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酒酱
【简介】大良女尊男卑,男子不得为官,只能在家相妻教子,服侍公婆。顾源可不管什么世俗礼教,他男扮女装,报名参加了枢密院的推官考试。考官郑郁与顾源四目相对,她扶额,感觉他在搞事情。
01 考试
大良女尊男卑,男子不得为官,只能在家相妻教子,服侍公婆。
顾源可不管什么世俗礼教,他男扮女装,报名参加了枢密院七房的推官招聘考试。
七房房长郑郁担任第一轮面试的考官,当她抬头与顾源四目相对,险些喷出嘴里的茶水——怎么是这个祖宗?!
郑郁是看着顾源长大的。郑、顾两家是世交,两人之间虽然差了七岁,但女子年长些无妨,两家母亲早早就定下了两人的婚事。
顾母严苛古板,顾源小时候不喜欢待在家里学习《男德》《男戒》,就跑到她家里躲着。
彼时,郑郁在书房写课业,顾源一脸难过地跑进来,奶声奶气地说:“郑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两文钱?”
郑郁纳闷地问:“你要两文钱做甚?”
他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门口有位老伯,我看他一直在讨钱,好可怜。”
她被小夫君的善良打动,给了他两文钱。顾源收了钱,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个老伯是这样讨钱的,‘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他吐着舌头对她做了一个鬼脸,就拿着钱欢天喜地地买冰糖葫芦去了。
郑郁恍然大悟,小屁孩儿还挺机智。
如今小屁孩儿长成了落拓不羁的少年郎,比小时候更爱搞事情。
郑郁咽下茶水,没有当众戳穿他,蹙眉道:“枢密院设有十二房,我们七房是推官组,主管刑案,人命关天,责任重大。”
“这些我都知道。”顾源特别认真地说道,“我为了考上推官,默默地努力了很久,你且考我便是。”
郑郁随机抽了一道考题,道:“这位考生请听题,被火焚烧者,如何判断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
顾源道:“可查看口鼻中是否存在烟灰,若是生前烧死,必然吸入烟灰,死后焚尸则没有烟灰。”
他答完之后,对她得意地挑了一下眉。他的眉眼如画,做女装打扮,很是灵动可爱。
郑郁赶紧又喝了一口茶,正色道:“尸体如果被烧得严重,仅凭口鼻之中的烟灰并不能说明问题。死亡之后搬动尸体,或者人为作假,口鼻中都可能有烟灰,又该如何分辨?”
顾源摸着下巴,做思考状。郑郁见他想得挺认真的,笑问:“可想到了?”
“我在想,等下我们去吃什么?”
……
郑郁敲了敲桌子,提醒他注意场合。顾源立正站好,道:“可由烟灰干湿来判断,生前吸入烟灰,烟灰与唾沫混合,应该是湿的才对。”
郑郁满意地点头,秉公给他打了一个不错的分数。
在接下来的武试和文试中,顾源均名列前茅,被聘为初级推官。郑郁将一套校服丢给他,他欣然换上校服,就地上岗了。
顾源问她:“听说枢密院有寝室,我住哪间?”
“你不回家住?”
他咧嘴笑道:“实不相瞒,我离家出走了,正在逃婚。”
郑郁乜他一眼,情真意切地夸赞道:“你真棒,逃的似乎就是跟我的婚约。敢问祖宗,你逃婚怎么逃到未婚妻的地盘来了?”
顾源叹气道:“你别不高兴,我只是对事不对人,单纯不想成亲罢了。相妻教子,服侍公婆,非我所愿。我在寻找人生的真谛,想知道身为男子,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
郑郁的眼眸一沉,攥着他的胳膊就走,淡然地说:“为了防止你露出马脚,跟我住一间。”
顾源笑得眉眼弯弯道:“那你先请我吃饭呗,我没有钱。”
02 搓澡
晚饭后,顾源抱着衣服就要出去。郑郁拦住他,紧张地问:“你要干吗去?”
