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菌改变了我眼中的生命世界

2020-09-28 07:27StephenAxford
飞碟探索 2020年3期
关键词:蘑菇树木真菌

文、图|Stephen Axford

我叫Stephen Axford,是个蘑菇摄影师。

我来自澳大利亚,我家附近有一片濒危的低地亚热带雨林,位于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北岸。过去10年里,我在这片林子里拍摄了许多蘑菇的照片。除此之外,我还前往地球最偏远的一些森林中拍蘑菇。拍蘑菇已经成为了我热爱的事业,并且完全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

多彩的世界

有一天,我正沿着海边的小路散步,突然发现了一种紫色蘑菇。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蘑菇还有紫色的。我那时还是软件工程师,从来没学过植物学和动物学,也不了解任何一门生命科学。但在拍了这只蘑菇之后,我对真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森林的看法从此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我不再向上看,而是向下看,搜寻地上藏有的奇珍异宝。

人们一般想到蘑菇的时候,会认为它们都有一个菌柄、一个菌盖,还有菌褶,但之后我发现的一些蘑菇则完全不同,于是我意识到自己对于“什么是蘑菇”的认识太狭隘了。

随着我开始发现这些五花八门、种类繁多的真菌,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意识到,蘑菇不仅仅是五颜六色而已,它们是真菌,并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而属于一个完整且独立的生命王国。科学家认为,我们这个星球上可能存在四五百万种菌类,但迄今为止仅记录了其中的20万种左右。所以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去了解。

1.美丽的紫色让人动容,这是我拍摄的第一只蘑菇

2.明绿湿伞,一种生长在塔斯马尼亚雨林里的特别漂亮的绿色蘑菇。它相当小,菌盖只有1~3厘米宽,长在绿色苔藓上,非常不容易看到

3.红菇属,通常外观看上去都非常完美,有红色、黄色、紫色、绿色伞盖,搭配下面的白色菌褶鲜艳极了

4. 叶状耳盘菌,俗称杯状菌,我从来都不知道真菌还有这么美的黑色,但听说这种菌类毒性极强,所以千万不要被它漂亮的外表欺骗了

5.珊瑚状猴头菌,我在中国云南的森林里看见了这种菌类,当地人告诉我,它是可以食用的

6.枝瑚菌属,拥有让人眼花缭乱的颜色,形状是不是很像海底的珊瑚

7.炫蓝小菇,这是我最喜欢的蘑菇之一,通常会在四五月份出现在澳大利亚南部森林的落木上

云芝栓孔菌,多孔菌之一,它们分解森林中倒伏的树木,能存活很长时间,即便其他蘑菇都不在了,它们也会继续生长

幽微的世界

我拍的照片一般都是大型真菌的子实体,就好像树上的苹果一样。真菌的主体是菌丝体,由大量的分枝、线状菌丝组成,在枯木、树叶或者土壤中生长,分解死去的植被。没有这些腐生生物,森林中倒下的枯树就会层层堆起。真菌可以分解树木中的木质素,接着再分解树木自身,将所有养分回收至土壤,滋养树木。

我在森林里拍的另一类蘑菇,是外生菌根真菌。这些真菌和树木之间是共生关系。它们为树提供土壤里的水、矿物质和营养物,树又为真菌供给碳水化合物。

你或许对“木维网”有所耳闻——就是菌丝体通过庞大的网络,将森林中的所有树木连接起来。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树可以通过这个网络相互交流,或是提醒对方病虫害,或是在森林中互相扶持、滋养生长。科学家才刚刚开始研究树木是如何利用这一网络进行信息和养分传导的。但我们知道的是,通过这个真菌网络连接起来的森林里的树木,比森林外面那些独自生长的树更容易存活。

另一种我一直在森林里记录的很酷的真菌,就是寄生性真菌。有些寄生在树木上的真菌可能真的会把树杀死,有些则寄生在昆虫身上。

接下来是地衣。据统计,地球的陆地表面有6%覆盖着地衣。很神奇吧。很多人都以为地衣是一种植物,实际上它们是一种藻类,或是蓝藻与两三种,甚至三四种真菌共生的产物。每一种地衣都需要它的藻类和所有种类的真菌才能存活。和地衣有关的事情都很复杂,所以我只能坚持不懈地拍下它们的美,然后把科学的部分留给更专业的人。

