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薇
摘 要:18世纪启蒙思想的推崇以及中西贸易频繁等社会背景之下的中国热潮大大冲击了包括法国在内的大部分欧洲国家地区,布歇的“中国风”绘画作品中的大量中国元素及程式体现了一个西方视角下的中国,给观者以独特的视角去窥探当时中西方艺术文化的交融,误读以及审美差异。通过布歇想象中的中国乐园我们亦可联想到当今艺术创作中对外国元素以及技巧等方面的运用。在全球网络信息高速发展的今天,作为当代的艺术工作者在创作活动中应如何面对文化传播和交流中存在的差异性等问题显得尤为重要。
关键词:布歇;中西文化交流;中国风;艺术创作
中图分类号:J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0)13-00-02
一、别样的洛可可
布歇“中国风”绘画是18世纪西方贵族生活日常的缩影,宴饮,花园聚会,乡间娱乐活动等,其内核与布歇的洛可可风格艺术别无二致即代表上层社会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对转瞬即逝时光的感叹,对品味的追求及享乐主义。反映了上层社会对异国世界的好奇与美好幻想,上层贵族的人们想象自己仿佛画中的人物穿着中式衣服,享受乡间野趣,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洛可可。就像贡布里希所认为的艺术投射论一样,布歇向外投射的不仅仅是自己心目中所认为的中国人物和场景,而且也代表了18世纪上流社会对外来文化一种猎奇的心理,想象中的异世界如世外桃源,他们醉心其精致,细腻的品位而流连忘返。
尽管如此,布歇的中国风绘画与他的洛可可绘画仍有诸多不同之处可加以探讨,从表层上看,题材,风格以及绘画技法均与洛可可式有所不同,华丽繁复的贵族服饰被布歇换成了颇具中式古典风格的淡雅着装,可以分辨其部分服饰借鉴了明代的款式,还有清朝的发髻,与之前华托以及其追随者笔下有些不中不西的中国人物相比,布歇对中国服饰,发型,人物姿态以及器物,场景表现的相对到位。除去当时中国热的影响之外,布歇本人对中国艺术的研究更为深入,布歇不仅是一位高产的艺术家而且热爱钻研,作画勤奋,他会去不断研究和更改笔下人物形象的姿态,考究其妆容打扮。布歇本人也喜欢收藏中国风情的古董,并在给宫廷贵族设计舞台布景,服装,场景设计的期间接触过大量中国风的物件,浏览了旅行家,传教士留下来的传记插图,里面有许多对中国地理,气候,植被,人物,建筑,器物等描绘,这都将成为布歇的艺术参考。
从远东漂洋过海而来的外销画和工艺品对布歇影响很大,他也极有可能看过中国水墨画,我们可以从他的一些中国风代表作(1742年为博韦壁毯绘制的一批油彩蓝本)略见端倪:其画面沉稳清丽,人物衣裙的配色运用大量白和蓝,这让人想起青花瓷。由仕女,渔翁,孩童组合起来的中国图样在外销品中四处可见,布歇把这些流行的异域元素并置于画面中,背景树木似用墨色晕染,用笔生动似国画中的没骨画法,也有可能参考了外销瓷器上的图案与风格,较之他的洛可可式的绘画更加淡雅,趋向平面化和单色化,其作画技巧有别于西方传统的古典主义的层层罩染,趋于直接画法。从艺术家个案研究的角度上看,探讨布歇的中国风绘画有助于艺术爱好者打破对布歇艺术风格的刻板印象,可以是了解布歇的艺术成就以及他所处的时代背景,文化交流的另一条渠道,同时对洛可可风格可以有更全面的理解。从文化交流的层面上看,布歇真正参与了以中法政府为主导的艺术交流活动,他为1740年法国巴黎博韦壁毯厂制造的一批中国风情的挂毯设计蓝图,包括《中国垂钓》,《中国婚礼》,《中国狩猎》,《中国花园》等作品得到法国王室的认可与赞美,1767年挂毯完成后被正式带往北京赠予中国,这是中西艺术交流史上重要的一页。
二、文化差异下的产物
文化只要产生交流必定会产生或深或浅的差异,由差异造成的结果往往饶有趣味,值得探究,这些结果折射出各个国家的人们从意识形态到物质层面不同的特点,这种特点根植于各个国家历史背景,社会文化,政治经济等多个方面。这些文化交流中差异的产物是文化交融的结晶,虽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会显得不伦不类,不中不西,怪诞猎奇,但他们记录了特定时代文化交流的现场,承载了时代的特点,有利于我们去探寻研究文化交流主体的本源。
布歇的“中國风”绘画就是在18世纪中国热潮席卷欧洲的文化背景下的产物,思想层面当时启蒙思想兴盛,理性的声音让人们的视域开拓,思想解放,传教士从中国带来的书籍手记,上面绘制精彩的插图——涵盖中国地理环境,风土人情等——也为欧洲人民展示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中国。利玛窦,卫匡国等传教士绘制的世界地图对中国以及欧洲国家的影响是双向性的。经济层面东西贸易往来频繁,自15世纪以来航海技术的发展大量商贾船只从遥远的东方国度不仅带来了中国的茶叶,香料等生活用品,精美的瓷器,古玩,丝绸,家具等工艺品,还带来了明清时期的版画和水墨画等艺术品,虽然大多数外销瓷和外销画与本土内销的装饰艺术品在外表与形制上有诸多特征重叠,但二者整体来看是不同的。