他一副“这还用问吗”的表情,天真无邪地说:“洗澡啊,白天武试出了好多汗。”
郑郁干咳一声道:“祖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男扮女装?等浴室没人了再去。”
“哦,也对。”
月黑风高,郑郁坐在浴室门口给顾源把风。顾源一边搓澡一边说:“这个时辰没人会来,何苦在外面喂蚊子?你回去吧。”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赵主簿的声音:“房长你这是……也要洗澡吗?一起吧,我帮你搓背。”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顾源刚套上裤子,赵主簿就拉着一脸菜色的郑郁进来了。浴室单间的窄门只能挡住关键部位,而且一推就能进来,眼下他是进退两难。
赵主簿看到有人,热情洋溢地说:“你是新来的推官吧?需要搓背吗?”
郑郁先赵主簿一步,推开了他所在单间的门,挡在他身前,尬笑道:“我帮他,赵主簿自便。”地面湿滑,她刚转身就一个踉跄就扑进了顾源的怀里。他搂住她的细腰,她的手掌撑着他滴水的胸膛,四目相对,似有火花四溅。郑郁再次惊叹,他长得真好看。顾源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人,让她空山不知岁月老,只是這样看着他,就能将一天天度过。
赵主簿在他们隔间,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俩干吗呢?不是说搓背吗?”
郑郁立即退后一步,拿起丝瓜络,抹上皂角。顾源低头想要看清她此刻的表情,想看看她的脸红没红。她抬起头,仰着小脸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像他小时候一样。
顾源“扑哧”笑出声,难道他的八块腹肌和倒三角的完美身材,还不足以让她面红耳赤、小鹿乱撞吗?他想起那日去郑郁家里找她,郑母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恼了她,她说:“顾源就是个小屁孩儿,他懂什么!”
顾源站在门后的阴影里,耳边“嗡”的一声,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原来在她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吗?他捏紧拳头,眼中满是不甘心。
郑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转过身去。”
“哦……”顾源回神,转过身去。
他虽然瘦,肌肉线条却很流畅。记忆中的小屁孩儿,已经长成了高大挺拔的少年。
郑郁自上而下擦拭着,碰到他腰的时候,他缩了一下,闷声道:“那个……怪痒的。”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不是痒了,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才瑟缩了一下。她的指间灼烧起来,觉得浴室里又热又闷,却也不是难受,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有种不满足的感觉。
彼时,七房的警事钟敲响了,这意味着有命案发生。赵主簿穿好衣服先出去了,一边跑一边说:“我在马车上等你们!”
顾源扶着墙,弯腰喘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太折磨人了……他舔了舔嘴唇,道:“郑郁你先出去。”
她搁下丝瓜络,不敢看他,逃也似的出去了。
03 凶案
他们来到案发现场时,京兆府尹陈大人已经等在那里。
案子发生在寡夫村,死者是寡夫朱韬,自缢而亡,尸体还在房梁上挂着。发现尸体的是另一个叫钱无度的寡夫。
从朱韬房中的摆设可以看出,他这人挺奢侈的,一个“贵”字贯穿了他的吃穿用度。顾源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不解道:“酥香阁的蟹黄酥,一盒要一两银子,买了这么贵的点心,怎么会想不开?”
“不要随便吃案发现场的东西,你也不怕毒死你?”郑郁拿走他手里的点心,擦了擦他的嘴角,转而问钱无度,“朱韬有什么理由自缢呢?”
钱无度不安地看了陈大人一眼,摇着折扇道:“他私藏春宫话本的事被我们发现了,许是羞于见人,一时想不开才自缢的。”
顾源嗤笑道:“看春宫话本怎么了?那是精神食粮,我也经常看。这样就想不开,太扯了吧!”
