郄杰堂
清晨,赵罗锅披着一件黄褂子拱着屁股来到队里的仓库,他解下裤腰带上的钥匙打开门,把牛套背到身上,一转身脚下滑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拉开电灯看见地面有散落的麦粒,心里一惊,刚买回的一麻袋麦种怎么矮了半截?双腿立即筛糠般哆嗦起来,脸上也像豆腐泡渗浆,冒起了汗珠子。
他赶紧扔下牛套,跑出仓库,踉踉跄跄来到三叔家门口,双手卷个小喇叭喊:“三叔,快开门。”三叔听到有人喊叫,开门出来,见赵罗锅慌乱的样子,问:“天塌了?有事儿说!”赵罗锅噗通跪下来:“三叔啊,这回您无论如何也要帮我算一卦,看看是谁偷了麦种,这可是全村人的命根子呀,要是找不回来,队长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三叔一把将赵罗锅拉起来,无奈道:“算啥卦啊,我去看看现场,你赶紧去叫队长过来。”他刚走出几步又停下脚,回过头来凑近赵罗锅的耳朵,悄声说:“你傻呀,这事儿不抓到证据,你算准了又有何用?你去找上门,人家不承认,那还不是打不到狐狸惹身骚?”赵罗锅点了点头,说:“那您说咋办?”三叔说:“听我的,你去叫队长。”三叔来到仓库前,在墙跟旁看到了一粒扣子,弯腰捡起来放进口袋,走了。
三叔年轻时跟爷爷学过算卦,四乡八邻的人家都服他。可就是因为算卦,夜里被人打聋了一只耳朵。那年生产队的猪圈丢了一只小猪,队长非让他算一算小猪去了哪里。三叔掐掐指头,闭目沉思了半天,然后用手指了指村东头的老槐树。队长二话不说,直接去了老槐树下的刘柱家,正巧看见院子里有头小猪嗷嗷叫着拱柴火垛,便走过去一把抓住两条后腿提起来就走。刘柱媳妇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嚷嚷道:“这是咋了,大白天的还兴抢啊!”队长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说道:“小猪是队里的,我取走,回头再报告派出所,你们就等着吃好果子吧!”听完这话,刘柱媳妇开始大哭大闹,十分委屈地说:“这是俺刚从娘家带回来的小猪,咋的就成队里的呢?不信你看,俺娘家的猪有记号,肚皮底下有花毛。”队长翻过猪身看,果然长了一撮花毛。平时他也没注意队里的猪长啥样,也就没了辙,放下小猪,甩开刘柱媳妇,怏怏地走了。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三叔在家门口的胡同里,被两个蒙面人从背后按倒在地,痛打了一顿。第二天,队长铁着脸过来看他,说:“歇歇吧,队里给你记三天满勤的工分。”
队长很快来到仓库,看了一眼剩下的半麻袋麦种,一拳砸在墙上,骂道:“他娘的,我弄这点儿粮种容易吗!”转身便摸起电话打到了派出所。派出所老王骑着那辆大金鹿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来,看现场,问情况,还把赵罗锅叫到大队办公室里折腾了三四天,最终也没弄出个子丑寅卯来。
案子没破,管仓库的自然就换成了别人。赵罗锅把钥匙交出去的瞬间,不禁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三叔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出五天,你还得回来接着干。”
三叔没事儿了一连几天在街上转,转来转去就见刘柱媳妇挎着一只柳条筐子从大队门口经过,喊了一声,示意她停下。刘柱媳妇神态慌张,装作听不见。三叔快步过去,随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纽扣塞给她,低声说:“刘柱的褂子是不是少了这颗纽扣?回去给他缝上吧。”刘柱媳妇一下子面色煞白,就像被蜂子蛰了一样。她抬头懦懦地看了一眼三叔,转身疾步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叔喊赵罗锅到仓库周边察看,隐约看见仓库后墙下氨水坛子中间,立着一个白色的东西。过去细瞧,是一条鼓鼓的蛇皮袋子。解開一看,麦粒与仓库里的麦种一模一样,再把小麦一称,与那半麻袋麦种正好一样的重量。
半年后的一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刘柱借故下湾摸了一只鳖,拽住三叔非要去家里喝酒,还顺便叫上了赵罗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