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

宋广杰

刘镇是一座比较偏僻的小镇，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比较繁华的街道。街不宽，但却是小镇的中心，每天清晨都有一个早市，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早点的，应有尽有。整条街都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杨大光就在镇东一家木材加工厂上班，他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这条街。

这条街近来很不太平。听说有个神偷儿，经常在早7点到8点这个时间段，也就是人们的上班时间，专门用刮脸刀片割行人的衣袋和皮包，已经有很多人惨遭毒手，被偷走的钱财数以万计。警察已经抓捕多日，但这家伙神出鬼没，犯完案就溜，不留一丝痕迹，所以至今也没破案。

大光曾经问过老同学小江，神偷儿为啥迟迟抓不住？

小江是镇派出所的民警，他苦着脸说，他们巡逻、蹲守多少次了，但这个神偷儿就像游魂一样，始终没见踪影。神偷儿一定是摸准了警察的行动规律，天天和警察玩捉迷藏，只要警察一离开，马上就有人被偷，看不见，摸不着，实在让人头疼。现在所长正想办法，争取早日破案。

大光听了，非常失望。他只能叮嘱老婆少上街，可是午饭吃的蔬菜又不能不买。同事小马就对大光说：“这也太简单了，你就每天早晨先把蔬菜买好带到单位，然后中午下班再带回家。虽说蔬菜会蔫一些，但总比让老婆单独出门买菜安全啊。再者，你开着面包车，虽说破旧一点，但装东西很方便，别说几斤菜，就是装下几百斤也没问题啊！”

大光恍然大悟。从那一天开始，他每天都在这里停车买菜。

说起这辆面包车，也是小马叫大光买的。一个月之前，小马对大光说：“你每天骑着电动车上下班，载着这么多工具，多不方便。干脆买一辆面包车吧，二手的特别便宜，我有路子。”

小马家和大光家相距不远，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小马是木材加工厂的业务员，走南闯北，神通广大，人脉很广。

大光一想也对，就托小马给他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不光自己开着方便，恰巧小马的车子坏了，每天上班还捎带着小马，他自己买菜的时候，小马也顺便买一些日用品，两全其美。

大光在买菜的同时，也在随时观察周围的动静。他倒不担心自己，因为他这辆二手儿面包车是专为上下班装锛凿斧锯等工具才买的，不需好看，只要实用。买的时候才花5000块钱，很破旧，停在哪都放心，保证没人会偷。即使到单位也是那样随便在门口一停，很多时候连车钥匙都不拔。

大光之所以紧绷神经，他是在想，要是自己撞上神偷儿该多好！凭自己这身力气，别说一个神偷儿，就算再来个三四个，自己也照样打他个屁滚尿流！

然而，周围都是买东西的人，到底谁是神偷儿？神偷儿脸上有没贴着标签？大光不由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不过，倒有一位买菜的老头儿引起了大光的兴趣。

不知从哪天开始，这位70多岁的老头也在这里卖青菜。老人土里土气，又黑又瘦，但身子骨还比较结实。他和别的卖青菜的不同，人家都是一个摊位紧挨着一个摊位，他却始终占在最东头，和其他摊位保持一个距离。另外，他每天带的菜都不多，有时候是两捆韭菜，有时候则是几根黄瓜，一看就不是专业卖菜的。尽管这样，他每天必到，哪怕下雨，他也戴着草帽，披着一块塑料布在这“值班”。

大光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心地善良，第一次看到这个老人，他就觉得很可怜。想想也是，这点菜一共能值几个钱？全算上也不够一盒烟的钱呢。可老人坐着一个小板凳，风吹日晒的，一坐就是半天，何苦呢？于是，大光买菜的时候，就顺便把老人的菜给包圆儿，反正也不多，都买下来，好让老人早点回家。

这天，大光又来买菜，照例先到老人的菜摊前。今天，老头卖的是两捆韭菜。老人和他都熟了，就对他说：“小伙子，我知道你的心思，如果你不缺我的菜，就别买了，我在这多坐会儿没事的。”