顾源说完,视线与郑郁的目光撞在一起。他想起自己刚发育那会儿,躲在她的书房里偷偷地看有颜色的话本。第一次知道巫山云雨、饮食男女是怎么回事。那日他照常黏在郑郁身边午睡,梦到跟郑郁做那话本上的事情,他满头大汗地醒来,看着她的睡容,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身体像发烧一样燥热起来。
那天他换了裤子才能回家,从此郑郁就再也不跟他睡一张床了,说他长大了,男女有别。
凭着多年的默契,郑郁一下子就明白他想起了什么,她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心道:他真是……绝了。
陈大人干咳一声,道:“这里是寡夫村,礼教森严,寡夫必须清心寡欲。看春宫话本,可是犯了大忌。朱韬迫于压力,自缢也是情有可原。”
顾源明白,却还是嗤之以鼻。他扶起地上的凳子,道:“凳子离朱韬的脚有近九寸的距离,就算他踮起脚尖,脖子都够不到绳子。”
郑郁让人把尸体放下来,验尸时发现朱韬脖子上的勒痕交于颈后,指甲中有血迹。她对陈大人说:“他不是自缢,而是被人勒死后再吊上去的,他挣扎的时候抓伤了凶手。”她一声令下,对枢密院的捕快道,“去把寡夫们叫到院子里集合,检查他们的身上可有抓痕。”
陈大人阻拦道:“不可啊!这里住的都是寡夫,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让捕快碰触检查?不如去找个男医来检查。”
顾源走到窗口,看到半个残缺的脚印,脚印的泥土有一股尿骚味,他摸了摸鼻子,道:“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郑郁同意了陈大人的提议,先命人去通知寡夫在院子里集合,陈大人则派人去请男医。
顾源与郑郁等在院子里,无聊地翻起了从朱韬房中顺来的春宫话本,道:“繁文缛节最是无聊,你说人活着已经够难了,为何还要给自己制定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来为难自己呢?”
郑郁斜睨他一眼,虽然她希望小屁孩能活得潇洒自在,但是他公然看春宫话本的模样,着实有些辣眼睛。
顾源看得津津有味,倏然,一张纸从话本里掉出来。郑郁捡起来看,顾源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也凑上来一起看。他道:“这画的是一个山洞,朱韬既然把它藏在话本里,这个山洞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时陈大人从后门冲过来,惊声道:“有人从后门跑了!”
他们听到喊声,立即追了出去。后门正对着后山,不远处就是悬崖。郑郁和顾源追到悬崖边,那人转身,竟是钱无度。他道:“是我杀了朱韬,我这就给他偿命!”说罢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两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面面相觑。
夜色中,悬崖底下漆黑一片,只能等到明日再派人寻找钱无度的尸体。
这个案子看起来已经破了——钱无度杀了朱韬,畏罪跳崖。
回到枢密院,顾源躺在床上想着案子的细节,道:“这个案子,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没这么简单。”
郑郁道:“这是你办的第一个案子,能如此谨慎,甚好。”
顾源得了夸奖,却不是很高兴,滚到她的身边,嘟嘴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长辈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还比我小两个月呢!”
她好笑地说:“祖宗,你是不是把‘年忘记了,我可比你大……”
顾源倏然将她按在床上,来了一个床咚。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他认真地说:“郑郁。”
她咽了咽口水,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盯着她的包子脸说:“你的臉颊鼓鼓的,好想咬一口呀。”说着,就埋首在她的脸颊上,恶作剧似的用力地嘬了一口,“吧唧”一声,在静谧的寝室中尤其清晰。
彼时,赵主簿推着装满资料的小推车站在门口,小眼睛圆睁,当场石化道:“原来你们是这种不可描述的关系,打扰了。”
赵主簿是来送关于朱韬和钱无度的资料文书的,郑郁也怀疑案子另有蹊跷,才拜托赵主簿搜集资料。只是刚才,赵主簿似乎误会了什么……
郑郁切齿道:“快起来,在我揍你之前。”
顾源立即起身,笑得人畜无害。
04 蘑菇
顾源一边抠脚,一边翻看资料,道:“咦……六年前钱无度的妻子周柠死于火灾,这个案子就是陈大人办的,判的是意外。”
郑郁翻看着资料,道:“那时枢密院还未设立七房推官组,案子的卷宗不在这里,明日我们去找陈大人要。”
顾源点了点头,揉着肚子对她说:“郑郁,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鸡蛋面。”
郑郁起身去厨房煮面,顾源掏出春宫话本,正看到精彩处,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袭来。两人立即交起手来,腾挪之间,对方多次想要抢夺顾源手里的话本。
他道:“你是想要夹在书里的画吧?难道它是什么藏宝图?”
