与。⑦壬午：指明崇祯十五年（1642）。⑧鬻（yu）：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