“我需要，我家正想包韭菜馅的饺子呢。您就称一称吧，不就两捆吗？我全要了。”大光说着就掏出钱。

老人笑眯眯地说：“不用称了，你看着给吧。多点少点都行。”

大光塞给老头10块钱，抱起韭菜就走。旁边两个女人悄声说：“这么大年纪还卖菜，脏了吧唧的……”

“你瞧，也有人买呢。”

大光看了那两个女人一眼，抱着韭菜就上了车。其实，他根本不需要韭菜，何况老头的韭菜都蔫了，还有很多干叶子，不定放几天了呢，真拿回家，老婆一定会对他进行一通批评教育。大光开车走了一阵，看见一个垃圾桶，他下车就把这两捆干韭菜扔進去了。

过了一天，老人带来五六条丝瓜，大光又来买了。老人说：“小伙子，你别买我的菜了。你看，你总买我的，让人家其他卖菜的不高兴了。我为啥不紧挨着他们，就怕抢了人家生意啊。再说，我也没事，在这坐着就权当看风景了。”

大光笑着说：“您老有菜还不卖啊？今儿天挺冷的，我看您还是把菜卖给我，赶快回家暖和暖和吧。”老人没办法，只好笑吟吟地把几根丝瓜放进一个食品袋，递到大光手中，说：“上回韭菜你给钱给多了，这几根丝瓜就不要钱了。”

“那怎么行！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好占您一个老人的便宜？”说着就又把一张10块钱的钞票扔到老人的菜箱子里。

大光每天都提高警惕，睁大眼始终不忘观察四周。他甚至暗中练好了拳脚，巴不得抓住神偷儿，将神偷儿暴打一顿，也算为民除害！然而，事与愿违，自从大光每天来买菜，那神偷儿好像在存心和他斗法，偷得越来越频繁。以前是隔三岔五的偷一回，现在是天天偷，一天不落。

大光暗自愤怒：真怪了！难道神偷儿是我招来的！我真成了扫把星了？

愤怒归愤怒，神偷儿依然照偷不误。

忽然有一天，大光去外地走亲戚没能上班，也就没来买菜。到第二天早晨上班时候，大光等了很久但小马迟迟没到。因为两个人早就说好了，每天早晨一到点，小马就来和大光会合，然后坐着大光的车一起上班。

大光给小马打电话，还没人接，大光就不等他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先到街上买菜。然而，他却没见到那卖菜的老人。大光心里很不平静，那老人为什么没来呢？是不是病了？于是他向临近的一位商贩打听，那商贩说：“你还不知道呢？那个割行人皮包的神偷儿，昨天早晨被抓住了！”

“是吗？总算被抓住了！”

“抓住这个神偷儿的不是别人，正是卖青菜的那个老头儿。”

“真的！”大光一下子迷瞪了，这究竟是咋回事？

回到家，大光对街上发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老同学小江来了。进屋一见面，小江就笑得合不拢嘴。大光赶忙问那个神偷儿的情况，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卖菜老人给逮住呢？

小江忍住笑，说：“你呀！你的情况，老人都跟我们说了。你知道那卖菜的老人是谁？他是咱们市有名的神探张镇山，外号‘张泥鳅啊！虽然退休多年了，但听到这个案子，老人自告奋勇来这里侦查。他每天以卖菜的名义在街头‘卧底——可是你啊，每次都把他刚摆好的菜包圆儿，你知道你多耽误了多少事儿吗？哈哈……”

“原来是这样啊！”大光如梦方醒，也忍不住笑起来。

“还有更重要的呢！”小江忽然问，“你的车呢？”

大光不明白：“我的车就在门外停着呢，你刚才没看见？对了，你问我车干啥？”

小江没说话，径直走向门外，大光也跟了出来。到了大光车前，小江一把拉开车后门，见车后座下面堆了一堆破旧工具，小江在破旧工具中寻找了一会，竟然发现一个钱包。小江把钱包从车内拿出来，在大光眼前一晃：“你看这是啥？”

