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晓
石头村的最东头,有一处戏台子。一年中的大多时候,戏台子都是破败地、落寞地存在着,但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是秋分的最爱。
秋分在节气宫里殷切期盼着自己到人间的日子,一到9月23日,她就迫不及待地忙活起来。秋分是个心细的小姑娘,她总是喜欢把天空挂得高高的,再仔仔细细刷上喜欢的蓝色。这种蓝不能深,不能浅,要是能静静流淌着的蓝。这样的蓝,只有秋分能刷得出来。
秋分有把大剪刀,专门修剪阳光。不论多毒辣、多叛逆的阳光,到了秋分手里啊,都得乖乖听话。一把把的阳光从秋分手指缝里露出来,长长的,暖暖的,并不耀眼。这把大剪刀不仅用来修剪阳光,还要给昼夜这个小家伙做衣裳。给昼夜做衣裳最让节气仙子们头痛,那个小家伙人小鬼大,总是对衣裳挑三拣四,忙得各位节气仙子满身大汗。但昼夜最听秋分和春分两姐妹的话,秋分往他跟前一站,他就乖乖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等秋分忙完了,人们地里的庄稼也差不多收割完了。为了庆祝丰收,村东头的戏台子可就派上用场了。到了晚上,忙活了一天的人们,搬上板凳,带上一杯滚烫的茶水,围在戏台子前。一圈,两圈,三圈,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来晚的人也不急,偎在边上听戏。
秋分可不担心来得晚,那棵桂花树的树梢是她的专属座位。这个时候桂花开得最浓,坐在枝头看戏是最好不过的了。秋分伸着脖子,听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着。唱戏的人步步生花,时不时甩起水色的长袖,台下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如此说来,老仙翁你要大发慈悲,让我母子相见才好……”
台上的沉香双腿跪地,泪水涟涟,正唱到动情处,秋分突然觉得安静了下来,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四处张望,台上的人不自知,仍在继续唱着,而听戏的人却和自己一样,有的使劲拍了拍耳朵,有的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怎么听不到声音了?”
“是呀,谁把声音偷走了?站出来!”
“肯定是秋分,这个丫头最喜欢听戏了。她肯定是想把戏曲声偷走,回去自己慢慢听。”
“对,肯定是秋分,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呢,每次她都坐在桂花树上听,再喜欢听也不能这样。”
秋分既委屈又着急,直接从树梢跳了下来,引得一树桂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第二天,第三天……接连几天,戏台的戏一唱到动情处,声音总是戛然而止。看戏的人似乎习惯了,却愿意继续干巴巴地看着,说说话,聊聊天。不想看的,唠叨着把秋分骂几句,就散了场。
只有秋分,心里燃着的小火苗一天比一天旺。背这样的罪名让她恼火不止,却又无可奈何,最好的办法是找到那个偷走戏曲声的人。
夜深人静,人们已经入眠,秋分猫在浓浓的黑夜里。突然,她听到一丝戏曲的调子。
顺着那个微弱的声音,秋分一路跟着来到了那棵桂花树下。白天不曾怎么注意过这棵桂花树,现在借着月光,秋分仔仔细细打量起它来。秋分第一次来这里时,这棵桂花树还是一棵小树苗,安安静静地依偎在另一棵高大粗壮的桂花树旁。也不知道从哪年秋分开始,另一棵桂花树不见了。这棵毫不起眼的小树苗噌噌地长,直到现在,一树碧绿一树花,风儿轻轻摇一下,满树的芬芳也跟着晃晃悠悠。
此时,桂花树粗糙的树干流出星星点点的萤光,竟比树上的花还夺目。
“这是怎么回事?”
秋分围着桂花树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一个树洞。树洞口不大,钻进去后却别有洞天。树洞内的树壁上挂了一袋一袋的螢火虫,闪闪烁烁,戏曲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身桃色的戏服,戏服松松垮垮的,大出很多。她跟着戏曲声迈着步子,抬头看见秋分,怯懦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眼睛怯生生地闪着泪光。
“秋分姐姐,你怎么来了?”小女孩结结巴巴地说。
“你是桂花妖?是你偷走的戏曲声?别人可都说是我偷的,走,你跟我出去说清楚。”
“不,不,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这儿等妈妈回来。”
“你是说原来的那棵桂花树吗?她去哪里了?”
小桂花妖委屈地摇摇头:“秋分姐姐,我不知道。妈妈最爱听戏了,我把戏曲声收起来,放在装萤火虫的袋子里,想托秋风捎出去,让她知道我在等她回来。”
说着,小桂花妖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秋分看着都有些心软。
自从那个晚上后,秋分听戏时就有了伴。两个小女孩并排坐在树梢上,听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她们小心翼翼地将声音收了起来。和以前不同的是,秋分听到人们的抱怨时不再辩解了。秋分静静坐在小桂花妖的旁边,看着她的眼睛跟着萤火虫闪闪烁烁。
秋分打听到了,在很远的一栋小别墅里,住着一个古怪的老头,他家的桂花木家具很古怪,每个晚上都禁不住潸然泪下,不停和月亮诉说着对女儿的思念。
秋分双手托着腮,目光跟着思绪时近时远。她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究竟怎么样才能让她们母女团聚呢?
秋分回节气宫的那天,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第一件事是戏台子前的桂花树突然枯死了,人们围着桂花树纷纷议论着:“好好的树,怎么说死就死了?”
住在很远的别墅里的古怪老头再次来到这里,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花了大价钱把这棵上好的桂花树运走了,做成一套学习桌椅给唯一的小孙子用。
夜里的时候,古怪老头摩挲着这些桂花木家具,不禁红了眼:“秋分来找过我了……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了。我的两个儿子回不来,我们再也团聚不了了,希望你们母女可以团聚吧。”
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是秋分在节气宫受了罚。节气仙子一向不允许管人间事,秋分是知道的,怎么会受罚呢?可是,其他节气仙子怎么问,她都不吱声,只是默默忍着疼。
秋分住所的那把银色大剪刀上沾了许多黑泥土,还有些许桂花树的根须,它们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清新雅致,经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