黑衣人以手成爪,意外地抓到了顾源的胸口,两人均是一愣。
顾源拍开黑衣人的手:“不要误会,我只是平胸。”
黑衣人心道:我信了你的鬼,女装大佬!
黑衣人倏然撒了一包黄色粉末,顾源用书挡下了绝大部分药粉,却还是吸入了少许,顿时感觉头昏眼花。幸好这时郑郁回来了,她用碗里的勺子,打中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抢走顾源手里的话本,跳窗跑了。
郑郁立即上前扶住顾源。他中了少量的迷药,虽不至于晕倒,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他顽强地拿起筷子吃面,吃了一个蘑菇,不一会儿便感觉舌头发麻,断句也有了困难。
“黑衣人……跟朱……韬的死,脱……不了关……系。”他艰难地开口道,“这……个蘑菇……挺好……吃的。”
郑郁正在想黑衣人用的什么迷药,弄得他都断不了句了,三房的兄弟着急地跑过来,看到碗里的蘑菇,扯了扯嘴角道:“这蘑菇不能吃。”
郑郁在厨房看到蘑菇,就随手丢进了锅里,殊不知这是三房用来入药的毒蘑菇。
她着急地问:“致命吗?可有解药?!”
“没解药……好在他吃得不多,不致命,就是吧,会出现幻觉。”
郑郁问:“会出现哪些幻觉?”
“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人会看到小人儿在桌子上跳舞,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奇怪的东西。”
三房的兄弟提醒完后,拔腿就跑。
郑郁转过头去,顾源傻笑着看着她,捧住她的脸又揉又搓,娇憨地说:“郁郁子,你的颜值好奇怪啊,一下子高,一下子更高。”
行吧,他能正常断句了,还吹起了彩虹屁。
郑郁扶住他,无奈地说:“祖宗谬赞了,我哪有你好看啊?天色已晚,睡觉吧。”
“我是一杯绿茶,不需要睡觉的。”他扶住自己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你可扶稳了,别让我洒出来。”
郑郁哭笑不得:“七房小绿茶,现在你晃一晃脑袋,是不是全是水?”
顾源摇头如拨浪鼓,认真地说:“全是你。”
郑郁挠了挠脸颊,竟被撩到了。
他忽然指着天花板说:“哇哦,那边有好多星星!”他抱着柱子就开始往上爬,嚷着要摘星星。
郑郁在下面抓住他的腿,啼笑皆非地说:“你清醒一点儿!真的没有……”她一不小心,扯下了他的裤子。她捂住眼睛,这下是真的辣眼睛啊。
顾源终于爬到足够高,金光闪闪的星星就在他眼前,他伸手去摘,然后整个人掉了下来。郑郁认命地伸手去接,做了他的肉垫。她疼得龇牙咧嘴,正要骂人,顾源趴在她身上,双手捧着空气,瑞凤眼中闪着纯净的光,他沉声道:“采满这世间的温柔,与星光同赠你。”
郑郁笑了,伸手去接,道:“谢谢,我很喜欢。”
顾源满足地露齿笑了,然后抵不住迷药的药性,靠在她怀里昏睡过去。
郑郁叹了一口气,如果他穿着裤子,那此刻的画风应该会温馨很多,而不是这么诡异。
05 验骨
翌日清晨,顾源和郑郁扶着腰走出房门。赵主簿与他们迎面撞见,红着脸道:“爱情是心之所向,而不是性别所向,你们以后的路会很艰难,加油,我支持你们!”