西方世界的人们上至宫廷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们都受到这波中国热的冲击并在18世纪到达顶峰,瓷器和香料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其易碎的材质以及精妙的曲线为人们心醉沉迷。除瓷器外,漆器,屏风等工艺品成为贵族的最爱,折扇成为贵族妇人们手中的常备物。宫殿建筑的修缮也采取大量曲线螺旋装饰,18世纪之前的宫殿样式就有采取巴洛克与中国元素相结合的例子,后期则有洛可可与中国元素融合的样式。外国人崇尚中国的生活,但这也只是他们幻想的中国,外销艺术品无法展示中国艺术真正的精髓,传教士旅行家绘制的插图也是来自西方艺术视角,其人物比例有夸张偏差,面容神情也是西方特色,照相术未产生的年代想要了解真正的中国文化是迂回曲折和艰辛的,在当时的条件下中西文化难以产生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和交融,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包括布歇在内的艺术家们记录下这样的文化差异产生的结果。
文化的交流是双向的,欧洲的艺术同样也曾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如吕澎先生在文明的维度系列丛书中的总述所说:“中国早在1842年之前,凡是有西方人频繁活动的地方,已经不同程度地出现了来自欧洲的有图的印刷品甚至图画,早期在沿海城市也有欧洲画家和中国画家所完成的欧洲风格的绘画……广州地区不乏中国传统画家,他们的作品能表现出对传统绘画方法与精神的坚守,似乎没有材料证明他们对欧洲人的绘画有什么在意与关注,可以肯定地说,这两种视觉习惯背后存在着更深奥的文明问题。”[1]除去地理位置等客观条件限制外,更深层次的是文化交流双方存在文化根源,社会背景等本源有质的区别,即使放到网络科技极其发达的今天,文化交流的差异性也必然存在。
再回到布歇的画面来看,除去上述探讨的题材,人物,绘画技巧之外,还有一些有趣的点可讨论。举例来说,在布歇的作品中有大量的景物描绘,其中以园林,亭台最多,旁边穿插棕榈树,棕榈树原产中国,日本,印度等东方国度,可栽于庭院供人观赏。旅行家和传教士带回来的手记中有插图描绘,棕榈树在当时欧洲人民的眼里是中国风装饰的代表,所以在布歇的画面中随处可见这种植物。布歇把中式凉亭,木质窗棂,棕榈树这些典型的中国元素与当时流行的自然风致园林结合在一起,整体来看还是西式风景,这些中国元素起的也仅仅是点缀作用,与中国传统的园林艺术有着最本质的差别。其实欧洲园林艺术也受到传教士所带来的中国游记以及书信纪录的影响,但这种影响是表面的,因为“如画”这一概念在中西方有着本质上的差异,英国的自然风致园会让人们产生绘画的联想,几处残垣断壁,几处森林草地,就像洛兰的风景画,介于崇高和优美之间。中国园林中的小桥流水,一步一小景在表面上影响了欧洲如画园林的设计,但中国园林的借景,虚实等造园技巧,那种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精髓在那个通讯原始的时代是无法渗入到西方艺术中的。虽然这些文化交流对双方造成的影响没有延伸到精神内核,其碰撞,交融产生的结果放到现在来看会显得表面,但却不能忽视,就像落入水中的石子,随着历史的前进,涟漪的激荡会越来越大。
三、碰撞交融的艺术
布歇的“中国风”绘画以及当时欧洲对中国无尽的向往和崇拜让人联想到中国的当代艺术文化以及现当代各国文化特色产业输出,相互碰撞,影响的现状。在全网覆盖,科技智能的今天,中西文化的交流不再有所局限,各国人民通过互联网,各种层出不穷的App相互了解,即使足不出户也可以通过网络了解第一手资讯,不再像布歇所处的年代只能通过人力来往于看不到边境的汪洋大海,只能通过手写的书信,插图,外销品上的图案来满足对异域文化的好奇。西方油画在我国发展也已经有漫长的历史,从最开始对西方技法的学习到现在自成一派,发展多个体系,现当代优秀的架上绘画不仅局限于精湛的技艺,同時反映社会,反映生活,在体现艺术家独特的艺术观念的同时也要具备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品位。从这个角度看,布歇的中国风绘画在他所处的时代称得上是前卫并体现个人艺术风格的优秀的当代艺术了。
艺术再也不局限于国家,民族,优秀的作品使人共情,艺术不仅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载体,同时也是艺术家的自我审视和观念的体现。对于外来的文化的运用不再是异域元素的堆砌,而是结合自身的成长语境和艺术理念创造出反映时代的优秀作品。经典与传统对于我们而言不再局限于某一个地域文化,而是时间概念。尽管东西文化有各自不同的文化发展逻辑,但是在今天,我们却不能孤立任何一种历史的片段去思考问题。东西方的传统相对于当下文化,他们是一体的,共同代表过往的历史经典,尝试在创作中将中西方的传统并置在自己的作品中,打破时空般的将东方和西方,历史与今天串联起来,构成一种文化间的交流与对话,这些都是在当代艺术创作中值得深思和启发的方面。
参考文献:
[1]龚之允.图像与范式—早期中西绘画交流史(1514-1885)[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