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挺挺地站到最后一分钟

古岛

1

坐在开往省城的列车上，我看着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耳边不断响起父亲的叮嘱：“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不行就早点儿回来。”

21岁的年纪，中专毕业，父母颇费周折才为我在一家事业单位谋得“办公室干事”一职。可我做了不到两个月就辞了，理由是适应不了整天喝茶水、看手机，人际关系复杂的环境。

两小时后，我踏上这块五彩缤纷的土地。在小旅馆里困惑了一个星期，一则外企的招聘信息，把我引到了面试现场。在求职人员的学历要求上，我的“中专”成了一个大坑。怎么填上这个坑？我灵机一动，想到初中时曾得过市级绘画比赛二等奖，这是能跟应聘岗位唯一有点儿关联的地方。于是，我在申请表的专业一栏，写下了“企划”二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走到主考官面前。这是一位40岁左右的男子，衣着讲究，态度傲慢，不大的眼睛透过眼镜片，瞟了一下申请表，抬头冲我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们要求的最低学历是本科。”不容我做解释，他将头转向了另一位求职者。

我沮丧地退了出来，但并不想就此离开。我知道，这份工作对于口袋里只剩下800元的日子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我选了一个主考官能看见的位置，用挺直、自信的姿势站在那里。每当主考官不经意地抬起头，都能看见我。这时，我会向他微笑，我想用这种死皮赖脸的方法，引起他的注意。

就这样，我在那里站了一整天，直到面试结束。当主考官从我身边经过时，他停下来，对我说：“你很有个性，但学历是公司的硬性规定，是不能改变的，你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学历只能代表过去，这份工作是用于今后的。为什么不能不拘一格呢？”我套用企业巨子沃森的一句话，冲着主考官的背影甩了过去。我想以此刺激一下主考官，可惜没有成功，他再次停下来，转过身，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能录用你。”然后走了。

2

我决定继续到场。第二天一进门，径直走向那个位置，依旧站着，依旧向主考官微笑。可效果不如昨天，他几乎没正眼看过我，结束时还有意躲我，不惜绕个大圈子离场。我没有气馁，第三天，也是面试的最后一天，我早早来了，我要用站到最后一分钟的坚持，为自己拼出一线希望。

主考官一行准时到达，他发现了早早就站在那里的我。我尽力让自己的微笑自然些，他没跟我打招呼，但显然对我印象深刻。我静静地、笔直地站在那儿，当他抬起头时，不可避免与我目光相遇，我便继续向他微笑。我发现，他抬头时不回避的次数增多了，偶尔还多看我几眼。在全部面试即将结束时，我拿着申请表来到他面前，这回，他没有生硬拒绝，而是挥手示意我坐下，问道：“你明明知道我们公司对学历的要求，为什么还这么做？”

“因为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我答。

“需要这份工作的人有很多，换句话说，你认为你能得到这份工作吗？”

“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那你為什么还这么固执地做呢？”

“我不知道这样做了能不能成功，可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尽力争取，我将肯定不成功。”我脱口说出鸡汤语，马上觉得不妥，补充道：“三天应试时间，我坚持到最后一分钟，不给自己留遗憾。”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我半天，突然笑了，说：“服了你了，不用再填表了，你被录取了。”

3

这是一家外企，工作繁重、高度紧张，我甚至要控制好上厕所的时间和次数，才能处理完堆得小山般的材料和表格。我像时刻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八九个小时发疯地旋转。很快，没有专业知识和工作经验的短板出现了。

转眼新年将至，这期间，我利用一切业余时间为自己充电，同时开始暗自构想来年公司的全年企划书。我这么做，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没想到却成了工作的一个转折点。

在新年前的一次会议上，公司老总提到新一年的公司企划书，要求一位精通英语，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来完成，并问在座的哪位愿意自荐一下。会议室变得出奇地静，显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这时，我站了起来，说：“我想来完成这项工作。”

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我，包括老总。他看上去对我没有一点儿印象，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副总，副总也表示不认识我。我马上做了自我介绍，并简要地表达了自己的构想。老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半天才说：“就先由你来做吧。”

当我重新落座时，发现手心满是汗水。当晚，因为过度紧张，我什么事都做不下去。是的，我没有工作经验，也不精通英语，但我并不认为几小时前的做法有多冲动。争取了，也许不能做得很好，可如果不争取，我将永远也没有机会做好，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我请了一位英语老师，帮我翻译大量的英文资料，也需要最后将企划书译成英文。老师叫马宁，是大学经贸系大四的女学生，甜甜的声音，高挑的身材和一张充满灵气的脸，一见面就让我眼前一亮。

教与学的日子紧张又快乐，我与马宁成了很好的朋友。当时我只有两套西装，一天下雨，我没带伞，被淋成了落汤鸡，另一套又恰好拿去干洗了，而我又不想穿便装去要求极严的公司上班。马宁得知后，很爽快地帮我将衣服烫干熨平，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我感到很暖。

企划书完成并译好之际，马宁准备找工作了，这意味着我们的师生关系即将结束。我的心情异常感伤，因为我已经爱上了她。可一想到中专学历、清贫家境和她要回家乡工作的打算，我禁不住黯然神伤。她看出了我的异样，问我有什么心事，我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

企划书终于交上去了，尽管整体效果一般，但几个颇有创意的亮点，还是得到了老总的赞许，我也因此成了一名能独立工作的企划人员。转眼10年，我已变身公司高管，并收获了马宁的爱情。回首过去，感慨良多。人生有很多事，如果等到所有条件都成熟了才行动，那么真就要永远等下去了。试着去做了，也许不一定成功，可如果连试的勇气都没有，将注定不会成功。