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写生,顾名思义,是指以实物为对象的作画方式,要求艺术家表现鲜活、真实的生命以及生生不息的精神永恒。分析和研究不同群体以及同一群体中的不同个体的形神特征,是画好人物肖像的前提和需要一生修炼的功课。
关键词:高原;写生;肖像
当翻山越岭呼哧带喘地来到西部海拔4000米以上的塔什库尔干,扑面而来的是一个个生猛逼人的高原人物形象——巍峨雪山映衬着高原红的脸蛋,那种高远旷达的气质浑然一体,勃发着苍劲的生命张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索性抄起家伙,甩开膀子,劈头盖脸来上一张肖象写生,实在是一件很过瘾的事儿!
在大城市憋久了,看惯了粉面女郎和油头小生,突然被高原人的形象所深深的吸引和打动:这是坎尔洋村的写生现场,高山大原,巍峨寥廓,故而人面浑然静穆,庄严沉雄;这里风雕水蚀,流沙日照,故而斑斑驳驳,愈显沧桑;这里光照强,故而面色黝黑,脸颊通红;这里风沙大,故而鼻高目深,眉浓睫长,以御风尘;这里气候干,故而唇薄嘴抿,以蓄水分;这里多徒步行走、徒手劳作,驱牛马逐水草,跋山涉雪,故而身材魁伟,四肢健达;这里交通不便,少与人往来,故而性情多内敛,每遇外来客,先有惊疑拘谨之态,久之热情旷达;这里信息闭塞,娱乐贫乏,故而弹琵琶、击手鼓、弄鹰笛、起歌舞、骑马叼羊聊以自娱;这里靠天吃饭,不需媚人,故而品性坦诚、真实、简单、直接;这里教育落后,不谙什么孔孟之道,故而略显原始、单纯、野逸、可爱;这里有天地灵气和日月精华,白天骄阳高照,夜间繁星闪烁,是真正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这里虽然是条件艰苦的穷乡僻域,却是艺术创作的绿洲桃源。
眼前是一张张陌生而又真实的脸庞,深情凝望含羞带涩的姑娘,预估她多年后老态龙钟的模样;平静审视蓬头散齿的老妇,推想其曾青春年少时的容颜。忽而瞥见愣头愣脑的小伙,形象宛如鹰隼;忽而发现一位端庄威严的老汉,神态酷似山魈。
写生,顾名思义,是指以实物为对象的作画方式,要求艺术家表现鲜活、真实的生命以及生生不息的精神永恒。显而易见,写生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刻画对象的表面形式,而是要求艺术家切身体会被刻画对象的精神世界,与对象的灵魂相融。以人物肖像画为例,传神是第一要务也是最高旨归。在中央美术学院的中国画人物教学中,以形写神的写实主义教学思想被徐蒋奉为圭臬并逐渐在教学中占据主导地位,然而如果始终把“形准”放在绘画训练第一位,那么在艺术创作中将逐步面临以下困惑:一是为形所困,难以摆脱客观对象进行艺术加工和想象;二是难以达到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中的气韵高度和意象造型;三是在摄影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徒手作品达到完全“形准”的必要性和价值有待商榷。当然,在基础绘画阶段,“形准”作为一种能力无可厚非,然而当这种能力一旦掌握之后或者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的情况下,与“以形写神”相左的观点“以神写形”似乎更准确而具有现实意义。
早在1961年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以“关于中国画写生的体会”为题举行的讲座中,石鲁带来与蒋兆和不尽一致的观点。石鲁这样说:“有人说形不准,则神不全,只要把物体的各种‘形都画出来,人物的性格、神气就自然而然出来了。他們说的神是结果,形则是依据、先导。我的公式是神—形—神。人们的第一感觉中的神,是观察的出发点,是事物的精神状态和我的呼应……要用第一印象来主宰我们对形的研究……”可见,石鲁是把神放在第一位,形放在第二位,或者说形是写神的手段而不是最终目的。石鲁的这一观点引起蒋兆和的注意和思考,并在自己的作品题跋中拿出顾凯之“以形写神”之科学论点加以反驳和重申自己的主张。然而,两千年前的顾恺之究竟是把形放在第一位还是把神放在第一位呢,以形写神可不可以理解为“写神以形”呢?虽然徐蒋体系在以形写神之后又加了个形神兼备,然而形神兼备是结果却不是方法,那么在实际的写生和教学中,形和神究竟是孰先孰后,孰主孰次或者如何平衡兼得呢?石鲁在他《学画录》里这样写道:“以神造型,则形可变;以形求神,则神微。”
宋代陈造《江湖长翁集》:“使人伟衣冠,肃瞻眂,巍坐屏息,仰而视,俯而起草,毫发不差,若镜中写影,未必不木偶也。”此语生动揭示了写生之中的弊病——为形所困则必失神如木偶。以写神为第一切入点,形为从属,紧密围绕神展开并深入,最终更彻底地揭示神采。并非不注重形,而是此形非彼形,此时的形(形体、结构、空间、比例、体面关系等)并不受客观对象的束缚,而是根据写神的需要主观地去或夸张或减弱,或提炼突出,或裁剪概括,在具体深入过程中去主动处理,正如“春天在树枝头荡漾”,抓住这一带有本质性的神,仔细观察研究,甚至用望远镜再仔细看枝、梢,春意就更浓了,而且造型上也找到了笔法,榆钱的枝条柔软如虾须,垂柳的枝条摇曳多姿。在具体研究过程中,之所以不能忽略、轻视它,是因为它是神的依托,却不是目的。
究竟是形为先还是神为先,笔者认为,要根据具体对象的特征区别对待,不可一概而论。根据描绘对象,若需要描绘符合客观史实的伟人领袖的主题性创作,则需要以形写神,形神兼备,惟妙惟肖,首先身材、相貌等必须高度尊重原型,然后致力于气质神采;若是浪漫主义主题创作,如描绘远古时期的三皇五帝、诗仙书圣、文人高士等,其相貌原型无从考究,则神采为先,外形从之。另外,描写寻常百姓、民族风情、阶层职业、特定工种等人群,则在强调其地域特征、身份特征的前提下遵循“形异则重形,神足则重神”的原则,分而论之。在刻画不同群体时,如描绘篮球运动员则身高特征为第一位,描绘举重运动员则体健特征为第一位,描写街头清洁工则饱经风霜之态为第一位,描写流浪乞丐则闲散落魄之态为第一位。安格尔笔下的达官贵人尽显高贵典雅之态,列宾笔下的劳工纤夫则多显悲苦艰辛之情。在同一群体中描绘具体个体时,则更需具体到此人此刻之神态表情,如在写生塔吉克族这一群体时,除写其面黑腮红、鼻高目深的共性特征之外,其表情特征又因人而异,表现出个性化,如老护边员或村干部则常露庄严有加、不怒而威之态,老叼羊手则显沉雄豪迈、略带自负之态,老农或牧羊人则多现拘紧惊异、手足无措之态。郭若虚《叙制作楷模》云:画人物者,必分贵贱气貌、朝代衣冠,释门则有善功方便之颜,道像必具修真度世之范,帝皇当崇上圣天日之表。可以见绘画需要注意注重不同人群的身份特征。
分析和研究不同群体以及同一群体中的不同个体的形神特征,是画好人物肖像的前提和需要一生修炼的功课。
远方的雪山巍峨耸立,旷达辽远,历经千年,亘古不变,而绘画形神兼备之至境一如西域之圣山,值得我们用虔诚的心去朝圣、去攀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作者简介:
李江涛,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