大光大惊失色：“这……这是谁的钱包？究竟怎么回事啊？”

小江说，这个神偷儿是一个老手，非常狡猾，反侦察能力超强。他偷到钱财后，以最快的速度先把赃物出手，所以，以前有两次警察怀疑到他了，但因为他当时就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双手空空，根本没有放赃物的地方，所以又不得不放了他。

自从大光的车天天停在路边，门也不锁，车窗也不关，就成了隐藏赃物最佳的地方。神偷儿以前下手还有所顾忌，但自从有了这个“窝藏”的好去处，神偷儿更加有恃无恐，作案就更加频繁……

大光吃惊得舌头都伸出来了：“神偷儿……他咋藏的呢？”

小江解释说，大光买菜和张镇山交谈的时候，这时也是人流的高峰，同样也是小偷下手的最佳时机，神偷儿就把偷来的东西从车窗扔进大光车子的后座下面——大光根本不会注意到。然后大光替小偷把赃物载到单位，神偷儿再伺机把赃物取回来——刚才神偷儿交代了，还有一个钱包在大光车里没来得及取——这不，小江就来取了。

“啊？”大光呆若木鸡。

“你既妨碍了神探卧底破案，又帮神偷儿搞‘运输，可是神偷儿的同谋啊！”小江笑着说。

“我……我……”大光真不知道说啥好了，“合着是我坏了老头儿的计划啊！”

“你也别太紧张！”小江轻松地说，“老人说了，他认可交你这个朋友，说你是好人呢！正是因为你每天的‘关怀，他才有信心坚持下来，直到把神偷儿抓住，不然的话，也许会半途而废呢！”小江说着，将一个信封递到大光手里，“这是你买菜的钱，一分不少，老人给你保存得好好的，我今天也是专门给你送钱来的。”

大光接过信封，心里十分感动。不过，他还有点不明白，那神偷儿到底是咋抓住的呢？

小江故意卖个关子：“那神偷儿恰恰就在你买菜的时候下手，每次都是这样。你知道为啥吗？”

“我哪知道啊！”大光赶紧摇头，“你不会怀疑我吧？”

小江没有回答，只是说，据神偷儿交代，他昨天早晨本来没想偷，但他发现一个卖菜的老头在那打瞌睡，摊子上有一个纸箱子，箱子里露出来一沓钞票。他开始也心存疑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下手了。

小偷哪里知道，这个卖菜的老头正是张镇山，这一沓钞票正是张镇山下的钓饵儿。

其实张镇山蹲守了很多日子了。他发现，神偷儿已经消失很多天了，看来，神偷儿一定嗅到了不好的气味。然而，自从大光来买菜——也就是他买菜离开之后，就有人说被偷了。这个戏剧已经连续上演好几天了。張镇山自然也怀疑过大光，但凭自己的经验，感觉大光一身正气，不可能是神偷儿。那么，会是谁呢？他想仔细观察，偏偏大光在那个时间点来买菜，他又不能不接待……

因为昨天大光没去买菜，张镇山才“解放”出来，才在那个时间点，专心上演钓鱼的好戏。而同样因为大光没去买菜，神偷儿偷到的钱包一时没法藏放，心里慌了。结果张镇山上前一把就钳住了神偷儿的手腕，来个人赃俱获。

“那神偷儿到底是谁？他是啥来路呢？”大光还是有点糊涂，“他为什么偏挑我买菜的时候下手？他怎么能肯定我会在那儿停车？钱包扔进我车里要是被我发现了咋办？他就那么放心？难道他能掐会算？”

“他对你了解得一清二楚！”小江说，“甚至比你自己还了解你呢！”

“真的？”大光大吃一惊，“他究竟是……”

“不是他叫你帮老婆买菜？不是他要你买面包车吗？”小江感慨地说，“其实，这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圈套，好让你不知不觉地与他‘合作，‘帮助他偷窃，变成他的同谋啊！”

“我的天！”大光一下子汗毛都竖起来了，“难道是……”

“就是他！”小江说，“你天天捎带的同事小马！”

（图◇ki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