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和东南亚地区沉船看宋代海上贸易的时代特点

2020-10-20 10:06辛光灿
写真地理 2020年16期
关键词:宋代沉船东南亚

作者简介:辛光灿(1983.12-),女,河北人,博士,馆员,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 ,陶瓷考古、东南亚考古。

摘要: 远洋商船是东西方区际间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载体,不幸沉没海底的商船则被封存,成为见证历史的重要时间胶囊。二十世纪以来不断有沉船被发现、发掘,其中有不少保存状态良好,出水令人叹为观止的海量船货,引起研究者的浓厚兴趣。两宋时期通过海路与东北亚、东南亚建立频繁的贸易联系,中国商人开始积极参与海洋贸易,中国商船开始驶向遥远的外海。中国特产的丝绸、陶瓷、铁器等成为极受欢迎的商品。本文试图通过对中国东南沿海地区、东南亚地区出水的沉船,探讨宋代海上贸易呈现的与前不同的新时代特点。

关键词: 宋代;东南亚;沉船;海上贸易

【中图分类号】 K33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3733(2020)16-0239-05

宋代是我国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历史时期,科技迅速发展,其中船舶制造和航海技术的发展就是典型代表,中国船加入到远洋贸易的国际序列。在宋朝政府的鼓励下,中国海上贸易发展进入一个新阶段,中国海船开始直接参与远洋贸易就是重要标志。目前发现的中国海船,在中国境内的遗存最早可追溯到宋代,而东南亚水域所见遗存的最早年代也在宋代。[1]

1宋代海上贸易发展的阶段特征

宋朝的海上贸易主要有朝贡贸易和市舶贸易两种形式。

1.1朝贡贸易。北宋初期便主动遣使海外诸国、招徕商人。《宋会要辑稿·职官》中记载,雍熙四年(987年),“(太宗)遣内侍八人赉敕书金帛分四纲,各往海南诸藩国勾招进奉,博买香药、犀牙、珍珠、龙脑;每纲赉空名诏书三道,于所至处赐之。”[2]《宋史》记载了前来朝贡的东南亚国家,比如“交趾、占城、真腊、蒲甘、大理滨海诸蕃,自刘鋹、陈洪进来归,接踵修贡。宋之待遇亦得其道,厚其委积而不计其贡输,假之荣名而不责以烦缛。”[3]宋廷对朝贡蕃国经常厚往薄来,怀柔待之。《宋会要辑稿》统计的朝贡蕃国计有二十六个,朝贡次数超过三百次。[4]

1.2市舶贸易。朝贡贸易之外,朝廷设立提举市舶司管理海外贸易。《宋史》中提到:“提举市舶司,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5]宋朝先后设置了广州、泉州、澉浦、杭州、明州、江阴军、温州、秀州、密州等九个市舶机构,分属广南路市舶司、福建路市舶司、两浙路市舶司和密州市舶司。[6]除设立有司,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开始制定海外贸易管理法规,称为“广州市舶条(法)”或“元丰市舶法”,于元丰三年(1080年)颁行。

两宋时期海外贸易在有利政策支持下获得长足发展,客观上促进了船舶、航海技术进步,更加促进了中国远洋贸易的繁荣,现存的很多宋代沉船提供了有力佐证。目前发现的10-13世纪沉船分布于中国东南沿海水域、南海至东南亚海域的广阔范围,大部分沉船为商船,有的满载货物亦完整保留下来,货物种类十分丰富,其中大宗的商品为中国陶瓷制品。

2中国东南沿海所见宋代沉船遗址

大航海时代以前的东西方贸易主要依赖季风规律,呈现出分段接力的转口贸易形式。而受重农抑商的传统文化影响,中国商人直接参与远洋贸易的时间远远晚于海上贸易上路上的东南亚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检视中国东南沿海以及东南亚海域发现的沉船遗迹,可知中国船只开始积极参与近海和远海的贸易运输活动始自宋代。(表一、表二)近年来水下考古工作以这些沉船遗址为研究对象,揭示出大量宋代参与海上丝绸之路大规模贸易的重要实物依据。在整合考古资料的基础上,学界对中国与东北亚、东南亚地区的贸易交流状况,不同时期海外市场的消费品组合进行了有益探讨。[7]

