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和风!”阿南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和风正眯着眼睛打瞌睡,被阿南那么急迫的叫唤惊醒了,他欠起身来,征询的眼神迎向阿南。阿南气喘吁吁:“梅香婆婆,梅香婆婆,她——”和风这下子完全醒来了,“梅香婆婆怎么了?”“她,她正在院子里洗米!”和风听到这儿,马上躺了回去,重新眯上眼睛。
“和风,和风!”阿南摇晃着和风的胳膊,“梅香婆婆泡了一大盆米呢。”
和风再睁开眼睛,顿了一下,又闭上。他老了,能不动就不愿意动了。
“和风,和风!”阿南出去,又马上风风火火地回来,这一次他更用力地摇晃和风,晃了几下后,开始试图用手指撑开和风的眼皮,“梅香婆婆现在正在洗刷石磨呢!”
这一下,和风不用阿南撑开眼皮了,他坐起来,准备下地,“难道?”他自言自语着,不敢说下去的样子。
“梅香婆婆一定是要做花噗噗了呀!”阿南实在太激动了。
一
和风这会儿正站在一束冬日黄昏柔和的光线下,他随手扯起一根光线,在手里一转一绕,两手就牢牢抓住了光线。他试探地拉了拉,接着轻轻一跳,就从刚刚睡觉的灶台荡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从小桌子上再一荡,落到了腰门上,连续几荡,和风来到了院子里,落在梅香婆婆附近。
梅香婆婆正坐在竹板凳上,面前是一个小石磨。石磨不大,磨盘比家里最大的汤盘大不了多少。当初为了方便,大水爷爷帮梅香婆婆的磨盘垒了个底座,底座正好是竹板凳的高度,这样梅香婆婆就可以坐在竹板凳上用小石磨磨东西。石磨放在院子东墙跟下,紧挨着它的是一个自来水池,水池再南,是大水缸的位置,那硕大的水缸一个大人也抱不过来。虽然有了自来水龙头,但是大水缸也没有下岗,梅香婆婆习惯把自来水储到水缸里,用水时从水缸里取用。
梅香婆婆舀了一盆水放在石磨一边,细心地洗洗刷刷,虽然平日里总是用大塑料袋子包着石磨的,但石磨的石头缝里还是积下了尘土,需要耐心刷上半天才成。洗刷得差不多了,梅香婆婆站起来,拿起套在水龙头上的软管,打开龙头,水缓缓地流下,冲刷着石磨。溅起的水珠,落到了和风身上,凉凉的,和风赶紧退后一点,阿南却嘻嘻哈哈地跳进了水帘,水珠溅起又落下,他从水瀑的一头滑下来,折返跳到水龙头的方向,再一次滑下来。虽然是冬天,但是在白月岙这样的南方小村落,并没有到结冰的程度。梅香婆婆看不到阿南,却突然凭空想起了儿子小时候。多年前,梅香婆婆的儿子大光只有两三岁,梅香婆婆在院子里磨东西的时候,大光就在她身边玩水,满院子都是他咯咯咯的笑声。梅香婆婆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嗯,多么奇怪啊,那时候空气里的气氛,就像这会儿一样。
趁梅香婆婆清洗水磨的空儿,和风荡到水缸那一边,梅香婆婆刚洗好的米正放在水缸的木头盖子上,有大半瓷盆呢,瓷盆里的水慢慢白了起来。和风绕着瓷盆转着圈儿地看,嗯,是今年的新粳米;嗯,是用的大水缸里沉淀过的水;嗯,粳米和糯米的比例也对,十份粳米配两份糯米,这个梅香婆婆从来没有错过;嗯,看起来米也细细洗了三遍,不是两遍,也不是四遍。对这一点,和风可是最厉害了,他闻一闻,看一看,就一目了然。和风满意地踱回来,太好了,梅香婆婆要做花噗噗,这是铁定了的事实。
二
梅香婆婆要做花噗噗,这对和风和阿南太重要了。
和风和阿南,他们是噗噗家族的,他们从出生就在梅香婆婆家的灶台了。噗噗和风年长,噗噗阿南年幼。和风出生的时候,这个灶台上就有一个噗噗了,他也叫阿南,老阿南消失之后,又出来一个小噗噗,他就是现在的阿南。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要负责梅香婆婆家灶台的味道。
