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苗苗
“吃什么”,如今可能是人们每天都会产生的疑问。都说“民以食为天”,而对于国家来说,保证粮食安全、控制粮食价格,是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手段,重大事件诸如战乱、天灾、疫情之下,如果粮食供应不上,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大瑞还是场面活?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被后人戏谑为“奏折狂魔”的直隶总督赵弘燮,又一次上奏说些家长里短,顺便拍皇帝马屁。他提到邻居院子里长出一枝灵芝,是因为当今圣上厚德爱民遠超尧舜而现世。然而,康熙帝只是冷淡地回复说,以前帝王们喜好的景星、庆云、芝草之类的东西,他都不认为是祥瑞,“所为瑞者,年谷丰登。民有吃的,就是大瑞”。
仓廪丰富、百姓有粮是大瑞不假,但是粮食生产的季节性,注定了其供应的波动性。为了解决这个长期存在的矛盾,粮食的仓储制度、常平仓的建立应运而生,并早早形成了仓廪系统。
从人们期待粮仓发挥的作用来看,实为有利国计民生的制度。但从古至今,有不少人却不这么认为。唐太宗贞观十一年(637年),侍御史马周上疏称:“国之兴亡,不由蓄积多少,唯在百姓苦乐。”马周并非无病呻吟,而是对隋朝灭亡的感叹。隋开皇十四年(594年)的一场大旱引起了饥荒,百姓苦不堪言。而此时仓库据说是“满溢”,朝廷却不许开仓放粮,对此,唐太宗留下了“隋文不怜百姓而惜仓库”的评价。
尽管仓廪系统的关键作用,让统治者们不得不多花些精力在这上面,防止官员们中饱私囊。但长期以来,油水颇多的仓廪系统腐败屡禁不止,花樣也层出不穷。到了封建晚期的清朝,包括常平仓在内的仓廪系统的运转已经变得更加腐朽不堪,部分研究这段历史的学者甚至认为它“既不能成为清政府控制乡村的有效工具,又不能在灾荒时期为民众提供救济的保证”,只是“帝国的场面活”罢了。
嘉庆十四年(1809年)5月23日,一封密奏揭开了这桩惊天舞弊案的幕布。虽然奏折中只是提到通州粮库中漕粮白米亏损,有胥吏从中谋利,但嘉庆皇帝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恐怕不是小问题。他接连派出几批大臣前往通州,如接力赛一般对此案进行调查。从5月24日到6月22日,紧锣密鼓的调查终于结束了,奉旨查案的大臣们得出一个惊人的数字——通州西仓亏短7万3千余石,中仓亏短6万7千余石。而这些数字,与一个叫高添凤的人脱不了干系。
原通州西仓书吏高添凤是这场仓廪舞弊案的核心人物,他在自己役满后,采用让家人轮番接充补缺的方式,将西仓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长达十余年。然而面对详尽的调查数据,他只承认自己私吞了三四万石,并称其他亏短只是正常的腐坏损耗。无论他的辩白真假与否,如此大的亏短已足以让嘉庆帝震怒。在严苛的审讯下,高添凤所使的花样被一一披露出来,这个帝国巨蠹将千百年来仓廪贪腐的手段用到极致。
手段极致的仓廪贪腐
充实粮仓依靠的是强大的漕运系统,以高添凤为首的舞弊团体一开始就从漕运下手,开启了侵吞钱粮的第一步。简单来说,每当运粮船抵达通州卸粮时,高添凤就会派人向船户索取钱财,否则就对船上的粮食百般挑剔。船户们为了顺利交付,往往也会乖乖交钱。
除了钱以外,粮食也是高添凤等人的目标。清政府每年都发给宗室大臣米票和俸票,可到通仓领取禄米和俸米。为了节省时间和人力,宗室大臣往往把票卖给米局,再就近购粮,而米局则凭票领米。高添凤指使自己人开了米局,并在西仓米票上做好记号,凡是自己米局的人拿着有记号的米票来领米,则每张票多出米两三升,并通过米局贩卖。而原本规定使用一次即作废的米票,在高添凤等人的运作中,还可以再次被用来领取好米,这种做法被他们称为“走黑档”。到了后来,干脆就直接伪造米票,冒领好米。更为胆大包天的是,高添凤等人还在每年运送至京仓的米中做手脚,“私将白米一千六百石顶数领出,售卖贵价,另用贱价买土米一千六百石,运交京仓”……真是处处挖空心思,处处下手揩油,令人瞠目结舌。
案件水落石出后,嘉庆帝怒火冲天,不仅将高添凤等人处斩,严肃处理其他涉案人员,同时还开始追究监督仓场的仓场侍郎的责任。毕竟,以高添凤为首的腐败集团一手遮天,盘踞通仓这么多年,竟没有一名仓场侍郎发现或者揭发,就算没有沆瀣一气,也难逃渎职之责。为此,嘉庆帝下令彻查。最终,自嘉庆三年以来,历任仓场侍郎不是被降级、降职,就是被革职留任。此外,他们还被要求分赔这些亏短的白米。即便是已经去世的官员,也要由其家人代为赔补。
在清朝的吏治中,许多官员亏空并未被重罚,而是要求赔补,只要能按时赔补完,还有可能不被问罪。嘉庆帝的祖父雍正帝在位期间,有地方官员赔补亏空时,表示当地百姓愿意代赔。对此,雍正帝严词驳斥,砸碎了他们的如意算盘:“亏空之官,未必爱民……名为乐捐,其实强派,其为民累不浅。”
嘉庆帝要求历任仓场侍郎分赔亏短白米,可谁又知道,这样的负担是否转嫁到了百姓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