2.1宁波东门口码头沉船遗址[8]

宁波东门口遗址位于余姚江、奉化江和甬江的三江汇合处南侧,为唐宋时期的海运码头。1978-1979年,宁波市文管会对市区东门口交邮大楼的施工地区进行抢救性发掘,找到三个古代造船厂遗址和一艘海船,同时并出大量宋元时期龙泉青瓷和青白瓷,命名为东门口遗址。其中海运码头共清理出三座。一号码头年代最晚,不早于宋代,古船遗存就出土于该码头之下的地层。

船体构件保存比较完整。船残长9.3米、残高1.14米,推测宽度4.32米。保留下来的部分包括艏柱、底部、船板、抱梁肋骨、龙骨等;可推知这是一艘尖头、尖底、方尾的三桅船。主龙骨残长7.34米、宽0.26米、厚0.18米,三段木接合,全部为松木制作。主龙骨有两个长方形“保寿孔”,孔内埋藏北宋早期铜钱。舵部没有发现完整的构件。护肋呈半圆形,贴在船壳板第7、8块连接处外侧。船首尾用杉木制作,以参钉固定在壳板上。

根据船体出土的地层关系和内部发现的瓷器和钱币,尤其是龙骨与艏柱相接处的方孔中发现的十二枚北宋早期铜钱,学者们判断这艘海船的时间为宋代。至于宁波古船是海船还是内河船,学界持有不同意见。造型上看,它与泉州湾出土宋代海船有很多相似之处,而与内河船差别较大;尤其护肋应该是舭龙骨的早期雏形,减缓摇摆,增加平稳性。这些特征显示出这艘宁波古船更具有海船特性。[9]

2.2白礁一号沉船[10]

白礁一号沉船遗址位于福州市连江县定海湾,闽江入海口北侧,水深约10米;船体破坏严重,仅余部分疑似龙骨的残存

。1989年至2002年间,考古学者对沉船进行了多次水下考古调查、探测和发掘,推测船长19-20米,寬5-6米,应为一艘9或11个隔舱的中型海船。

出水遗物以瓷器为主,另有多快金属凝结物、条形铁器等。陶瓷器的种类较少,包括成批的建窑系黑釉盏和青白瓷碗。黑釉盏的器型基本相同,胎色发灰,釉色一般为酱黑色。青白瓷碗可分为深腹和浅腹两类,胎体多灰白色,釉色多灰白色,浓淡不一。根据木材的碳十四测年,结合瓷器特征,判断白礁一号沉船的时间为南宋至元代。(图一)[11]

2.3北土龟礁一号沉船[12]

北土龟礁位于福建莆田海域兴化湾南侧的小日岛以东,其南面500米是南土龟礁,东北面约3000米以外是兴化水道主航道。自2006年至2008年,对莆田南日岛海域进行调查,发现了北土龟礁一号沉船遗址。遗址位于北土龟礁北面约300米处。船骸埋藏较浅,方向330°,残长约7.5米,宽约1.8米。仅存一道隔舱板。船体两端分别发现两块碇石。船体内及周围没有规则的船货堆积,较为散落。

出水遗物包括陶瓷器、铜钱和两块碇石。其中瓷器中除了一件景德镇青白瓷碗外,皆为青瓷器,而器形上除一件青瓷碟,其余均为青瓷碗,应属龙泉窑或福建北部窑产品。另采集144枚铜钱,大部分属北宋中晚期,最晚为南宋“绍兴通宝”。结合器物类型和铜钱年代,综合判断遗址年代为南宋早期。[13](图二)

2.4泉州湾后渚港沉船[14]