不知道是谁做的规定,可是噗噗家族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只能守护着灶台,在这个灶台上学习味道的功课,他们配合着主人,调配出属于这一个灶台的独有的味道。人们可能不知道,灶台是一个家的心脏,灶台红红火火,这一家子才能开开心心,日子才能过得红红火火。
而对白月岙的噗噗家族来说,他们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功课:从头至尾参与做花噗噗,七百多年了,这个规定始终没变。因为,它们是伴随花噗噗而来的,它们的使命就是守护花噗噗。一个噗噗如果总是没有机会做花噗噗,他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做花噗噗太麻烦了!每一个花噗噗都是有生命的,每一个花噗噗都和另外一个有细微的差别。它们成长时间长,比其他的食物都更复杂。虽然现在不需要从做白藥开始,酒酿也可以买到,但是,单是发酵就是一个大工程,而发酵好坏直接关系到花噗噗是否成功。等米磨成米粉之后,噗噗就必须时刻守护着米粉,不断调配着温度、湿度,不断搅拌,还要适时加入阳光,加入花香,加入笑声,加入每一个噗噗的独特的收藏,直到上了蒸锅,他们还需要协助花噗噗保持好形状。
秋日高空中云朵一样的白,当季新收下的棉花一样的软,些些的甜,微微的酸,带着酒酿的香,细细品味会有阳光的味道、春风的味道、高兴的味道……奇怪的是,每一个吃花噗噗的人都会吃着吃着就笑起来,都会吃啊吃啊吃个没完。更奇怪的是,吃一两对花噗噗就可以饱,吃好多对花噗噗也绝不会胀肚子。这就是花噗噗,花噗噗只属于这一块土地,七百多年了,只有这个县城附近的村子里有人做花噗噗,只有这一块地方的花噗噗最好。
因为这里的花噗噗是有噗噗守护的。
三
和风一夜没睡,他守在浸泡的米盆前,所有的步骤都不止一次地告诉过阿南了,可是他还是不放心,他要陪着阿南,他要帮助阿南的第一次做到最完美。
和风知道,他已经很老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守护花噗噗了。
天光微微亮起来,粳米和糯米经过十二个小时的浸泡,每一粒都饱满丰盈。和风示意阿南,阿南深吸一口气,慎重地站在盆边上,嗅嗅看看,查看着每一粒米粒。然后,他荡向卧室,得叫醒梅香婆婆了呀。
阿南拽着早晨最初的光线,在梅香婆婆的眼前晃啊晃,他用光线挠着梅香婆婆的眼皮,梅香婆婆很快就醒来了。婆婆年龄大了,睡得又浅又少,要叫醒她是很简单的事儿。
婆婆下了床,首先来到米盆前,她抄起一把米举到眼前看了看,放下米,就匆匆忙忙洗刷、吃饭。收拾妥当后,梅香婆婆简单洗了一下泡好的米,控了控水之后端到石磨前,又把昨日准备好的酒酿拿出来,把木桶放在石磨的出浆口,她舒口气,可以开始磨粉了。
泡过的米粒松松软软,石磨一碰就碎了,它们在石磨里转一圈,掉到磨道里,慢慢多起来,就顺着出浆口来到木桶里。梅香婆婆舀起一勺磨碎了的米粉,看看足够细腻了,又放回木桶,开始放心地磨起来。
磨米粉,说起来阿南和和风都不用操心,但是,他们一直在边上,阿南按照和风先前教过的方法,唱起歌来安抚每一粒米粒:
从前的从前,
将来的将来,
不要怕啊不要担心啊,
你中有我啊我中有你;
又给石磨加油:
重一点重一点,
稳一点稳一点,
不要犹豫啊不要为难,
你中有我啊我中有你。
唱歌的间隙里,还要时不时地添进去一些和风和阿南配置的噗噗粉——这里面有早晨的光线,有春日里储备下的花香,有夏日的彩虹,有孩子们的笑声……阿南配置的噗噗粉里有许多鸟儿的歌唱,阿南最喜欢清晨用蛛丝捕捉鸟鸣收藏起来。和风和阿南以前老喜欢猜测,不知道阿南的花噗噗吃进去是会让人忍不住唱歌呢还是会咯咯笑。听隔壁的阿木爸爸说,如今城里没有石磨,米粉啊面粉啊都是电磨加工,倒进去一眨眼的工夫就磨好了,轰隆隆的声音让每一个噗噗都不敢靠近。磨出来的米粉味道单薄,做不出最好的花噗噗。如今梅香婆婆愿意用石磨,这样才有机会加进去好多味道和记忆呢。