顾源和郑郁无语相视。
顾源撞了撞郑郁的肩膀,道:“赵主簿是明眼人,这样都能看出我们有一腿。”
郑郁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道:“闭嘴。”
两人去京兆府找陈大人取当年周柠案的卷宗,陈大人笑道:“这是陈年旧案,我需要去找找,二位稍等。”
郑郁作揖道:“那就有劳陈大人。”
顾源和郑郁在内院等着,他揉着酸痛的腰说:“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的腰怎么这么疼?跟被车轮碾过一样。”
郑郁假笑着说:“你被迷晕了,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真的。”
她看到有个老太太在院子里给青菜施肥。怎么会有人在京兆府种菜?她感到奇怪,就上去询问,一问才知老太太是陈大人的母亲,跟陈大人一起住在这里。郑郁看到老太太衣服上的补丁,就感到更奇怪了。京兆府尹俸禄不低,怎么会让自己的母亲过得如此清苦?
“二位久等了,这就是当年周柠案的卷宗。”
郑郁接过卷宗,念着最后的结案陈词:“口鼻中有颗粒状烟灰,确认死于意外火灾。”
“错了,大错特错。”顾源想起面试时的题目,道,“生前吸入烟灰,烟灰与唾沫混合,应该是湿的才对。所以烟灰不应该呈颗粒状,而应该呈糊状。我猜是有人杀死了周柠,再在她的嘴里塞入烟灰,伪造成死于火灾的假象。”
陈大人面如土色道:“你可不能信口雌黄,难道我当年……真的错断了案情?!可是案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顾源从郑郁手里接过卷宗,看到上面的字迹,脑中灵光一闪。
郑郁道:“那可未必,我要验骨。”
郑郁、顾源和陈大人三人一行来到周柠家里。她家中只剩一个妹妹,郑郁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让周家妹妹同意开棺验骨,可是等他们说明来意,周家妹妹很是激动,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们去刨坟。
经年累月,周柠的尸体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郑郁对顾源说:“你看过我书房的所有藏书,验骨之法,你可记得?”
顾源跃跃欲试地说:“记得,让我来。”
顾源在地上挖了一个地穴,用碳火烧红,再泼酒醋蒸骨,待地凉,取骨,用红油伞遮验。在周柠的头盖骨上,看到了一道清晰的红色纹路,以此可证周柠是死于非命。
“扑通”一声,周柠的妹妹跪在地上,对郑郁他们说:“大人,我就知道我姐是被人害了,求求你们一定要幫我找到凶手!”
郑郁扶起她,道:“你为何觉得你姐是被人害了?”
“我姐被害的那一晚,我在院子里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她回忆道,“然后钱无度抱着一只猫走出来。我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他说哪有什么人,是猫。我后来细想,我看到的身影确定是一个人。”
陈大人为自己断错案子羞愧不已,她说:“会不会是朱韬……他杀了周柠,所以钱无度杀朱韬,是为妻子报仇雪恨?”
彼时,捕快来报,在崖底找到了钱无度的尸体。
06 山洞
他们来到悬崖边,钱无度的尸体就在那里。
郑郁掀开他的衣裳道:“人死之后,血液停止流动。所以死后被丢下悬崖,和活着跌下悬崖产生的淤青是不一样的。他身上的淤青这么少,说明他是死后才被丢下去的。”
陈大人不解道:“可是我们亲眼看到他跳崖。”
顾源拽了拽崖边的青藤,道:“我记得那幅画的洞口,也有这样的青藤。”他人狠话不多,抓着青藤直接跳了下去。
“顾源!!”郑郁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也跟着跳了下去。这次,顾源做了她的肉垫。原来,在悬崖边上有一块突出的平台,昨日天黑所以才没有发现。
郑郁趴在他身上,看到他嬉笑的俊脸,生气地捶他道:“你虎不虎?悬崖也敢随便跳!”
“正常故事里的男女主跳崖,什么时候死过人?”顾源仰起头得意地说,“你义无反顾地跟我跳下来,不会是对我爱得死去活来吧?”