后渚港位于泉州市东南,沉船遗址位于后渚港西南海滩的小港道边缘,东经118°59′,北纬24°91′。1973年于后渚港调查海外交通史迹过程中发现,次年正式发掘。

船骸大部分掩埋在海泥中,部分船侧板暴露在外。船身残长24.2米,残宽9.15米,基本只残留船底。海船基本是尖头方尾、船身扁阔的结构。共有十三个船舱,均有肋骨,以十二道隔舱板隔开。龙骨全长17.65米,宽42米。海船的用材由杉木、松木和樟木构成。

船舱出土遗物丰富,有陶瓷器、香料木、药物、木牌、木签、铜钱、铜器、竹木藤器、编织物、文房用品、果核贝壳、料器、动物骨骼等,其中香料木和药物的出土数量最多,包括绛真香、沉香、檀香、乳香、龙涎香等。这些陶瓷器主要来自龙泉窑、建窑和泉州窑。金属物品主要是大量铜钱,以及少量铜器、铜镜、铁质工具和几枚铁钱。铜钱以北宋时期为主,时代最晚的为南宋“咸淳元宝”。另外,出土近百件木牌、木签,带墨书文字。

通过对出土文物年代和船体使用情况的综合分析,判断该船是建造于南宋末年的归国远洋商船,沉没于咸淳七年(1271年)以后。[15](图三)

2.5泉州法石沉船[16]

法石乡隶属福建泉州市东海公社,在泉州城东南五公里左右,地处晋江下游入海口的冲积平原上,是后渚港通往泉州城的重镇。沉船遗存于1976年发现, 1982年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和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组成的联合考古队进行试掘工作,清理了古船后四个舱位,出土部分遗物和船体构件。

船体残骸只有后部船底保存较好,尖底,已揭露出的龙骨长7.22米,为两段木料拼接;发掘的四个舱露出三道水密隔舱板;另外还出土竹帆、绳索及一些木构件。初步判断海船的船型为福船。

舱底清理出少量陶瓷片,器型包括小口瓶、灯盏、碗、执壶、瓮、罐、网坠等。另外还有一些砖瓦片、木器和果核贝壳等。其中小口瓶是磁灶窑产品,青瓷碗来自同安汀溪窑和安溪桂瑶窑,均具有明显南宋时代特征。

2.6半洋礁一号沉船[1

7]

半洋暗礁位于福建龙海市隆教畲族乡东南海域,介于陆地和东碇岛、南碇岛、林进屿之间。2008年在龙海市隆教乡镇海码头缴获大批盗捞文物。2010年福建沿海水下考古调查队在调查中确认沉船遗址地点。半洋礁一号沉船遗址位于半洋礁北面,平坦的泥沙底,水深19-23米。船体方向330°,西北至东南走向。船体残长9.2米,残宽2.5米左右,仅存北侧部分船体和部分龙骨。

追缴和出水文物中以瓷器为主,还有陶器、漆木器和铜钱等。黑釉盏的数量最多,还有青白瓷碗、青白瓷盘等。陶器的器形包括盆、壶、罐和灶。其中黑釉瓷的时代特征不明显,可能产于福清东张窑;青白瓷和漆盒带有明显的南宋时期风格,青白瓷可能来自南平、三明地区,漆器或产自福州。这些线索显示出该沉船年代为南宋中晚期,航路很可能从福州港出发,驶往东南亚。(图四)[18]

2.7“南海Ⅰ号”沉船[19]

1987年,在广东南海川山群岛海域搜寻荷兰东印度公司沉船莱茵堡号的过程中发现。沉船海域在广东省西部近海,岛礁较多,深度在24-26米。遗址点距离大、小帆石最近,更远处有莽洲岛、川岛和海陵岛等大岛。1989年中日联合组成“中国南海沉船水下考古调查队”,对沉船进行第一次预备调查,确定了沉船遗址的大致方位,将遗址命名为“南海I号沉船”。之后若干年对遗址进行多次水下考古调查、勘探和试掘。2007年通过整体打捞方式,将沉船移入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2013年开始全面保护发掘工作。

