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兔子舞

苏哲均

[ 1 ]

读幼儿园大班时，老师要挑选儿童节表演舞蹈节目的人选，我恰好被选中上台表演“兔子舞”。

得知消息后，我兴冲冲地跑回家。老太太被我撞得一趔趄，她拍拍心口：“哎哟，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撞散架喽！这是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我伸手推着她进屋，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奶奶，老师让我表演节目！”

“我看你去表演孙悟空大闹天宫正合适，你能表演啥节目啊？”

我蹦上沙发，不服气地大声喊：“跳‘兔子舞！”

[ 2 ]

老太太不知道瞒着我自己偷偷学了多久。那天，我要上台表演时，站在台上紧张得抖腿，一低头就看见她站在舞台下面看着我微笑。

音乐响起，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傻乎乎地跟着她的动作跳来跳去。

那天晚上，尽管没有一束灯光打在她身上，我却觉得她自带温暖耀人的光芒。

有趣的是，读了小学后，第一天上体育课，体育老师教我们做广播体操，刚按下“播放”键，就传来那首熟悉的“兔子舞”。

老太太知道“兔子舞”居然是学校的广播操后，便在每个寒暑假的早晨都叫我起来跳一跳。我实在厌烦了每天必跳的“兔子舞”，就躲在被窝兒里不愿意出来，任由她用力地扯着我蜷缩成一团的棉被。她笑着骂我是懒骨头，一回头就把音乐调到最大声，满屋都飘荡着那首听了十几年的英文歌。

“奶奶啊！这音乐都循环播放好几遍了！关了吧！”

“不行！就是为了锻炼你这个懒骨头！”

[ 3 ]

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后，她开始忘记很多东西，打电话给她，她也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有时候，甚至忘记了我的名字。

但她每天还是没有落下跳“兔子舞”这件事，仿佛这是她这辈子都放不下的事情。录音机的几个键位早已褪去银色的外层，变成光秃秃的一个个按钮，但她每次都能精准找到并按下“播放”键，坐在轮椅上随着音乐的旋律轻轻晃动着脑袋。

有一次周末的早晨，我早早起来，刚要推着她去小区里走走，她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停在门口不愿意走。她扯着我的手，喃喃说着什么。我蹲下身子靠在轮椅旁，把耳朵贴近她嘴边，才听见她翻来覆去地呢喃着：“阿均回来要给我表演兔子舞呢……”

离萧天摘自《中学生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