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写诗

王宗仁

王宗仁，生于1970年，中国台湾彰化人。写新诗，得过林荣三文学奖、台北文学奖；台语诗，得过教育部闽客语文学奖；童诗，得过新北市、基隆市文学奖。长期担任文化部中小学生优良课外读物推介评选评审等各级文学奖评审。著有散文诗集《诗歌》《象与像的临界》等6部。

父亲写诗。那时他还单身

敏感，矫健

且善于用典，从家传有据的贫穷里

深深地挖出一句句比况和譬喻

构设忧悒与快乐的比例，细微地

将青春积蓄

后来父亲写诗，像爱

母亲的长发和浅浅的依赖

在欢愉的韵脚里，找到最美的栖息

然后为陆续出生的数个篇章

命名

学父亲写诗时，我刚明了家的意义

偶会失眠，心悸。每个搁浅的夜

自他鼾声的复返中

父子仿佛可以交换数十年白昼里

从未说出口的关怀和秘密

父亲体内有诗，从2010年秋开始

那些在体内不断与器官辩思

不断转移焦点的数十亿个变异字

性恶，而无法却除的量词

带出孱弱的怀旧病灶。每日早晨

他会掉入时差，于餐桌上与过往念叨

我们全都默默拌入碗里

他不知道

在肿瘤挟持之下，这是全家人唯一能够

确切赎回的少数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