梅香婆婆左一下右一下,有节奏地推动石磨。孙子小宝已经一岁多了,但还是第一次到乡下来,做奶奶的能有什么给他呢?梅香婆婆想了又想,决定做这个地方最有特色的食品,这东西大人小孩都喜欢吃,以前可是只有过年祭祖的时候,才会专门做了,然后两个一对放在一起,点上红点点,喜气洋洋地摆在供桌上。等到祭祖结束后,大家会分到一对两对的,也只有年长的人可以在祠堂吃,小孩子就要到祠堂外去吃了。如今没有祭祖的仪式了,婆婆想,要让小孙子喜欢上这个地方的味道,小孙子才是真正属于这儿的人吧。
大半盆湿米粉磨好了,因为加了酒酿加了噗噗粉的缘故,一翻动起来,就有一股甜滋滋、软绵绵的酒香气升上来。梅香婆婆把木桶拿进厨房,倒进去一点热水,拌匀,搓压,大致上把所有的粉都搓在一起,成了一个湿湿的大粉团。她盖上木桶盖,又四处看看,进了卧室拿出一件大围巾,把木桶围起来。
然后,梅香婆婆准备出门,她要去隔壁村子赶集了。
四
接下来就是阿南的工作了。他进到米粉桶里,用月光耙细细地耙米粉,他需要反反复复地耙,让米粉和酒酿充分地混合,并在他的呵护下,借助一定的温度,让米粉开始生长,生长,直到长到原来的一倍多高。
这份工作看起来没有技巧,靠的是耐心和细致,但这不是每一个噗噗都能坚持的,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现在越来越少的厨房里会做发酵食品。
磨成粉的米团里因为加了糯米,每一耙子下去,都会被黏连住,需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让耙子动起来。若是面粉发酵的话,可就简单多了。但是,只有把米粉发酵好,才标志着一个噗噗的长大成人。这一关阿南已经等待好久了,如今好多地方的噗噗可能永远都等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村子里的噗噗也越來越少。
这是阿南的花噗噗机会,阿南已经等待太久了!和风不想过多插手,他守在木桶沿上,有许多问题想问阿南:温度如何?耙子好用吗?米粉的密度如何?酒酿的力量够大吗……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坐在那儿,专心致志地祈祷发酵顺利。
一个时辰后,阿南喘息着钻出来,看起来是耙过一遍了。他又疲惫又兴奋,和风摸一摸他的身子,热乎乎的样子,明显比外面的温度要高。“很好,很好。”和风点点头,收起木桶壁上渗出来的蒸汽,递给阿南解渴。看阿南有些缓过来后,和风从胸间拿出一个黑乎乎的小瓶子一样的东西,这是和风从老阿南那儿得到的,这里面保留着叫九倾的那个地方的祖辈们收集的花噗噗的味道。多年前,两个噗噗将它带在身边,离开九倾,来到白月岙安家。一代一代,噗噗们都要以这一个味道为标准,做出属于自己的花噗噗才算成功。
以前和风给阿南讲解如何做花噗噗的时候,曾让他闻了闻,并抠出几缕味道给阿南吃下。如今和风将它交给阿南,阿南肃穆精神,庄重地接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把味道牢牢记在心里,再一次潜入米粉桶,第二遍耙梳要开始了呀。
然后是第三遍,一切正常。
第三遍结束了,阿南爬上米桶,不知道是累还是怎么,他有些瑟瑟发抖,和风照样每次都摸一摸他的身子,嗅一嗅阿南带上来的发酵的味道。这一次,和风脸色变了,阿南身子冷得很快,是内部温度不够吧?“阿南,快,把你储备的阳光拿出来!”和风吩咐道。阿南赶紧来到天窗,在那儿他和和风收集了许多夏日的光,一缕缕地打包摞在一起。一包包光线倾倒下去,和风试试桶温,示意阿南停止。第四轮耙梳又要开始了。
第四轮耙梳结束之后,阿南继续朝桶里加入光线,很快,他们储存的光线用完了。
“怎么办,和风?”阿南瑟瑟发抖,“为什么我的第一次是在这样冷的天?”阿南忍不住叹气,他听过多次,和风的第一次花噗噗是在春天,天气不冷不热,发酵工程简直没有费什么力气。和风摇摇头,如今,只能指望梅香婆婆了。
梅香婆婆怎么还不回来?