“多好的美男子,可惜长了张嘴。”郑郁干咳一声,从他身上起来,掀开茂密的藤蔓,就看到了朱韬画里的山洞。山洞里有被褥,显然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郑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问顾源:“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顾源双手抱胸,稳如老狗,笑道:“可以结案了。”
两人回到了崖顶,陈大人欣喜地说:“太好了,你们没事。”
顾源道:“陈大人,别装了,本案的凶手,就是你。”陈大人正要说话,他制止道,“先别急着狡辩,我有自己的节奏,且听我将整个案情梳理一遍。”他吸了一口气,道,“陈大人一共杀了三个人,周柠、朱韬和钱无度。”
“先说六年前的案子。你杀周柠,是因为你跟钱无度有奸情。昨日钱无度接受我们的盘问时,他明显紧张不安,下意识地看向了他最信任的人,就是陈大人你。当然,只是一个眼神并不能说明什么,让我确定你俩关系的,是他手中的折扇,上面的题字,跟卷宗上的字迹一样。那把折扇,是你送给钱无度的。”
陈大人沉痛道:“是,我跟无度识于微时,可是他爹嫌我穷,不同意我俩的婚事。”
顾源继续道:“你杀朱韬,是因为他发现你跟钱无度在山洞里偷情。朱韬以此事为要挟,向你索要钱财。你怕别人知道你跟钱无度的事情,从而牵扯出六年前的案子,所以你只好花钱消灾。不曾想朱韬贪得无厌,害得你囊中羞涩,家中老母都要种菜、穿旧衣。你无力供养朱韬,遂起了杀心。我在朱韬的窗台上发现带着尿骚味的泥土,就是你走过京兆府那块菜地时踩到的。”
陈大人狠声道:“贪财不该死,贪婪才该死,都是他逼我的。”
“你杀了朱韬,本想伪装成他上吊自缢,可没想到被我们识破。为了尽早解决此事,你让钱无度背锅。他跳到平台上,在山洞里等你,却没有想到被你杀死,丢下了悬崖。你为了自保,真是冷血无情啊。”顾源眼神锐利如鹰隼,“这就是整个案件的真相,陈大人可还有话说!”
陈大人眯眼笑道:“不愧是枢密院推官,循着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能查到我身上。”她拔出腰间的软剑,身法极快地杀死了在场的捕快。
郑郁和顾源配和着,和她打斗起来。
陈大人倏然道:“顾源,你是男子吧?按照大良律法,男子不得为官。你们放过我,就等于放过自己,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昨夜的黑衣人就是陈大人,她碰到他的胸口,知道他是男的。
顾源厌恶地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
郑郁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一脚将陈大人踹倒,又飒又冷地说:“我们才不会受你要挟,今天抓你抓定了!”
打斗之中,陈大人被逼到了悬崖边,她干脆一跃而下,跳到了平台上。
郑郁和顾源也飞身而下,只见陈大人将藤蔓缠在腰上,准备跳下悬崖逃走。
顾源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自己身上真有主角光环吗?跳下去很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陈大人咬牙道:“我现在还有退路吗?我只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就跟老天爷赌一赌,看我能不能赢得一线生机。”她怒吼着冲向他,大声道,“不过还是要拉一个垫背的!!”
郑郁神色惊慌,只见陈大人抱着顾源的腰,疯了一般往平台边缘冲去。郑郁冲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顾源的胳膊,同时飞出一把暗器,射向陈大人。陈大人为躲避暗器,摔下了悬崖。
“我抓住你了……”郑郁咬紧牙关,顾源整个身体都悬挂在外面,她的手在颤抖,死死地拽住他,道,“顾源,我拉你上来!”
顾源伸出另一种手,想要抓住平台的边缘。好不容易抓住了,那块石头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固,出现了几道裂纹。那裂纹越扩越大,顾源担心郑郁脚下的平台塌陷,紧张地甩开了她的手。
“顾源!!”
