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ele Fitoussi 家明
回顾ELLE历史上的一座座里程碑,难免令人惊奇万分。ELLE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愿景,在于推动女性的权利,以及道德和社会的进步。这二者不可分割,但也并不總是齐头并进。经过无数次的争取,女性才获得了应有的平等和自由。在其间的每个阶段,ELLE都走在最前沿,陪伴着无数女性。首先是在法国,然后是美国、英国、西班牙、意大利、中国、波兰、希腊和许许多多其他国家和地区。面对女性所受到的不公,我们用笔进行斗争,有时温和,有时激进,有时讽刺,有时愤怒。无数优秀女性都曾在我们的杂志中发表过她们对于一些社会议题的思考,从堕胎、同工同酬到佩戴头巾的权利,无一遗漏。
这些内容与时装和美容栏目共存于一本杂志之中,会显得自相矛盾吗?这个话题常常被提起。但我们的读者不这么认为。在75年的历程里,ELLE感动了全世界成千上万各行各业、不同年龄的女性,她们每周或每月都从杂志中读到那些让她们感到激动或是振奋的文字。显然,女性解放的历程有起也有落。从含蓄的1940年代至1960年代,到狂热的1970年代,再到属于女超人的1980年代,这其间当然也有屈服或倒退。前进一步,倒退两步。直到2010年代,女性的诉求达到了巅峰——2017年10月,韦恩斯坦事件爆发了。新一波的#metoo事件激进、剧烈,几乎失控,同时也很有趣。在不同的网站、博客、播客、社交网络话题、社交网站中,年轻女性不再退让。“女性主义”或“女性赋权”这样的词语,前所未有地占据了各个版本的ELLE杂志。可以断定,类似的词语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继续被人们所讨论。
当时只有33%的法国女性拥有工作,在欧洲其他国家基本也相差不多。而在2020年,这个比例上升到了75%。1946年,ELLE法国版编辑总监弗朗索瓦·吉鲁德写道:“工作不仅是为了赚钱生活,也意味着打开通向世界的大门。”随后,她还写道:“赚钱生活,是女性独立真正的保障。”但当时间到了1954年,一场调查显示,人们依然认为婚姻才是保障。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那些活跃的已婚女性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更灵活的工作时间,以及每周有一天休息——在法国,这一天定在周四,跟孩子们的休息日一致。弗朗索瓦·吉鲁德鼓舞她们:“女士们,别待在家里,去投票吧!”意大利女性也拥有了投票权,接下来是西班牙(但仅限于已婚女性)。美国和英国女性从1920年代开始就拥有了投票权。芬兰、挪威、丹麦、波兰和保加利亚女性获得投票权的时间还要更早,而新西兰(1893年)和澳大利亚(1902年)女性则是世界上最早获得投票权的!西蒙娜·波伏娃的《第二性》震撼了全世界,从此她也成为ELLE的标志性人物。
至于道德伦理方面,当时的我们还在摸索之中。1949年,杂志向读者提问:“你赞成还是反对性教育?”有一半的女性都是性冷淡吗?ELLE的回答是:“经济进步和女性的解放,将为她们带来更好的性生活。”那么在世界其他地方呢?澳大利亚、美国或葡萄牙女性的生活怎么样?情况跟法国女性差不多。
“1956年,女性解放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头等大事。”但前方的道路依然崎岖!“100个丈夫中只有1个会为妻子外出工作而真心高兴。”1965年,法律终于规定,女性不需要经过丈夫的许可就能外出工作,还可以开设属于自己的银行账户。一篇来自工厂和另一篇来自医院的报道开始赞颂这些“当代女英雄”:女工和女护士。又一篇报道则讲述了一个居住在郊区的女性“每天通勤4小时上班”的故事,杂志因此畅销一时。
1961年,一位读者写了一封痛苦的来信:“我今年32岁,我正要迎来第6个孩子。我很绝望。”6年后,《纽沃思法案》生效,避孕药从此在法国合法——这要比在英国和美国晚得多。同年,法国出现了第一家堕胎诊所。这是否与“公众健康、道德伦理、宗教、生育率和社会影响”背道而驰?不,ELLE不这么认为。
也许1968年是历史的分水岭。由于杂志编辑遭到的激烈抗议,杂志差点不能出版!当时,法国社会仍有“穿裤子禁令”,但杂志社里的女孩们都开始穿着裤子。在一张黑白封面上,是示威者游行的照片,就像新闻报道一样,社会正在经历剧烈的变化。在每一个角落!报纸的论调也越发尖锐。“为什么堕胎议题引发了如此多的仇恨?”在英国和美国,堕胎几乎已经合法。在法国,每年几乎有100万女性冒着生命危险堕胎。