五
阿南没有办法,他再一次潜入米粉桶,叮叮当当地拍打着每一个角落,想叫醒大家快快生长。可是温度这样低,每一粒米粉都在昏昏欲睡,没了生长的力气。
和风荡到窗户的位置,朝巷子外面张望。太阳就要落山了,西方一片红彤彤的霞光,笼罩在马路上三三两两回村的人身上,像是画儿一样。以前逢上赶集,梅香婆婆都是午饭前后就赶回家了。今天她怎么了?
和风坐立不安,如果还不能尽快提升发酵温度,这一桶米粉就很难发好了。
和风已经没有力气荡出屋子了,阿南必须寸步不离地守护着米粉桶,他不能搅拌了,只勉强用自己的体温呵护着米粉,不让它们冻僵掉。
村子里路灯亮起的时候,一辆小车在梅香婆婆家门口停住,下来一个年轻人,他搀扶着梅香婆婆下了车。梅香婆婆走得很慢,右手臂还被打上了石膏。原来,上午赶集的光景,梅香婆婆不小心滑倒,万幸的是身体虽然多处疼痛,但拍片显示除了右手撑地时造成手肘错位,骨裂,其他部位倒没有问题。一个好心的小伙子带梅香婆婆去了医院,确认婆婆无大碍后又送婆婆回家。
安顿好婆婆后,小伙子就要离开。婆婆叫住他:“孩子,再麻烦你一件事啊,你可否,把那个木桶抱来?”小伙子把木桶抱住,和风和阿南都屏住呼吸,太好了,米粉有救了!“放在哪里呢?”婆婆拍拍床,示意小伙子把桶放在她身边。她迫不及待地用左手挪开桶盖,“可怜的,是太冷了啊。”她抬起头来,“孩子,可否再麻烦你,拿橱柜里的白糖罐来,在这里面撒上白糖。如果你能洗个手,稍微帮忙揉搓一下,就更好了。”
年轻人照办了。于是,这一桶米粉里一下子增加了好多友善的年轻的气息,阿南闻一闻,欢喜得不得了。
再一次处理好的米粉就放在婆婆的床上,围着被子。婆婆安心了,这是要给小孙子的啊,要比平常再甜一点才好吧。而且,再一次揉搓后,发酵得会更好些吧。
和风和阿南都松了一口气,阿南马上开始了第六轮的搅拌。
发酵好了又能怎样呢?婆婆还能自己处理这大半桶米粉吗?和风不去想这个问题,阿南也不去想这个,他们只专心着当下的工作。
六
是一个清冷的明朗的冬日。距离开始发酵已经二十四小时了,阿南精疲力竭,扒着桶沿喘息,身后的米粉暄腾腾地长上来了。如今,如果半小时内还不能开始揉做的话,米粉就要发过头了吧。
阿南沿着桶边走来走去,吆喝着米粉们静下来,耐心等待。可是酒酿里的酵素正在运动,米粉们热火朝天,根本无法停止。
即使是一个守护花噗噗的噗噗,也会无能为力啊。
经过了一个晚上,梅香婆婆感觉全身更加疼痛了,老年人可是不经摔的。她勉强坐起来,左手拿起电话听筒放在被子上,又慢慢地按下数字键,拨响了电话。
快点,快点,就像花儿枯萎,米粉们马上就要发过了啊。
谢天谢地,二十分钟后,梅香婆婆的妹妹菊香婆婆咚咚咚赶来了。她问候了婆婆后,马上就抱起米粉桶咚咚咚来到厨房,一刻也没有耽搁就开始揉搓米粉。发酵后的米粉有些稀了,需要稍微沾一点干粉才能成形放进蒸笼。
一层蒸笼很快就摆满了,菊香婆婆又拿来一层蒸笼,铺好了笼布,然后是第三层,梅香婆婆竟然准备了可以蒸足足三层蒸笼的米粉呢。