郑郁和枢密院的众人在崖底搜救,先找到了摔断腿陷入昏迷的陈大人。她终是没能赢得那一线生机,逃脱不了律法的制裁。
众人在崖底找遍了,依然没有找到顾源。郑郁抬起头,看向悬崖上的几棵迎客松,道:“有劳六房的铸器师兄弟,搭个攀岩的机括!”
机括搭好了,郑郁爬上石壁,在一棵树的枝丫上发现了顾源。他的气息微弱,郑郁小心翼翼地将绳索套在他的腰上,喜极而泣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幸好……你还活着。”
07 尾声
郑郁将整个案件陈情到大理寺,陈大人被关进了大理寺大牢,等待审理。
案子水落石出,郑郁和顾源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不知道陈大人何时会把他男扮女装的事情抖出去,就像是有一把刀悬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何時砍下来。
顾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他不想动,瘫在床上,感觉人生失去了希望,自怨自艾道:“我是一条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郑郁柔声道:“你想吃酸菜鱼吗?我给你做。”
顾源哼哼唧唧道:“你别突然对我这么温柔,我不习惯,感觉自己真的要凉了。”
郑郁试图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道:“不就是男扮女装吗?又不是杀人越货,能是多大的罪?”
说起这个,他俩还确实不知道这个罪该怎么处置。律法之事,就要去问“行走的法典”赵主簿了。
“腰斩?!”郑郁和顾源睁大眼睛,异口同声道,“怎么判这么重!!”
赵主簿啃着西瓜说:“如果不施以重罪,便有男子假扮女子入朝为官,那不就乱套了吗?”
顾源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腰,觉得可以开始安排后事了。
他回去就开始写遗书,给所有认识的人都写了一份,包括赵主簿。郑郁夺走他手里的笔,道:“少年,何必如此消沉?我们可以去大理寺大牢,搞死姓陈的,杀人灭口。”
顾源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好笑地说:“呵呵,没想到你也会讲笑话逗我开心。”他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我都要死了,不如满足一下我的遗愿吧。”
郑郁蹙眉道:“你说。”
他拿出珍藏版的春宫话本,邪笑道:“我们实操一下上面的知识点。”
下一刻,顾源就被她狠揍了一拳。他捂着头,一脸委屈地说:“开个玩笑……你看你这暴脾气,若是我不在了,谁受得了你?”
两人倏然愣住,郑郁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生气地说:“说什么在不在的!你这个小屁孩儿再乱讲话,我……”她杏眼圆睁,顾源的唇齿用力碾压着她的唇,竟然还咬了一口。
良久之后,他气喘嘘嘘地放开她,眼角泛红,不服气地说:“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郑郁,我想成为你的骄傲!”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郑郁想起自己跟母亲说过的话,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听到了……你误会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母亲想让我们尽早完婚,可是我知道,你很用功地读书、练武,想必是不喜欢早早被亲事约束。”她摸了摸他的脸,“虽然我特别期待嫁给你,特别喜欢你,也想合法地跟你实操你感兴趣的知识点,可是你那么飞扬明媚,我不忍心让你就这么困在一方小天地里。所以明知你男扮女装做推官不合律法,还是跟你一起犯法了。”
顾源听到她的话,感动得紧紧抱住她:“郑郁……”
“大事件!”赵主簿冲进来,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以及郑郁被咬破的嘴角,手里的瓜瞬间就不香了,捂脸道,“这么刺激的吗?”
郑郁和顾源闪电分开,她干咳一声道:“何事?”
赵主簿道:“陈大人在狱中被一名周姓女子杀了,听说那人是周柠的妹妹。”赵主簿说完,便退了出去,一边关门一边说,“你们继续,继续。”
郑郁和顾源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人生了了,有时候他人即地狱,一不小心,自己也会变成加害者。郑郁感慨道:“身为推官,便是凝视深渊的人,我们以后也要小心,不要变成深渊。”
顾源慎重地点头,认真地说:“有你在,就算人间以痛吻我,我也要报之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