船体覆盖在1-1.5米的淤泥下,保存状况良好。经过数年考古发掘,船体结构和货物被完整揭露出来。现存船体结构保存完整,残长约22.15米,宽9.85米。船体保留了龙骨、左右舷板、甲板、隔舱板、舵承孔、船壳板、底板等部件。船型应该是长宽比较小的福船。

船货遗存丰富丰富,以瓷器和铁器为最大宗,另有金属器、竹木漆器、玻璃器、矿石标本、动植物等,还包括丝绸纸张等有机物的少量化学成分遗存。目前船舱内货物已经清理完毕,共出土文物近20万件,货物按照种类和上下货次序进行包装码放。综合船体结构和出土文物, “南海Ⅰ号”应为一艘南宋中晚期的远洋货船。[20](图五)

2.8华光礁一号沉船[21]

华光礁一号沉船遗址位于海南省西沙群岛中部靠南的华光礁礁盘西北边缘。遗址水深0.5-1.4米,破坏严重,遗物散落分布呈东南向西北走向,范围长约38米,最宽约21米。1998-1999年進行了短期抢救性试掘,出水陶瓷器、铜镜残片等850多件遗物和船板等构件。

2007-2008年,西沙群岛水下考古工作队成立,对遗址进行了抢救性发掘。沉船大致呈东南向西北走向,海床表面可见体积较大的凝结物。沉船落在坚硬的珊瑚沙上,以致骨架断裂,散落分布。船体保存不完整,残存部分长约20米,宽约6米,最宽处9米。隔舱残留11个,船体底层保存基本良好。

出水文物近万件,陶瓷器是大宗物品。瓷器以青白瓷最多,其次是青瓷和酱褐釉器。器型主要为碗、盘、碟、盏、罐、瓶、壶、盒、瓮等,装饰技法包括刻划、模印、堆贴等。青白瓷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应为泉州附近窑宋代产品,灰白釉,灰白胎,胎体较厚;另一类应为景德镇湖田窑宋代产品,青白釉,白胎,胎体较薄。青瓷则主要来自晋江磁灶窑、闽北地区、泉州地区。酱褐釉器应来自晋江磁灶窑。遗址还发现作为船货的铁条。该沉船年代应为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之后不久。[23](图六)

3东南亚海域发现的宋代沉船

目前见诸报道的发现于东南亚的宋代沉船遗址约有十来处,主要分布在菲律宾海域、马来西亚和印尼海域。船货中发现大量中国外销瓷,主要来自浙江龙泉窑、福建诸窑口、江西景德镇窑、广东诸窑口。

3.1碎浪礁沉船(Breaker Reef Wreck)[23]

1991年,沉船遗址位于菲律宾巴拉望岛西南岸外8英里处,水深5米。菲律宾国家博物馆从渔民处获知碎浪礁附近发现陶瓷,遂委托欧洲水下考古研究院确定遗址的位置,并由Gilbert Fournier负责发掘工作。

出水陶瓷近千件,种类多样。其中龙泉青瓷300余件,另有青白瓷、青釉瓷、白瓷、褐釉瓷、黑釉瓷、黄釉瓷和磁州窑类型的釉下黑彩瓷。这些瓷器可能来自浙江、福建、江西、广东等地的龙泉、同安、安溪、闽清、南安、莆田、德化、景德镇、南丰等窑口。此外,还出土了铅块、铁块和铁锅残片等。

遗址中没有发现木质遗存,但有一块3米长碇石,两头窄中间宽,形制类似泉州湾出土的碇石。学者判断这应是一艘北宋晚期的中国海船。

3.2调查員沉船(Investigator Wreck)[24]

调查员礁位于榆亚暗沙东北部,面对巴拉巴克海峡(Balabac Strait)。菲律宾国家博物馆得到线索后与欧洲水下考古研究院的Frank Goddio合作进行抢救性发掘。