森林回收者

寄生在昆虫尸体上的真菌

密布的白色丝网就是真菌的菌丝

寄生在昆虫体内的真菌

黏菌

鸟巢菌,我经常发现它们长在我家花园的护盖物上。它们的有趣之处在于传播孢子的方式。这些“巢”里面有一个个小小的“蛋”,每一颗蛋实际上都是孢子包,而巢则类似于泼水桶。下雨的时候,雨滴会击中这个泼水桶,将孢子包从巢中溅出来,最远能弹出3米多。孢子包上通常会有一条细线,当它撞到灌木或低矮的植被,那条线就会缠绕在树枝或叶子上把孢子包固定住。那么当它打开并释放孢子的时候,孢子就有更多机会在风中散播。这是一种非常成功的繁殖方式。真菌王国里随处可见这样的酷炫科学

形态丰富的地衣

荧光小菇

发光的世界

我听说有的蘑菇会在黑暗中发光,特别是在热带地区。所以在一个下着雨、没有月亮的夏夜,我决定去我家后院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种蘑菇。因为我曾经在后院发现过许多菌类。

我关上了屋里的灯,走进小溪边的树丛中。当我在面对周围的黑暗关掉手中的手电筒时,它们真的出现了——灌木丛中间闪着一颗颗小小的亮光。这实在太神奇了!那晚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快乐地流连其间,并拍摄了这些美丽的蘑菇——荧光小菇。有时候这些蘑菇太亮了,只要拿着一根长满这种蘑菇的树枝,我就能在黑暗的森林小径中找到路。

目前,地球上大约有80种有记载的发光真菌。找到这些蘑菇,为我分享真菌的故事打开了不可思议的大门。我开始尝试用延时摄影拍摄这些发光的蘑菇,后来又成立了两个延时摄影工作室。BBC(英国广播公司)在看到我创作的影片后,爱上了它们。在《地球脉动》第二季中,你就能看到这些延时摄影作品。从那时起,我拍摄的荧光小菇的延时摄影和许多其他种类的森林真菌,被收录进了另外10部国内外的自然历史纪录片中。

与众不同的世界

墨尔本皇家植物园的真菌学家Tom May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他说,这些延时摄影作品中的真菌,就像被复活的猛犸象一样,让普通人和科学家第一次看到了他们前所未见的东西。

而我的角色也从单纯的真菌摄影师,转变成了自然学家和科学家们的合作者。就像19世纪的自然学家一样,我有设备,有对自然界的热情,也有时间和机会去探索。我开始有了兴趣,不仅要捕捉蘑菇的美,还要用科学的方法准确地捕捉蘑菇的形态和结构,使之与菌类学家的研究相得益彰。像这样的科学合作,是真菌改变我看世界的下一个重要阶段。

2014年我收到Peter Mortimer博士的邮件,最终促成了4次我的云南之旅。Peter是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教授,和系主任许建初教授带领了一队真菌学家,我与他们一起拍摄并记录了偏远的亚热带森林中的真菌。

来自喜马拉雅山东麓的真菌

这种蘑菇叫鸡枞,来自云南。它们坚硬的菌盖能使它们从地表以下一米的地方穿透地面;它们还和白蚁互惠共生

这只蓝蘑菇是我在拍摄过程中发现的一个新物种。我第一次发现它是在10年前,一开始我不太确定它是蘑菇,还以为是地上的一张蓝色糖纸。它真的好蓝好蓝,我觉得它太迷人了。10年后的今天,这种蓝蘑菇还没有被命名,Tom博士说它是“澳大利亚最美的蘑菇”

来自云南哀牢山森林中的蘑菇

正是在这一次次实地考察中,我意识到可食用的真菌种类是多么丰富。在中国的森林里,我们开始了解树木、动物和真菌是如何相互依存的。于是我对世界的看法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森林开始有了它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是一大堆树而已。即便是林下结构相对简单的森林,可能也有成千上万种生物,从病毒到细菌,再到真菌、植物和动物,所有这一切都是巨大而复杂的生命网络中的一份子,所有生物都共同构成了我们所说的“森林”。而真菌在这个生态系统中确实非常重要,但我们对它们仍所知甚少。