1975年,由当时的法国卫生部部长Simon Veil命名的《自愿终止妊娠法》生效,在此之前ELLE承受了巨大的压力。1970年11月的凡尔赛,妇女大会在紧张的气氛中召开。结果是什么?这一法律终于得以通过。
1972年,人们投票通过了关于同工同酬的原则性法例。但我们还要再等上几十年,同工同酬才能真正实现。“只有当家务劳动也能公平分配,劳动妇女的问题才能得到真正的改观。”然而在瑞典,已经有“真正的男人就要洗碗和带孩子”这样的说法。
美国女性主义者贝蒂·弗里丹出版了《神秘的女性》一书,一位社评人发出真诚的呼吁:“现在做女人太难了!”每个国家的女性,都在为生活而苦苦挣扎。而“大学女生(仍然)缺乏野心”。
婚姻,是为了什么?我们曾提出这个问题。1970年,意大利女性终于有权利离婚!至于西班牙女性,则要到1981年才可以。
还有许多的文章,探讨了女性在政治方面的弱势。在一个男性至上的世界里,女性的生存本就艰难。全世界几乎都是这样。1978年,ELLE采访了后佛朗哥时代的西班牙女性;次年,ELLE采访了女性主义者凯特·米利特,她刚因为为当地女性作证而被伊朗驱逐出境。伊朗女性的权利需要得到提升。
而在9个欧盟国家里,“女性的快乐和生活品位息息相关”。
这是属于“斗士”,也就是那些“在所有方面都取得成功的人”的年代。这是个陷阱吗?当然,到处都有女人的身影,女企业家的数量得到显著增长。我们努力建立专业上的平等。当然,因为她们不再抱有幻想。她们经常要“为丈夫或同事每周工作70小时”。女超人是否要填满一个无底洞?1986年,ELLE发表了一篇文章,辛辣而幽默地揭穿了一个完美女人终其一生都要三头六臂才能面面俱到的真相。
你如何教育女孩?你又如何教育男孩?家庭关系不再受到束缚,分手,复合,单亲家庭大量涌现,同样涌现的还有同性家庭。在75%的情况下,是“女性提出离婚”。
RU 486(口服堕胎药)终于合法了。ELLE开展行动,呼吁给未成年人发放。但美国女性主义者苏珊·法露迪却表示,这个呼吁也遭到了“强烈抵制”。在1986年创刊的ELLE美国版的专栏中,她进一步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1990年,一篇社论表示“一切回到起点”,还有一篇文章提出问题:“女性主义者,我们应该再次拿起武器吗?”在世界上的某些地方,这几乎是一场灾难:伊朗有女人被硫酸烧死,约旦的荣誉处决,非洲的割礼……为了生命而行动起来!但与此同时,美国女人开始加入海军陆战队:贝娜齐尔·布托在巴基斯坦掌权。先后于1986年和1987年创刊的ELLE西班牙版和ELLE意大利版在上述的议题中也发出了自己的声音。1988年ELLE中国版创刊,在中国女性打开了另一扇窗。
女性继续进行斗争的理由相当充分。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平等。1997年,两篇社论列出了各自的利弊,收获了热烈的响应:“要平等,而不是慈善!”一篇社论表示:让女性回归家庭,可不是解决失业率的正确方式。但当你有了孩子,坚持工作就变得异常艰难。1999年的一则调查显示,只有17%的受訪女性表示可以平衡二者的关系。其他人依然在期待更合理的劳动分工。
同时,堕胎“依然非常艰难”。性骚扰则成为新的热点话题。年轻女孩的梦幻“不再性感”。至少,白马王子不再存在于她们的梦幻里。随处可感受到一种新的大男子主义:性别歧视广告、家庭暴力和普遍的暴力。而道德伦理的标准也在飞速发生变化。关于双性恋、单身主义、开放式关系、性生活的文章,证实了这一切现在已经成为常态。ELLE意大利版的封面上写着“新女性的独立战争”,ELLE西班牙版的封面上则出现了“革命”两个字。
但在有些地区并不是这样。喀布尔的罩袍,非洲的强制婚姻,科索沃和刚果民主共和国的战争,尼日利亚的石刑,爱尔兰禁止堕胎……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的报告,武装冲突受害者中,75%为女性。
1994年创刊的ELLE泰国版,强烈反对以性为目的的旅游,而这正是泰国的一大毒瘤。
在印度,1996年创刊的ELLE印度版也在为女性争取权利和自主。
最后的希望来自何方?1996年ELLE进入白宫采访,希拉里·克林顿就已经在为成为美国第一任女性总统做准备。4年后,ELLE美国版发出提问:“戈尔和布什,对于女性来说谁才是最好的总统?”