沉船遗址在水深2至3米处,发掘前已经遭到严重盗捞,遗存散落,未见船骸遗存或船体构件。出水遗物主要包括陶瓷器、金属铜环、铁质凝结物等。其中陶瓷器主要来自福建诸窑、景德镇窑和龙泉窑,龙泉青瓷和福建各窑瓷器占比较大。器型主要有碗、罐、军持等。

目前出水文物存放于菲律宾国家博物馆、法国吉美博物馆和远东海洋考古基金会。根据出水瓷器的特征,可将沉船年代推为13世纪中期的南宋晚期。[25]

3.3丹绒新邦孟阿瑶沉船(Tanjung Simpang Mengayau Wreck)[26]

丹绒新邦沉船遗址位于加里曼丹的沙巴州北部丹绒新邦孟阿瑶东北角,离岸400米海域中,水深12米。2003年,本地渔民将沉船线索上报当地博物馆,当时遗址已被严重盗捞,一些非法打捞上来的宋代瓷器出现在沙巴州古董店;同年3月,南海海洋考古公司(Nanhai Marine Archaeology)获得搜索许可,4月确定了沉船位置。

出水文物主要为大量瓷器和成摞的铜锣。瓷器包括三百多件可复原器物和二百五十公斤瓷片,均来自中国窑口;铜器包括61件铜锣、76件圆形或近圆形铜块,另有铁锅等金属制品。其中瓷器和铜锣上都发现墨书“郭”字等款识。

该遗址发现少量散落的船体构件遗存,木材采样分析的结果,显示属松木等温带树种,据此推断该船为中国海船,应沉没于11-12世纪的北宋时期。[27](图七)

3.4加拉璜沉船(Karawang Wreck)[28]

该遗址位于印尼爪哇海域,水深55米。2007年,亚洲海洋打捞公司(PT Nautik Recovery Asia)在渔民提供线索的基础上,与PT.PPS公司申请合作打捞,获批后,正式打捞工作于次年6月开始,受天气影响12月中旬被迫停止。

遗址周围未找到船骸或船体构件。出水遗物主要是陶瓷器,包括青瓷、白瓷和酱釉陶器,器型包括碗、盘、罐、执壶、瓶、军持、盒、器盖等,其中碗和盘的数量最多。另有金属锭、铜镜、玻璃器、钱币等。钱币共发现7枚,如背面有“闽”、“福”字样的“开元通宝”铅钱,是闽国铸币。还有一枚南汉 “乾亨重宝”铅钱。综合各因素判断,该沉船年代为10世纪的五代-北宋早期。

3.5哲帕拉沉船(Jepara Wreck)[29]

遗址位于印尼爪哇海域,距离南部的哲帕拉市45公里。1930年代已经在市场上流通这艘沉船的瓷器。1998年P.T. Eka Lingga Adikencana公司获得打捞准证,共出水33340件陶瓷器。因为本地渔民使用炸药捕鱼,对遗址文物造成了严重破坏,打捞工作终止。2002年又有商业打捞活动致使大量瓷器流入市场。

沉船位于54米深的海床上。船骸保存状况不佳,遗址范围内散落大量石块,推测是附近火山爆发导致海船折戟。另外还出水一块长方形碇石,两头窄中间宽,暗示沉船极有可能是中国海船。

出水器物种类多样,包括各类陶瓷、铜锣、铜镜、铜钱、铁锅等。陶瓷的产地包括德化、安溪、龙泉等地。一个罐子中装有三千五百枚铜钱,年代跨越隋朝到北宋时期,最晚年号为北宋重和(1118-1119年)。结合陶瓷和铜钱判断,沉船属于南宋早期。

3.6鳄鱼岛沉船(Pulau Buaya Wreck)[30]

沉船遗址位于印尼鳄鱼岛附近水域。遗址发现于1989年,无船体情况报告,出水了大量陶瓷器、金属器和玻璃器,置于峇淡岛保存。陶瓷器有三万多件完整器及大量碎片,由少量青白瓷和广东陶瓷构成。金属器主要包括铜器、铁器和铅锭等。铅锭上印有“连州”等铭文。推测沉船的年代在12世纪到13世纪初。(图八)[31]

