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
如今出门,除手机外,最能给人以安全感的要数口罩了。有人说,出门扔垃圾发现自己没戴口罩,一时胸闷气短伴随面红耳赤,回家戴上口罩再出门,顿觉宛若新生。
口罩掩盖了很多微表情,所以我的朋友阿猫说自从戴上口罩,她的社交恐惧症减轻了。走在公司走廊上可以目中无人保持高冷,不用眯着近视眼使劲辨认熟人,以免别人跟她打招呼,而她自己却视而不见。不用假装厚道地用“嗯、啊、哦”和同事尬聊了。也不用心里默默丈量和擦肩而过的同事的关系,哪个需要抿嘴笑,哪个需要咧嘴笑,哪个需要挤出一个笑,哪个需要会心一笑。
聊天的时候,听到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也不需要费劲地调动脸部肌肉,做出莞尔、解颐、嫣然等表情,只需彎着眼睛做出眉开眼笑的样子配合一下即可,反正你就是笑得狗窦大开,对方也看不到。请假也胆子肥了很多,从前请个假恨不得脸上敷上面膜,现在不用了,反正戴着口罩,上司也读不到你的微表情,热情或鄙夷都被悄悄藏在了口罩里,自己不难为情,对方也轻松。
戴上口罩的一张脸,就像戴上了一张面具。说到面具,在古典时期,演员表演不怎么依靠脸,在莎士比亚的舞台上,演员会戴着面具或半面具。中国的戏曲演员画着浓重的戏妆,白脸、黑脸、红脸分别代表着不同的人设。与其说古代由于观众距离舞台太远,演员的五官和表情必须很夸张,观众才能领会到,不如说古代人想象力更发达,他们的审美更加写意,更能够欣赏到“面纱魔力”带来的诗意之美。
托马斯·马乔在《剖析图像权力》里说:“脸是我们身上代表了社会性的那一部分,身体则属于自然。”因此,人在凝视镜子中的自己时,都会有一种面具感。一旦开始自我观察,我们就会立即失去那种本能的自我表达。所以在镜子面前,我们总是不自觉地做鬼脸,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逃离面具的牢笼。同理,一张裸在众人面前的脸,多数是经过调整和装饰的表情,未必会真实地表达自我。反之,只有躲在口罩后面的人脸,敢于呈现最自然的状态。
在商业社会,一切都被迅速商品化,包括人脸。汉斯·贝尔廷在《脸的历史》里说,“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断生产脸的脸性社会里”,表现在“任何没有脸的东西都不敢堂而皇之地登上广告牌”。
“脸部政治和广告美学”使得脸已经被政治化和市场化。明星们的脸早就不再是演员的脸了,还是商品,是表情包。即便一般人的脸,不修图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好在这种浮夸的脸部美学被戴口罩的习惯扭转过来,据说近期手机上的修图软件都被冷落了,因为现在拍照再也不用拍照五分钟、修图一小时了。戴口罩直接把双下巴遮住,脸直接怼在镜头前,从未觉得自己的脸如此小,每个女人都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口罩尽管贵,但戴上口罩后不需要化妆了,至少节省了口红及其他化妆品,保护了皮肤,更保护了自己免受虚荣的蹂躏。戴上了口罩的情侣,对方虽然不能够看到你巧笑倩兮,可也更加突出了美目盼兮,毕竟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倘若有人爱上戴口罩的你,可以理解为对方更爱你有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