或者说,是在倒退?我们该如何打破玻璃天花板?如何获得同等报酬?为什么女孩不选择以科学为业?我们是否应该在介绍一位女性的职业时,在前面加上“女”字?为什么堕胎权依然受到质疑,而这一切由男人说了算?ELLE谴责一切针对女性的暴力行为,支持相关动议,讨论关于穿着罩袍的议题,并向法国总统提交了一份请愿书。
但是在政治方面,我们进步有限。除了2002年当选英国保守党领袖的特雷莎·梅,2005年上任的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2007年当选的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基什内尔,和2010年上任的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全球女性领导人寥寥无几。
到了2009年,女性主义是否已经过时?并不是。从喀布尔到利雅得,从伊朗到印尼,伊斯兰世界展现了妇女受到压迫的景象。2001年,ELLE迎来一个里程碑式的封面:一名乍得妇女和她的女儿,展现出塔利班统治下阿富汗妇女的苦难生活。
ELLE在欧洲议会组建了一个阿富汗妇女代表团。2003年,伊朗律师希尔琳·艾芭迪成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伊斯兰女性。美丽而执著的新任联合国亲善大使安吉丽娜·朱莉,接受了ELLE美国版的采访。
2010年5月,ELLE法国版的编辑总监瓦莱丽·托拉尼安在巴黎政治学院组建了一次全新的女性大会。结论是:很好,但还不够。在这个过程中,ELLE Active女性论坛在法国首次召开。ELLE中国版、ELLE意大利版、ELLE日本版……紧随其后。目标是帮助女性更好地工作,帮助她们找到更好的工作。
全世界63%年龄在15到49岁之间的女性使用避孕措施:在苏丹,这个数字是4%,而在挪威是88%。在长达119年的抗争之后,堕胎在澳大利亚合法化了。在世界各地,50个国家的堕胎场所和方式在不断增加——尽管在其中一些国家,女性堕胎权要受到某些法律法规的制约,比如在波兰和美国部分州。
2011年纽约DSK(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案震惊了全世界。关于性骚扰和性暴力的指控随之纷至沓来。
“成为女性主义者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ELLE的读者问道。我们的答案是:这不仅仅是一场属于过去的斗争。年轻人正在为变性人、女同性恋者和遭受种族歧视的人而发声。
2016年,希拉里·克林顿没能当选总统。次年,安吉拉·默克尔以微弱优势连任。在全世界的200多个国家和地区,仅有21位女性领导人。其中包括丹麦、斯洛文尼亚、比利时、希腊和新加坡。ELLE国际版本的表现总是那么亮眼。2017年,印度女性不再是“三道塔拉格法”——也就是丈夫叫三声“塔拉格”即可休妻——的受害者。這是一大胜利。2019年11月,被家暴虐待的女性登上了ELLE法国版的封面。
另一条爆炸性新闻:韦恩斯坦事件之后,#metoo标签再次改变了世界。这个词在社交网络不断发酵。全世界各个版本的ELLE,也因此前所未有地联合在一起。#metoo事件一年之后,人们的想法改变了吗?6l%年龄在15到20岁之间的女孩说她们是女性主义者。但这个结果好坏参半。“#metoo这个标签恰恰代表了那些女性不敢诉之于口的事情。”
2020年4月,全球肆虐的新冠病毒再次突显出了明显的性别不平等和普遍存在的家庭暴力。多个国际版本的ELLE向那些收入过低的护士致敬。根据一项在75个国家内进行的调查显示,几乎所有女性工作者都遭受了薪酬不公。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报告,需要再过75年才能真正实现同工同酬。届时,ELLE法国版将迎来150周年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