4宋代中国与东南亚海上贸易的时代特点

通过对中国东南沿海及东南亚地区发现中国宋船遗存的整理,可推知两宋时期中国对东南亚地区海上贸易的起迄港口主要是福州港和泉州港。华光礁沉船遗址暗示了宋代远洋航线是可以通过西沙群岛的。两宋时期中国对东南亚贸易的特点可以归结为以下四点:

4.1两宋时期,福州港、泉州港是对东南亚海上贸易的主要始发港口。(表一)而明州港是主要针对日本航线的始发港,部分海船也从福州港出发,前往东北亚,如白礁一号沉船。

4.2在日益发达的海上贸易刺激下,催生出一批外销瓷窑场。北宋时期,外销东南亚的瓷品种以广东省西村窑、潮州窑产品、福建众窑产品为代表。南宋时期则改变了这个局面。南宋福州港、泉州港附近促使一批生产外销瓷窑场的繁荣兴盛,同时期的广东窑业逐渐衰落。

4.3宋代中国船的结构有显著特点,沉船遗址保留下来的构件中,木材、碇石、龙骨、肋骨、榫卯结构等通常是判断中国船的重要因素。[32]目前东南亚海域发现的中国船的保存状况都比较差,只能通过零星的船体构件遗存进行判断。目前绝大部分中国海域宋代沉船都是中国制造的商船,而不是外来商船。暗示宋代中国船不仅在中国海域具有优势地位,在东南亚海域的远洋商贸活动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4.4中国销往东南亚地区的畅销品包括陶瓷器、丝绸和铁器,以换回香料等东南亚特产。沉船遗址中的丝织物不易保留。陶瓷器和铁器成为从中国驶向海外商船的代表性货物。东南亚海域沉船往往携带数量巨多的具有东南亚特色的货物,与中国货物并出。两宋时期参与远洋贸易的船货主要有来自中国东南地区窑口的产品、半成品铁器等,而铜锣则是东南亚特色货物的典型代表。这暗示了东南亚区域内贸易是很重要的贸易模式,来自中国、印度和近东的舶来品只是东南亚远洋贸易货物的一个组成部分。[33]

综上实物资料所见,目前除了中国海和东南亚海域,马六甲以西尚未发现中国船的遗存。这似乎暗示宋代中国船航贸所辖的范围,主要是南中国海到爪哇海这一区域。跨过马六甲之后,则主要由阿拉伯商人控制。但是,宋人笔记,如《诸蕃志》等,似乎又暗示中国船可以远航到环印度洋诸港口。希冀考古材料为马六甲以西的航线和商船提供新的证据和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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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职官四四之二,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1957年.

[3]元·脱脱等撰《宋史》,卷四八五《外国一》,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本,页5619.

[4]陈永华:《两宋时期中国与东南亚的关系考略》,《求索》,2005年第8期,页180.

[5]元·脱脱等撰《宋史》,卷一六七《职官七》,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本,页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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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林士民:“宁波东门口码头遗址发掘报告(中、英文)”,《再现昔日的文明——东方大港宁波考古研究》,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页172-211.

[9]席龙飞、何国卫:“对宁波古船的研究”,《武汉水运工程学院学报》,1981年,页23-32.

[10]中澳合作水下考古专业人员培训班定海调查发掘队:《中国福建连江定海1990年度调查、试掘报告》,《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2年第18-19期,页242-249;中澳联合定海水下考古队:《福建定海沉船遗址1995年度调查与发掘》,《东南考古研究》第二辑,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1999年,页186-198;赵嘉斌、吴春明主编:《福建连江定海湾沉船考古》,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年.

[11]赵嘉斌、吴春明主编:《福建连江定海湾沉船考古》,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年,页91.

[12]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中国国家博物馆、福建博物院、福州市文物考古工作队:《福建沿海水下考古调查报告(1989-2010)》,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年,页163-186。

[13]同注释16,页171.