在菊香婆婆揉搓米粉的时候,和风和阿南跟在菊香婆婆后面,依次修理,抚平每一个花噗噗,让它们的外形更加好看一些,他们要在蒸笼盖上盖子前才离开。
梅香婆婆硬撑着下了床,她放心不下,菊香婆婆可是个急性子,但做花噗噗却急不得。烧火不能着急,一开始只能小小的火,让温度慢慢上去,这样还可以再给揉搓过的米粉团一点时间,让它们再均匀地发酵一次。等到七八分钟之后,炉膛里可以放进去多一些硬柴,让炉火烈烈的,一路沸腾起大铁锅里的水,蒸汽像吹气一样,把小小的粉团子吹大吹胖。再有七八分钟,扑灭炉火,继续焖两三分钟。
七
“妈,我们回来啦!”门外响起车子的声音,大光一家人进了门。他们走进屋子,看到菊香婆婆正站在灶台前,“你们运气这么好!正好米馒头出锅呢。来,看看今天的米馒头怎样?”菊香婆婆欢快地喊道,“起锅喽!”
阿南屏住呼吸,和风屏住呼吸。大光来到锅前,大光的妻子抱着小宝站在菊香婆婆身边,梅香婆婆站在菊香婆婆另一侧。大家全都盯着蒸笼。
和风默默祈祷着。作为一个年老的噗噗,他忽然知道他还可以做最后一件事:趁着笼盖打开的瞬间,将自己投进蒸笼,带领花噗噗们最后校一次味道,到达最白嫩、最绵软的理想状态。
他暗暗握一下阿南的手,“再见!”然后纵身跳进蒸笼。
“哇!完美!”菊香婆婆的大嗓门响起来。蒸笼上白白胖胖的米馒头挤挤挨挨,随着蒸汽的升起,噗噗,噗噗,一朵一朵红色的花次第开起。
“花!噗噗花!”噗噗阿南叫道,虽然是第一次见,但阿南知道,这就是噗噗花,花噗噗上开的花,噗噗的生命化成的花。
“花——花——噗——噗——”妈妈怀里的小宝伸出小手,惊讶地指着蒸笼叫起来。
“花——噗——噗?”大光重复了一遍,怎么这样熟悉的名字?
“啊呀,大光,你儿子和你小时候一样啊,你一岁半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米馒头出锅,也是直叫‘花噗噗呢。”梅香婆婆惊讶地说。
噗噗花瞬间开放,也飞速地消失。最后一朵花消失之前,花蕊里爬下一个小人,是个和阿南一般大小的噗噗。他抓住一缕蒸汽,荡出蒸笼。
“你好,我叫和风。”他对着目瞪口呆的阿南伸出手。
“要,要!”小宝叫着,又吐出一个他会说的单字。菊香婆婆拿出一个米馒头,再拿出一个来,将它们对放在一起,吹着气想赶快凉一些后递给小宝。是的,所有的米馒头都是两个两个对放在一起的,从来都是这样,人们不知道为什么,阿南如今知道了,守护花噗噗的总是两个噗噗一起啊。
这带着七百多年前的味道的米馒头,这个噗噗家族守护的花噗噗,就要进入小宝的嘴里,进入他的胃里,成为他的一部分。
现在,是年长的噗噗阿南和年幼的噗噗和风守护着有小寶的家的味道。
选自《十月少年文学》2020年第4期
梁燕,儿童文学编辑,偶有散文、童话、评论散见于报刊。作品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上海好作品奖”、“接力杯”曹文轩儿童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