在中国的实地考察中,我们记录的物种有1/7是新发现的物种。而就算是那些已知的物种,也足够让人着迷。

和中国合作之后,我们又和尼泊尔、缅甸、印度开展了类似的合作。比如我们在缅甸,发现了一种鹅膏菌属的蘑菇。世界上毒性最强的蘑菇当属鹅膏菌属,它们生长在橡树下,每年世界上都有人因为吃了这种蘑菇而丧命。在缅甸时,与我们合作的真菌学家,还有当地的村干部都很想记录下这种蘑菇,好提醒人们不要食用它。所以毫无疑问,摄影对于帮助大众了解当地的菌类非常重要。

我们还和一些组织合作,帮助当地人以一种可持续的方式管理森林,与自然和谐共处。但对我来说最激动的,是在这些人迹罕至的地带记录那里所有的真菌,并了解每种真菌如何与森林互动的一个侧面。

在过去一年里,我们作为真菌教育者的角色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在这场踏遍森林的国际真菌冒险中,我们经常向我们的合作者们介绍第一次接触到的真菌。我们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对从未注意过的世界兴奋不已。每一次,我们都发现他们几乎和我们一样热情满满、沉迷其中。

紫蜡蘑,这种小小的紫蘑菇和松树是共生关系。云南的村民特别喜欢这种可食用菌,因为它放在什么菜里都好看。我就喜欢它这么漂亮的颜色

形态多样的美丽真菌

失而复得的世界

再带你们回到我在澳大利亚的家吧。

2019年,我们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山火季节之一。17万平方千米的土地被烧毁,光是我所在的新南威尔士州,就有5万多平方千米被吞没在大火中。山火的破坏力非常骇人,尤其是当它开始烧毁我们住处附近的雨林时,更让人害怕。

大火过后的几天,我们听消防员说灰烬中出现了蘑菇。于是我们驱车来到了那片焦黑的地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结果令我们喜出望外,那里到处都是蘑菇,还有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品种。

有种蘑菇会在地面还在发热冒烟的时候开始出现。它常年长在土里,在地下形成了坚硬的菌丝块,形状像石头一样。它只有在火后才能长出子实体。而在这片森林中,这种事可能100年才会发生一次。

然后我们看到了大量的小小盘菌覆盖在地表,它对森林土壤有保护作用。因为大火会让土壤变得非常脆弱,很容易被风或水侵蚀,但这种真菌似乎可以将表层土壤捆在一起,锁住了水分。我在书中读到过,北美有一种菌类,作为一种微型真菌生长在苔藓的细胞结构中,也许我们看到的就是类似的物种:只有当火将土壤中所有竞争养分的生物体都烧光后,它才会长成大型真菌。

我们甚至在森林的地面上,在曾经有原木倒下的地方,发现了木炭下的蘑菇。这里应该是火势最猛烈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呢?孢子又是怎么进入到这片已经被大火彻底焚烧过的土壤的呢?在我们回去了一个月之后,又有不同的真菌涌现了出来,种类之多,让人叹为观止。

我们发布了几条关于这些真菌的视频,反响让我们感到惊喜。许多当地人告诉我们,在所有毁灭性的新闻中,这些积极的信息振奋了他们。他们欣喜地听到森林的复原力有多强大,在这种情况下,生命的奇迹要归功于森林中的真菌。

澳大利亚大火后,森林的灰烬中生长出了许多真菌

生命复杂而美好

生命是如此美好,而我们对几乎所有的生命都所知甚少。就像我在一开始告诉你们的那样,我曾经是计算机软件工程师,从事我们认为非常庞大的计算机系统工作。但计算机系统是由人类设计出来的,所以只要聚集足够多的人,我们就能解释关于它的一切。

可就算是自然界中最微小的生物体,也要比庞大的计算机系统更复杂。而当你意识到我们的星球有万亿,甚至千万亿个这样的生物体时,我们就对地球上生命的复杂性有了初步的了解。

我现在明白了,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之间的联系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我们仅仅是这个故事中的一个生物体,但我们却掌握着足以摧毁这一切、包括我们自己的手段和权力。可毕竟我们无法独自求生。人类创造了这么多非同一般的工具,也因此拥有了去了解和保护世间万物的契机。

我们在印度合作过的一位科学家说:“如果你不知道森林里有什么,你就无法保护森林的生态系统。”我想我被赋予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帮助记录下这一复杂系统中微小的片段,然后和你们分享。从地面上那只小小的紫蘑菇的照片开始,我就这样奇妙地开启了一段揭示地球上生命全貌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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