[14]A,泉州湾宋代海船发掘报告编写组:《泉州湾宋代海船发掘简报》,《文物》1975年第10期,页1-18;B,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泉州湾宋代海船发掘与研究》,北京:海洋出版社,1987年.

[15]泉州湾宋代海船发掘报告编写组:《泉州湾宋代海船发掘简报》,《文物》1975年第10期,图版陆.

[16]中國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联合试掘组:《泉州法石古船试掘简报和初步探讨》,《自然科学史研究》1983年第2期,页164-172.

[17]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中国国家博物馆、福建博物院、福州市文物考古工作队:《福建沿海水下考古调查报告(1989-2010)》,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年,页277-304.

[18]同注释21,页286.

[19]A,同注释21。B,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广东省博物馆、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南海I号沉船考古报告之二——2014-2015年发掘》,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年.

[20]同注释23,B,页122.

[21]A,中国国家博物馆水下考古研究中心、海南省文物保护管理办公室:《西沙水下考古 1998-1999》,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年,页35-48、66-138;B,孙健、李滨、徐海滨:《揭秘华光礁一号沉船》,《华夏地理》2007年第10期,页158-169.

[22]同注释25,A,页38.

[23]Marie-France Dupoizat, “The Ceramic Cargo of a Song Dynasty Junk Found in the Philippines and its Significance in the China-South East Asia Trade,” in Southeast Asia & China: Art, Interaction & Commerce: Colloquies on Art & Archaeology in Asia, No. 17, ed. Rosemary Scott and John Guy, London: Percival David Foundation of Chinese Art, 1995.

[24]Frank Goddio et al. Weisses Gold, G?ttingen: Steidl Verlag, 1997, pp. 69-78; Marie-France Dupoizat, The Ceramics of the Investigator Shipwreck, paper presented at the Symposium on Chinese Export Ceramics Trade in Southeast Asia, organized by Asian Research Institut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12th -14th, March, 2007.

[25]Marie-France Dupoizat, The Investigator Shipwreck, paper presented at the Symposium on the Chinese Export Ceramics Trade in Southeast Asia, organized by Asian Research Institut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12th -14th, March, 2007.

[26] Michael Flecker. The China-Borneo Ceramics Trade Around the 13th Century: The Story of Two Wrecks. Qin Dashu, Yuan Jian, eds, Ancient Silk Trade Routes: Selected Works from Symposium on Cross Cultural Exchanges and Their Legacies in Asia, Singapore: World Scientific Publishing, 2013, pp.111-135;

http://www.maritimeasia.ws/tsimpang/.

[27]Sten Sjostrand, Sung pottery from The Tanjung Simpang Shipwreck (AD. 960-1127), last modify 27th April 2003. http://www.mingwrecks.com/tgsimpang.html.

[28]Horst Liebner. The ‘Karawang Wreck: A Cargo of 10th Century Trade Ceramics, Jakarta: PT Putera Paradigma Sejahtera- PT Nautik Recovery Asia, 2009; Horst Liebner. Cargoes for Java: Interpreting Two 10th Century Shipwrecks. Paper for 13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the European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Archaeologists (EurASEAA13), Berlin, 2010, pp. 9-16.

[29] Atma Djuana and Edmund Edwards McKinnon. The Jepara Wreck.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Chinese Export Ceramics and Maritime Trade, 12th-15th Centuries, ed. Cheng Pei-Kai, Hong Kong: Chungwa Publishing, 2005, pp. 126-134.

[30] Abu Ridho and E. Edwards McKinnon, edited by Sumarah Adhyatman. The Pulau Buaya Wreck: Finds from the Song Period, Jakarta: The Ceramic Society of Indonesia, 1998.

[31]笔者于2019年11月于印尼海洋文化遗产博物馆内拍摄.

[32]孙光圻:《中国古代航海史》,北京:海洋出版社,2005年,頁200.

[33]John N. Miksic著,辛光灿译:《井里汶沉船的精致陶器——始发地、目的地和意义》,《故宫博物院院刊》,2007年第6期,页11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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